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陸心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幾乎同林惟故徹夜糾纏,只要一個人露出一點放手的企圖,另一個人就會死死地裹覆上來,兩個人再次狠命地糾纏在一起。

誰也不要逃離,誰也不能逃離。

半夢半醒間,有什麽東西是一直妄圖從陸心記憶力從她耳邊呼嘯着出來,折磨她。而這種時候,總會有個聲音在她頭頂和耳邊沉沉地提醒她:“陸心,別走神。”

她仿佛做了好多夢。

深溪縣那條輕輕地河流在夏日的陽光裏閃過,然後洛河穿過大片初露金黃的麥田向她走來;

洛河躺在屋頂的席子上,而她就抱着腿坐在他的身旁。夏夜晚風微涼,洛河閉着眼,突然就開口:“陸心,給我讀首詩吧。”

陸心夢到她又被陸母一巴掌乎在臉上,整個皮膚淺薄瘦削的臉腫了大半,耳朵裏也一直在嗡嗡響着。她冒着風雪走去了八指阿公家,洛河那時候就把炕燒得暖暖的,然後她睡在被窩裏,感覺自己整個僵硬的身體都柔和起來,那種時候,心底裏的防備也盡數放了下來……

陸心想起來那個時候八指阿公會在院子裏給他們唱地方戲聽,洛河在角落裏劈着柴,啞姨在一旁擇菜,她掀開門簾出去,剛好就看着一家子其樂融融的生活場景。

陸心整個身體早已酸軟得不行,林惟故到後來有些沒輕沒重,弄疼了她,陸心咬牙迎着,指甲都深深嵌進他背上的肉裏。

林惟故就低着頭死死地盯着她,眼眸越來越深沉,他陡然加快動作,讓陸心徹底無力招架,手臂都無力地垂了下來,半搭在沙發上,小手臂懸空了出來。林惟故似乎不滿她這樣,複又把她有些纖細的手腕拉了回來,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陸心起伏昏沉間,突然就想起林惟故陪她去深溪的時候,高大的身影,也蹲在角落裏劈柴的場景。

她的手臂虛虛地搭在林惟故脖頸上,她的氣息急促而不勻,伴随着難捱時刻止不住溢出口的呻.吟,她稍微收緊了手臂,林惟故配合地湊近,兩個人鼻息貼着鼻息,陸心一面粗喘着氣,低低地,一面忍着**驅使她的嬌媚聲音,她開口對着林惟故輕輕地說:“林惟故……我有沒有給你講過……八指阿公……”

講過。林惟故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可他現在不想聽這些。一面是內心被挑起的憤怒和芥蒂難以消除的折磨,一面卻是**終于得以纾解的快感,林惟故覺得,陸心真是不聲不響有點本事的,她快要把他折磨瘋了。

他低頭去吻她,想讓她停下這個話題,可陸心只配合地輕輕碰了一下他的唇瓣就把頭偏着躲開了,她接着說:“八指阿公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是因為,他只有八根手指。”

陸心終于用破碎的聲音把這個說出來,她擡着眼,一直看着就在她正上方的林惟故的眼睛,然後她接着說,“抗戰時期,因為一個日本官兵慕名而來,非要聽……阿公唱戲。阿公先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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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惟故是有意折磨她,讓她及時閉嘴,陸心終于受不了,她張開手掌撫着林惟故的脖頸,開口請求他:“等一下……林惟故……你聽我說完好……不好……”

林惟故黑着臉,看着她,手臂撐在她身體兩側,壓抑着難忍的**對她說:“一分鐘。”

陸心這下反而有些尴尬起來,她愣着浪費了三秒,然後給他接着說:“那個時候,阿公不肯,于是就被士兵砍掉了一根手指,後來,日軍以阿公的妻女要挾,阿公沒辦法,還是給唱了一場。”

“可是他的妻女還是沒能幸免于難。到了□□時期,阿公就因為被迫給日本人唱過戲,被打成了漢奸賣國賊。他被自己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村民們合力鍘去了一根手指……小的時候我不懂,總聽着別人喊“八指”,就喊他八指阿公,後來知道了,就再也不這樣喊了……”

陸心看着他,林惟故的眉眼皺得更甚,但他仍舊熬着,等陸心的話說完。

“後來,有人把年幼的啞姨丢在了村子口,阿公看她可憐,就收養了她;為這,阿公和啞姨受了不少诋毀和白眼。再往後,我出生的那年,啞姨在河邊樹林裏撿到了被抛棄的還在襁褓中的洛河……我跟他們一起在深溪生活了很多年,跟洛河更是從小一起……”

後面的話,悉數被林惟故用霸道而熾熱的吻封緘。

陸心的眼神很快在他猛烈的攻勢下迷離起來。

一夜縱情。

陸心醒來的時候,她微微眯着眼,身體酸軟地不像話,她擰着眉輕輕翻了個身,眯縫着眼看窗外。光是透過厚窗簾照進來的些許光,都足以證明此刻起碼日上三竿了。

林惟故早已不在身旁。

陸心先是像準備一個瑜伽動作的時候認真般,緩緩地把手放在腰的兩側,然後擰着眉,撐着自己緩緩半坐了起來。

身體裏猛然傳來的不适,叫嚣着每個細胞的控訴,陸心閉着眼睛嘆息着,好久才緩過神來。

她感覺到身體酥軟酸痛,但是不似昨晚那種粘膩,陸心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是睡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穿着的是林惟故一件淺灰色的襯衣,腰間還淺淺地搭了點薄被。

她深吸了一口氣,把頭發都用手指撥到腦後,低頭,就看到腳上的繃帶也換新了。好像,林惟故昨晚在她睡着以後,把一切都收拾好了,甚至幫她擦了身體換了衣服,把她抱回了房間。

置于為什麽是他的衣服,陸心也不是很明白。

她撐着自己的身體,慢慢把腳移到床邊,順着絲滑的床單把腿慢慢滑下床來,踩在毛茸茸軟軟的毯子上。這側床頭櫃上放着個東西,她愣了一瞬,擡手輕輕拿起了那個棕褐色的牛皮紙文件夾。

裏面的東西,是陸心最不願回想和提及的沉重記憶。

她有些明白林惟故的意思,是因為自己昨天那樣……所以他把這些放在這裏,是要等她解釋呢,還是……讓她來解決呢?

陸心不願多想,她輕輕把這文件袋放回原處,然後緩緩順着床沿滑了下去,她擡手,打開了床頭櫃最下面一層。

那裏頭有一個首飾匣,裏面裝的都是一些定制的或者比較名貴的首飾寶石之類,陸心對這些也不感興趣,她直接擡起上面打開最底下一層,上次,她把剩下的藥放在了這裏。如今果然是又用着了。

她有幾分慶幸地想着,手卻猛然停在了那裏。

藥呢?她的藥呢?!

陸心內心一下子慌張起來,她有些不死心地翻看着裏面只剩下的的幾個鑽戒,直到最後終于徹底心灰意冷。

陸心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內心翻湧着無數情緒上來。

“我扔了。”

身後傳來林惟故平靜無波的低沉聲音。陸心身體僵直了一下,猛然回頭。

他早已穿戴整齊,襯衣,領帶,西褲都一絲不茍,似乎是要出門去了。

陸心愣愣地呆坐在地上,半晌沒有開口。

他知道了,原來那天,他都看到了。

陸心有些心虛地垂下頭來。

那頭傳來林惟故的腳步聲。他走了過來,似乎沒看到她的異樣般,擡手就把她抱到了床上,也毫不在意這樣會弄皺自己的襯衣。

他看着陸心一直低垂着不敢擡起的頭頂,接着低沉着嗓子開口:“那種藥,對身體不好。”等了等,他又說,“昨天是我沒忍住。以後,如果你現在真不想要孩子的話,我會戴套。”

陸心頭埋得更低。她咬了咬唇,不敢應聲。

對林惟故而言,他這下真的是做了最大的讓步。畢竟一開始答應結婚的是她自己,是她貪戀林惟故能夠帶給她的自由,做了這樣自私的決定。畢竟,光從婚姻這紙協議來說,林惟故決定履行得很好,甚至超出了自己的責任範圍;而她,空有承諾,膽小懦弱。而且以林老太太的架勢,少不了要讓林惟故替她承受許多壓力。

陸心甚至想着,林惟故怎麽沒有沖她發火,破口大罵呢?畢竟她在不和他商量的情況下偷偷吃了藥,兩個人的生活裏,她眼裏心裏卻只有她自己。

她甚至有些期盼着這樣的話,像是所有人之前罵她不早點嫁人,是個異類這樣的話,罵她婚後還在逃避,不願生子。

陸心,你這個神經病異類。

林惟故緩緩矮下身來,他高高大大的身影順着光彎了下來和她平視,陸心一緊張,擡着眼偷偷瞥了他一眼。

林惟故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擡手,猶豫着,還是輕輕落在陸心的頭上,他輕輕地像是安撫又眷戀地輕撫着陸心柔滑的發。

他幽幽地無聲嘆了一口氣,帶着幾分無奈般地同她低語:“陸心,我是沒有跟女人以情侶模式相處的經驗。但我知道一點,結了婚,就意味着認定了這一生。”

他的語氣在此時有幾分軟了下來。然後他湊近,緩緩地把陸心圈在了自己的懷裏。

陸心鼻息裏一瞬都是他身上清冽的氣息。

“最後一次。”林惟故嗓音沉沉,他低頭吻了吻陸心的發頂,似乎終于徹底妥協,聲音在此刻也溫柔深沉得不像話:“最後一次,陸心。我給你時間,你可以對我抱有希望,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

陸心聽着,心底裏仿佛有根弦,被不懂樂理的人撥拉了一下,心跳聲跟着,稀稀拉拉的,亂作一團。

她靠着林惟故的胸膛,那裏面的心髒有力地跳動着。陸心閉上眼,擡手輕輕回抱了他,她的聲音還是略有沙啞,但也終于有了柔和:“林惟故……答應我,別再對池莉落井下石。”

林惟故手臂收緊,他的下巴抵着陸心的頭頂,緩緩地,輕輕應:“好。”

— —

昨天在臺裏搞成那樣,那邊也沒有人聯系她。

陸心又累又乏,林惟故走後,她一個人索性一下睡到自然醒。醒來,整個人連骨頭也都酥軟了。

她懶懶地拖着林惟故的這件襯衣把家裏收拾了一遍,發現其實并沒有什麽需要她收拾的,剛好就接到了劉怡的電話。

她似乎坐在一家嘈雜的店裏,然後有幾分愉悅地扯着嗓子沖她喊:“wuli陸陸啊,給你半個小時,城南小肥羊,來領你稿費,過時不候啊!”

陸心正站在更衣鏡前,大紅着臉發愁地看着自己那一身難掩的痕跡。她厭厭地襯衣放了回去,喪着臉拎出來一件高領的帽子,回她:“每次不都打卡上的嗎?”

劉怡在那頭不耐地咋舌,接着強詞奪理:“出版社潛規則。你不來我不給發了啊。讓你來肯定是跟你有正事兒說嗎,真是。”

她低低抱怨了兩句,落在陸心耳裏,惹得陸心也跟着彎了嘴角。

緊接着,劉怡清了清嗓子,有些鄭重地跟她宣布來意:“陸心同志,本人劉怡,可能馬上也要結婚了。作為即将加入你們已婚婦女大軍的一員,請你來打打氣講講經啊。”

陸心正忙活的手停了下來,跟着她有些顫巍巍地試探着問劉怡:“是……蔣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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