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 身世
司馬茹聽了這話,知道柳姨娘一定知道什麽,心中一緊。但她面上還算鎮定,用滿懷疑惑的目光看向柳姨娘問道:“林姨娘不是貴妾?那怎麽可能?若不是因為身份尊貴,爹爹又為何如此青眼于我?”
誰知一提起這個,柳姨娘反倒笑了。只見她輕蔑地一挑眼皮,瞅着司馬茹說道:“那我便不知道了,二小姐只管問林姨娘去。”
瞧她這模樣,倒似對林姨娘十分不屑。司馬茹心中起疑,面兒上卻放松了,笑着對柳姨娘說:“縱然不是貴妾,也總歸不是伺候人的奴籍。你說是吧?柳姨娘?”
這話語中諷刺意味甚濃,柳姨娘立馬便有些壓不住火,她那一對柳眉豎起,直勾勾的看着司馬茹說道:“論理我可是夫人的陪房,就算不做相爺的人,也比林姨娘高貴體面!鐵匠鋪子裏出來,還是個琵琶別抱的,若論起身份,連這府裏灑掃的小丫頭都不如呢!”
這話一說出口,周圍的那三個丫鬟婆子都變了臉色!誰不知道林姨娘這事是府中禁忌,如今這柳姨娘怎就口無遮攔說了出來?
司馬茹聞言,真如當頭一棒,愣怔着問道:“你說什麽?”
柳姨娘也自覺失言,頓了頓,忙賠笑着說:“二小姐,你看我年紀大了,竟越發糊塗起來,連這樣話都說出來了。你且莫要記在心上,不過是玩笑而已。”
“我若當這是玩笑,豈不真的糊塗起來?”司馬茹冷冷看着她說道,“柳姨娘倒忒大膽,竟然敢當着我這正經主子的面說這些,也不怕家宅不寧。若是鬧到相爺、夫人那裏,定會罰你個口舌之過。”
司馬茹絲毫不留情面,倒教訓起柳姨娘來,這倒讓柳姨娘又有些挂不住面子。她心裏那股擰勁兒又上來,氣惱的說:“我、我怎地就不能說她了?她一個鐵匠丫頭、餅鋪娘子,相公獲罪流放,生死尚且不知,便嫁到相府來為妾,還不許人說不成?”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司馬茹身子猛地一震,眼角溢出淚來。
司馬茹不是個傻的,也想過自己為何如此得寵。可她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最後只得認為是自己的親娘身份較高,加上她長得又像爹爹,這才得寵。但如此寵愛的一個庶女,卻是個改嫁的賤妾所生,可想而知這府中下人該如何戳她的脊梁骨了!
桂蘭在一旁聽得也是一驚,她擔憂的回頭,見司馬茹神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頓時一慌,忙扶住了司馬茹說道:“小姐!柳姨娘所說未必是真,您……”
還未說完這句,便見司馬茹猛地回身,發足便沿着小徑而去。
桂蘭見司馬茹跑去的方向是林姨娘所住的小院,心知大事不好。她懊惱地跺了跺腳,惡狠狠地看了柳姨娘一眼,便疾步跟在司馬茹身後。
柳姨娘見這丫鬟眼神兇惡,剛想訓上兩句,卻見這對主仆轉眼就不見了。她想着司馬茹方才那副沮喪模樣,心裏樂開了花,眉梢眼角帶出一絲笑意。
一旁的張婆子見狀,忍不住嘆了口氣,開口勸道:“姨娘,咱們都是指着三公子過日子的人,二小姐雖然得寵,但到底是個女流,不必忌憚。若是因她和相爺鬧僵了,豈不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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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姨娘恨恨地說:“我就是看不上她那副張狂樣!不過是個庶女,論身份還沒有我的萍兒高貴,如何竟騎在我頭上?”
那張婆子搖了搖頭,嘆口氣道:“今日之事若是傳到相爺耳中,定會怪罪下來,到時候姨娘要如何應對?”
柳姨娘聞言一怔,此時方曉得後怕。
那張婆子見狀,又是一嘆,只得說:“不如盡快回去和三小姐商議一番,免得先被二小姐在相爺面前告下,那就更不好了……”
“對對對,萍兒,萍兒一定知道該如何應對!”柳姨娘顯然有點慌,拉着司馬芷的手便往回走,邊走邊說,“快些兒,免得落在二小姐後面!”
此時,司馬茹站在一處小院落之前,愣愣看着那門,久久未動。
林姨娘在相府,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她雖身為相爺的妾室,卻無意争寵,自己個兒藏在這處偏院裏。她身邊沒有丫鬟伺候,也不守什麽服侍正室的規矩;有吃的,去廚房吃一口;有穿的,便撿着府中丫鬟穿剩下不要的穿一穿;雖也打扮得整潔幹淨,但卻從不施粉黛。府裏人都說林姨娘是得了什麽延年益壽的方子,靜心養性修起仙來了。
既然是這種淡泊無欲的性子,對司馬茹這個親生女兒,她也從來不管不問。前世司馬茹倒也曾想方設法讓爹爹和林姨娘重修舊好,但總是在做無用功。林姨娘看着司馬茹的眼神總是冷冷的,不像看着自己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女兒,反像看着一個淡漠的陌生人。
此刻的司馬茹正站在小院門口,手指扶着那扇有些破舊的門。只要輕輕一推,她便能看到屋內的林姨娘,見到生她卻從未養過她的娘親。
司馬茹原本以為自己的娘親是什麽破落世家的小姐,因為攤上事情,這才淪落為妾室。但方才聽柳姨娘所說,倒是她多想了。鐵匠丫頭,餅鋪娘子,琵琶別抱……呵,自己的娘親竟然是一個失節不義的婦人。
若不是因為林姨娘做下那事,前世何必流落街頭不得善終?司馬茹想到此處,滿腔恨意浮上心頭!她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桂蘭離她隔了幾步,生怕驚着了她。見司馬茹進去,她這才疾步跟在後面。
遠遠地,只見一個素衣女子坐在那裏。那女子大約四十左右,用一根木頭簪子散散挽着頭發,身姿窈窕不顯老态,只是一雙眸子望着窗外發怔。
這便是林姨娘。
“姨娘……”司馬茹見到娘親身影,心中滾滾怒火難以遏止,她面露憎惡神色,提高了聲調憤然說道,“我聽柳姨娘說,您是鐵匠之女,後成了餅鋪娘子,相公獲罪被流放,這才嫁進了相府!若真是如此,姨娘豈不是個不仁不義不貞之人?這些可都是真的?”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林姨娘回過頭來冷冷答道,“我若不嫁入相府,豈能有你如今的富貴?”
司馬茹聞言一窒。她想不通,為何女兒和親娘說話,還要這般為難,還要聽親娘的諷刺!為何明明是親母女,卻成了兩看相厭的仇人!前世和今世的委屈一同湧上心頭,她憤然說道:“你既然想過這般清淡日子,為何要嫁入相府,為何要生下我?您為什麽、為什麽要……”
她想問還沒有問出口的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那樣做?為什麽要犯下那樣的罪?
說到此處,想起前世發生的一切,司馬茹眼中已然有了淚。
林姨娘瞧着她,站起身與她對視。她雖然已經徐娘半老,可臉上神色清明淡然,只看容貌,倒不像個年過四十的婦人。說起來,司馬茹眉眼間與親娘林姨娘還真有幾分相似,一眼看去,便知是母女。
然而林姨娘卻冷笑着對司馬茹擡起手來,指着門口說:“滾!”
司馬茹眼中淚水忽的一下便落了下來。
這便是她的親娘,女兒重病初愈,問也不問一句!這便是她的親娘,待她不如一個陌生人……
司馬茹說不出自己心中何等委屈,她用滿懷仇恨的目光看了娘親一眼,再也不願站在這屋裏,猛地轉身走了出去。
出門走了沒幾步,司馬茹眼前一黑,便忽然昏了過去!
那柳姨娘自戳破了林姨娘身世之謎,又經張婆子提點,心裏有些害怕起來,匆匆回了自家偏院,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對司馬萍說了個清楚。
司馬萍細細聽了柳姨娘的講述,臉色頓時黑了起來。她有些氣惱的說:“這些年來林姨娘之事一直瞞着二姐,可見爹爹他并不想二姐知道林姨娘的身世。如今被二姐随意一激,姨娘你怎的就說了出去?若是爹爹知曉怪罪下來,可要怎麽得了?”
“那要怎麽辦?”柳姨娘此時心裏別提多後悔了,她趕忙說,“我去叮囑張婆子、秋蘭和雙兒,讓她們莫要說出去……”
“姨娘!你怎地這般愚鈍?”司馬萍聞言,翻了個白眼說,“二姐又不是沒有長嘴,就算她不供出你來,她身旁不是還跟着桂蘭?這事兒要瞞是瞞不住的!”
柳姨娘一聽,心裏越發發慌,忙問:“那到底該怎麽辦?”
“怎麽辦?趁着還未出事,去夫人那裏請罪去罷!”司馬萍嘆了口氣,細細叮囑說,“姨娘你只說是二小姐問得狠了,你憐惜二小姐挂念生母一片孝心,這才失口說了出去。夫人心慈,若能在相爺面前幫襯幾句,這一關說不準就過了。”
柳姨娘一聽要自己去請罪,頓時整個人蔫了一半,嘴硬道:“要我為那丫頭去向夫人請罪,我這心裏頭……”
“哎呀,姨娘!”司馬萍皺眉勸道,“如今這事要是被二姐搶了先機,恐怕就不妙了。姨娘你不是還想多服侍爹爹幾次,再給我添個弟弟嗎?若要如此,可就不能讓相爺厭了姨娘,得越發小心謹慎才是。”
柳姨娘見女兒說得有理,便點了點頭,起身便要去夫人那裏。司馬萍擔心柳姨娘口無遮攔又說出些別的,便打算跟她一塊兒去。
“不好了不好了!”正在這當口,丫鬟雙兒急得一疊聲喊着沖了進來,進來便說,“不好了,二小姐她去了林姨娘那裏,回來路上便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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