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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阮銘先那邊吹來,傳來一陣淡淡的汗味,不難聞。阮銘先應該也是剛運動完,脖子上手臂上都是一顆顆明顯的汗珠。
察覺到李二勤用力抽動了兩下鼻子,他不好意思地坐遠了些:“是不是汗味很重?”
李二勤搖頭。
阮銘先還在解釋:“我比較容易出汗。”
李二勤笑:“不難聞。”
阮銘先恢複那副痞樣,眼皮都懶得全都睜開:“那就好,我剛跑完。”
“你報了什麽項目?“
“5000。”
“容嗣也是。”
“哦。”阮銘先閉上眼,用手臂覆在眼睛上:“你呢?報了什麽項目?”
“鉛球。”
阮銘先輕笑:“體育不好?”
“嗯。”
“所以每周四集合跑,你都在偷懶?”
李二勤意外:“你怎麽知道。”
阮銘先閉着眼從口袋裏摸出檢查證扔在手邊:“那時間是我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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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勤更加意外:“所以我才一直沒有被抓?”
阮銘先睜開一只眼看她,不正經地笑:“不然呢?”
“那其它人你抓麽?”
阮銘先笑出聲來:“也不。”
“容嗣也很少抓。”
阮銘先嘆氣,坐直身子。
“你看,我跟你商量個事,”他指指自己又指李二勤:“就你和我兩個人的時候,麻煩不要提容嗣行麽?”
李二勤一臉坦然:“控制不住。”
安靜了幾秒。
阮銘先認輸:“行吧……當我沒說。”
坦誠如李二勤,自然也不會違心地說:好吧我努力試試不提他。
阮銘先繼續閉目養神。
阮銘先身上的汗剛收進去,看臺下就有人喊他:“阿先!”
“幹嘛?”懶洋洋的聲音,帶了少年的沙啞。
“有人問你要不要再跑一圈!”
阮銘先姿勢都沒換:“不跑。”
那人看了他身邊的李二勤一眼,壞笑:“剛又有女同學來給你送水呢!你不去把人水收下,人家該傷心了!”
阮銘先無奈得跟着笑,擡眼去看李二勤的臉,沖下面的人喊:“滾!”
“那奴家滾啦?”
阮銘先一揮手。
那人幾步跑不見了。
“你會鉛球嗎?”阮銘先休息夠了,整個人看起來總算有了點精神:“要不要我教你?”
李二勤:“不用。”
“真的?”
李二勤認真:“丢東西出去我很在行。”
“?”
李二勤解釋:“隔壁伯伯家養了一條大型犬,幾年前我就跑不過它了。每次回家如果遇到它在外面,就只能先丢東西吸引他,然後迅速竄進家門。”
阮銘先失笑:“你丢什麽?”
“吃的,好玩的。”
“那些能有多少重量?”
李二勤撇撇嘴,沒有反駁。
阮銘先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有點後悔沒跟着去把水拿過來。剛跑完的脫力感漸漸散去之後,感覺喉嚨裏又腥又幹。
“喝水麽?”李二勤一眼就看出來他的“痛苦”。
阮銘先連連應聲:“要啊!”
李二勤慢吞吞去包裏拿水,指尖碰到還冒着水珠的礦泉水,涼涼的,原本是準備給容嗣的。
撇撇嘴,從包裏拿出來:“給……”
手中的水突然被抽走了,她驚訝地擡頭。
容嗣站在她的身後,斜斜陽光從他頭頂照下來,汗濕後的發梢仿佛挂了星光。
李二勤看着他輕松地擰開瓶蓋,然後仰頭一口氣喝掉半瓶水。
背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阮銘先被這突然的一幕給整懵了,等容嗣把一整瓶水喝得差不多見底,他才出聲:“能不能留點給我?”
容嗣舉着礦泉水,用餘光瞥他一眼,仰頭把剩下的水喝得一滴不剩。
阮銘先目瞪口呆。
還有同樣目瞪口呆的李二勤。
容嗣把瓶蓋擰回空了的塑料瓶,表情仍舊淡淡地:“不好意思,喝完了。”
李二勤:“……”
阮銘先笑,帶了挑釁的味道:“我有眼,看到了。”
容嗣直接無視,坐下,問李二勤:“不下去看看?”
李二勤拿過容嗣放在手邊的空瓶子,扔進包裏:“這裏挺好。”
容嗣沒再說什麽。
安靜。
阮銘先左手撐地站起來:“李二勤,我走了。”
“再見。”
阮銘先苦笑,這個人果然完全不會挽留:“要練習鉛球來找我。我是專家!”
李二勤:“再見。”
也算是一種婉轉的拒絕了吧。
等阮銘先走遠,容嗣仰頭靠着背後的臺階,和阮銘先剛坐下時如出一轍,都是累及的模樣。容嗣整個人仿佛從水裏被撈出來,胸膛劇烈起伏着。
李二勤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容嗣有這麽大的情緒起伏,好奇地直愣愣盯着。
容嗣發出一聲短促的笑,悶悶地感覺是悶在胸口裏:“看什麽?”
李二勤連忙轉動眼珠朝上看:“天花板。”
可容嗣仍舊閉着眼,呼吸不再那麽急促:“天花板有什麽好看的?”
李二勤:“有灰。”
沒有再收到容嗣的回應。
李二勤收回往上看的視線,繼續去看容嗣。看了一會兒覺得臉上燒得厲害,又移開視線去看操場。
新的一批學生跑在跑道上,五顏六色的運動服。跑道的周圍零零散散圍了幾群人,喊加油的還有慢慢跟着跑着送水的。跑道的另一邊有一群人在練習跳高,偶爾爆發出一陣雀躍的呼聲。
而李二勤身邊的少年,呼吸漸漸平緩,安靜地沒有一點聲音。
四月天微涼的風,還有頭頂幾公分的距離外一小片橙色的陽光。時光仿佛是繞着這一小片光斑靜靜地走,緩慢得沒有盡頭。
李二勤跟着躺下,脊椎硌在臺階上其實很不舒服,可是因為身邊躺的是容嗣,所以變得是一件完全可以忽略的事。
她還是忍不住側過頭去看他,看漸漸西下的夕陽一點一點将泛紅的光斑移到他的臉上。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嘴唇,完美的下颌骨曲線,還有越來越明顯的喉結。
——欸。
——容嗣。
——喜歡你。
——我喜歡你。
對于渺小如李二勤而言,這樣的比一般朋友更近的關系,這樣可以躺在容嗣的身邊默默得将喜歡在心裏面說出來的機會,已經是無比滿足的了。
滿足得像是偷吃一顆糖果,甜到心裏。
***
四月天微涼的風,到底還是太涼了。
容嗣同學感冒了。
出了一身汗之後,在通風條件太過良好的看臺睡着的結果,除了着涼大概也沒有別的可能性了。
容嗣早晨起來之後,始終覺得有些頭重腳輕,四肢都異常酸痛。他只當是前一天運動過度導致,也沒在意。
當彭子歌皺着眉問他:“阿嗣,你怎麽鼻音這麽重?”時,他也只當自己是一時鼻子不通氣。
上午的課上到一半,他渾身一陣冷一陣熱出虛汗,連握着筆的手都一直冒冷汗。
彭子歌餘光發現容嗣似乎有些不對勁,等到他扭頭正眼去看容嗣,看到的是滿頭大汗一臉慘白的容嗣。
“卧槽!阿嗣!”他低呼:“你怎麽回事?“
彭子歌的聲音不小,很快引來了李二勤和蘇梓的注意力。
她倆一起回頭。
連她們都注意到了,容嗣卻沒聽到一般。
“阿嗣?”彭子歌又小聲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容嗣遲鈍而緩慢地轉過頭。
彭子歌皺眉:“你是不是不舒服?”
容嗣開口,鼻音更重,聲音沙啞:“嗯。”
彭子歌立刻舉手:“老師!”
正在講課的歷史老師停下板書:“怎麽了?”
“容嗣好像生病了。”
老師放下書本,從講臺桌走到容嗣身邊,觀察了容嗣的臉色之後,伸手去試探容嗣的額頭溫度。才剛觸上容嗣的額頭,就皺眉:“發燒了,彭子歌你把他送去醫務室吧。”
高燒。
李二勤和蘇梓中午一下課就直接跑到了醫務室。
容嗣還在打吊針,安靜地躺在醫務室旁邊的單人床上面。
蘇梓用氣音問一直在旁邊照顧的彭子歌:“容嗣怎麽樣啊?”
彭子歌也小聲:“發燒,39度8。”
李二勤和蘇梓同時露出驚呆的表情。
李二勤:“燒這麽高還堅持上課,是有多愛學習?”
蘇梓:“應該是沒意識到自己發燒了吧?”
李二勤更加吃驚:“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
彭子歌和蘇梓同時無話可說。
三人也沒有別的可以幫上忙的,只能靜靜坐在床邊陪着容嗣。中途彭子歌出去買了面包回來,算作午餐。
容嗣最後一瓶點滴打完,彭子歌去找了醫務室的校醫過來拔針頭。
校醫邊拔針頭邊觀察眼巴巴等在旁邊的小男生和小女生們,視線掃到李二勤的臉上,皺眉:“你是不是也在發燒?”
“我?”李二勤指自己。
校醫拔掉針頭,把止血膠帶帖子容嗣手背上,對李二勤說:“對,就是你。”
李二勤搖頭:“沒有。”
校醫站起身,沒有多餘的廢話:“過來跟我量體溫。”
幾分鐘之後,李二勤躺在了容嗣旁邊的床位上。冰涼的鹽水一滴一滴順着細長的透明塑料管流進體內,整個小臂都涼幽幽的帶了點微麻的感覺。
雖然李二勤生病了,然而彭子歌還是忍不住嘲笑她:“剛剛是誰說阿嗣發燒了都不知道的?”
李二勤:“我。”
蘇梓都被逗樂了:“你不難受麽?”
“沒有。”
彭子歌看看還在沉睡的容嗣,再看看躺在床上瞪着眼瞅天花板的李二勤,覺得有意思:“昨天看你們都在看臺上,你們做了什麽呢都感冒了。”
李二勤面不改色:“睡覺。”
“你們有毒啊?”
李二勤撇嘴:“容嗣看起來睡得很舒服。”
蘇梓還在樂:“所以舒服麽?”
“後背硌在臺階上可疼。”
蘇梓和彭子歌對視一眼,各自笑彎了腰。
因為容嗣還在睡,他們的笑聲并不大,然而這種單純的開心那樣明顯,不含一絲雜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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