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五年

“祝總, 今天晚上天誠地産的經理要為你組織飯局, 您去麽？”

祝昀正埋頭在文件裏，聞言擡起頭來看着問話的李秘書，似乎是覺得這種事也需要問似的，敷衍的點了點頭：“去啊。”

“可是……”李秘書有些遲疑的問：“祝總, 你昨天晚上都已經參加了一個飯局了, 今天還要去麽？”

李秘書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其實多少也有些不理解。她記得以前的祝昀酒量不佳, 對這種事情往往都是能躲則躲, 不能躲就大少爺性子發作，蠻橫的推給手下去解決。但這幾年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雖然依舊愛插科打诨，皮實的緊。但在工作上認真的多了, 幾乎一改之前懶洋洋的狀态, 而且……有意無意的，更深沉了。

“沒事兒。”這些年，他早就不是當年的一杯倒了，祝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自信的一笑：“放心，絕對把項目拿下。”

她作為一個秘書, 擔心的哪是這些，李秘書聞言無話可說，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離開了。她一走，祝昀臉上那抹本來就沒幾分真心的笑容緩緩落了下來，看着桌子上被他靜音後也一會兒亮一下的手機，微微皺起了眉——

他真的有點叉燒, 明知道那頻頻亮起的屏幕是他媽給他打的十多個電話，還是不想接。因為每次都是那點事兒，祝昀煩躁的扯了扯領帶，把手機朝着桌面扣了下去。

結果沒一會兒，他正跟隔壁季天林下棋的老爸就被派過來了，火冒三丈的推開門，進來就吼：“祝昀，你怎麽不接你媽電話？！”

“嗯？”祝昀若無其事的把最後一個字寫完，才淡定的擡起頭，看着祝時峰盛怒的模樣，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我沒聽到啊。”

祝時峰：“……”

“好，我這就給她回過去。”祝昀慢吞吞的給翁青杉回撥了過去，在嘟嘟的盲音空擋中趁機擠眉弄眼的支走了他爸：“爸，你繼續回去玩吧，我和我媽溝通。”

這場景已經發生了N次了，但祝時峰依舊沒覺得重複，可能是急于回去下棋，着急忙慌的就走了。也理所當然沒挺到翁青杉隔着手機話筒都賊響亮的怒吼聲：“祝昀！你要把我氣死呀！”

“媽，剛寫文件呢。”祝昀無聲的嘆息了一聲，一張嘴甜言蜜語就開始哄人：“母親大人，有什麽吩咐？”

“少給我貧嘴！”翁青杉并沒有因為這個就放軟語氣，依舊嚴厲呵斥：“你是不是不想接你媽電話？”

……悲催，這幾年因為種種不可描述的原因，他母上大人已經對他的容忍程度越來越低了，現在說話不但形同母夜叉，還恨不得動手打人似的。祝昀硬着頭皮哄她：“好，我錯了。”

“你別說那些沒用的，我問你，為什麽不跟珊珊聯系？”

祝昀沉默片刻，只想捶胸頓牆：“媽，她也沒跟我聯系啊。”

“你！”翁青杉只被他這睜眼說瞎話的本領氣的聲音哆嗦：“你扯淡！人家珊珊都說了，給你打電話你不接，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來了！”

啧，這女人怎麽這麽麻煩，祝昀不耐煩的皺了皺眉，沉默片刻支支吾吾的找借口：“呃……其實我不太喜歡孫珊珊這個類型的女人。”

“你喜歡什麽類型的？！”翁青杉大怒：“這都幾年了？我給你安排了多少相親對象？！什麽類型的都有，你愣是一個都沒相中麽！祝昀，你都三十三了，你是要急死我和你爸啊！”

獨生子女就是會被催婚，無論是什麽樣的家庭狀況都不能免俗的。祝昀頭疼極了，敷衍道：“你也說了，才三十三，有什麽好着急的？”

“我着急抱孫子！”翁青杉氣的聲音蒲扇蒲扇的直喘氣；“你根本沒有找女朋友的意思，這麽多年，你媽我什麽類型的沒給你介紹過，文雅的豔麗的甚至假小子類型的，還有各種工作行當的，門不當戶不對的我都忍了，結果你根本一個沒認真的對待過！我一共給你安排了四十八個女生了都！珊珊又有什麽不好了？剛退休的XX局局長孫女，家世清白，長得也好，性格也好，你又哪裏不滿意人家了？”

祝昀：“……”

他有點佩服他媽了怎麽辦？居然能記得這麽清楚，在他的腦子裏，統共就只有‘走馬觀花’這四個字。

他沒說話，而翁青杉也不需要他的回應，自顧自的發洩吐槽着：“你以為你自己能找個什麽天仙啊？瞧瞧你那德行！”

祝昀：“……”

翁青杉：“兒子，你可別把你自己當什麽香饽饽了，是，你條件是好，但現在好姑娘也難找啊，你想要什麽天仙？還是你想找那些不男不女，想找男的啊？！”

祝昀心尖兒一哆嗦，手一顫就把電話挂了——他老媽又得在那邊抓狂了。可是她剛才無意中的一句吐槽，卻讓他莫名其妙的心虛。祝昀煩躁的蹙起了眉毛，感覺心裏面翻江倒海似的鬧挺，修長的手指彈了一根煙出來，吞雲吐霧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靜下來。

想着他媽剛才那句你想找男的啊，就是最近社會不良新聞看多了帶來的副作用，無心的，卻瞎貓碰上死耗子的戳到他心虛的一點——祝昀又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季蘇谌。

距離上次元宵節的雪夜，他離開已經四年多了。其實他想起季蘇谌的時候很少，總是在不經意間，一下子就閃過腦海，短促，不留痕跡，卻讓他沒興致對待面前的相親對象了。祝昀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态，他肯定是不喜歡男生的，祝昀對自己性取向很明白，但現在他被那小子的一出出鬧騰的，詭異的發現自己……好像對女生也沒興趣了。

真是要命，每每想到這裏就煩的要死，祝昀依照慣例繼續躲在象牙塔裏不去思考，把剛才扯開的領帶系好，走出了辦公室。

“祝總！”門外等着的鄭青見到他，立刻迎了上來：“李秘書叫我陪您去。”

這幾年鄭青也成熟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個打一巴掌都不解恨的愣頭青了，祝昀淡淡的點了點頭：“走吧。”

一會兒到了酒局，又是‘循規蹈矩’的虛僞的寒暄，客套的吹捧，然後無窮無盡的酒杯——雖然祝昀現在酒量比起以前是強了不少，但也遠遠沒到千杯不醉的地步，于是他還是低聲囑咐了一句鄭青：“一會兒別忘了替我擋酒。”

有下屬不指使，全部真身上陣來者不拒的老板那不是舍己為人，是傻。

鄭青人雖然笨，但好在身體方面很是健康，對于自己喝酒的本領也很有自信，忙道：“祝總，你放心吧！”

但哪怕有真.千杯不醉的鄭青在，祝昀作為真.老板也不可避免的被灌了好些，擱做以前的他，這種惱人庸俗的飯局怕是來都不會來，但現在祝昀的心态反倒是……閑着也是閑着。來了喝點酒不但生意成了，還沒那麽無聊。

男人一過三十，沒有個對象的話生活就真的這麽無聊麽？平日裏翁青杉教育他的話，祝昀忍不住真的仔仔細細思考了一番，心想着怎麽以前他不這麽覺得呢？

“呃……”祝昀被鄭青扶着，迷迷糊糊的打了個酒嗝，自動把鄭青當成他老媽，醉眼迷離的抱怨着：“我告訴你，我不是不想找，我、我是覺得他們沒意思……”

翁青杉給他介紹的那些姑娘，不知道為什麽祝昀總是能這裏那裏都看到不滿意的地方，他想要一個皮膚白白的，長得好看的，眼睛黑漆漆的，最好還乖順聽話能跟他玩到一起的……但是偏偏他媽給他介紹的，都不是他想要的。

鄭青聽的迷迷糊糊，直腸子的回應：“祝總，您醉了吧？”

祝昀：“……你才醉了呢？”

醉鬼通常都不承認自己醉了，但嘴硬了一句，無能狂怒的祝昀一轉頭就倚在枕頭上睡過去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祝昀是被層出不窮滔滔不絕的電話鈴聲吵醒的——現在公司平穩安順，他不來上班的話不會有什麽事情，能這麽催命似的打電話只有他媽。祝昀眼睛都不用睜開，就知道她是因為什麽事兒，懶洋洋的接起來，聲音沙啞：“喂……”

“你怎麽還睡呢？趕緊起來！”翁青杉風風火火的聲音帶着一絲笑意：“快點，有好事兒，你趕緊打扮的齊整一些，去你們公司附近的那家咖啡廳。”

“我的媽呀。”祝昀都忍不住學習自家保姆的大碴子口音了，恨不能撞牆：“你放過我吧！”

“哎呦！不是讓你去相親的！”翁青杉每次都是這套說辭，這次也沒什麽新鮮感：“小時候鄰居老郁你記得吧，他女兒從國外留學回來了，你們去交個朋友呗。”

祝昀：“……”

“我也沒說什麽亂七八糟的，這姑娘也是學設計的，我說可以給她在公司安排個職位，你去看看呗，高材生呢。”翁青杉所說的一切，都是在為她真正的目的做鋪墊：“你就先當下屬似的對待她就成，然後覺得看着好在考慮別的。祝昀，你都這麽大了，總不想真的就這麽一直下去吧？”

翁青杉這番話，這番作為，真的可以算作苦口婆心機關算進了，祝昀腦子裏不禁又閃過昨晚的那個念頭，沉默半晌後才輕輕應了一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