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當年

對上司馬茹發紅水眸,方芙娘不由得心中一軟。相爺一味為司馬茹張羅親事,從司馬茹還未結識王爺之時便就如此,如今這事,又與司馬茹什麽相幹?不過是相爺一廂情願罷了。如此想來,的确是委屈了司馬茹。

只是想起司馬铎那般執着态度,方芙娘又忍不住一嘆。她也無心說什麽安慰的話,只好撫了撫司馬茹手背說道:“也是苦了你了!你先回去歇着呗……”

司馬茹也無心久留,顧不上在方芙娘處梳洗,匆匆便告辭了。

司馬茹走後,柳姨娘張了張嘴,似乎是想撺掇幾句,免得方芙娘被司馬茹糊弄住了。一旁司馬萍見狀,曉得此時不是多言之時,連忙拉住了柳姨娘,微微行禮說:“夫人,若是無事,女兒也要回去了……”

“都退下罷。”方芙娘心亂如麻,哪裏有功夫管她,便揮了揮手,讓她們退下。

待走出方芙娘處,柳姨娘實在忍不住,便懊惱道:“這二小姐也忒好福氣,怎麽咱們剛要害她,她便就自己供出來了?”

司馬萍聞言,忽的頓住腳步,瞪着柳姨娘厲聲道:“姨娘莫要胡說!咱們不過是心向着夫人罷了,與二姐姐何幹?”

柳姨娘驚得一跳,也意識到自己不該張口胡言,便舉掌閃了一下自己的臉,跟着司馬萍避到無人處說:“瞧我這張嘴……不過三小姐,這二小姐來得倒巧。這庶女有意奪嫡女的婚事,若在尋常人家,恐怕早就被嫡母整治得了不得,偏偏二小姐竟能從死路裏頭求出一條生路來,倒叫人稀罕。”

司馬萍聞言,不禁冷笑,她瞧着柳姨娘低聲嘆道:“若姨娘是夫人,難不成打殺了二姐姐?爹爹寵愛二姐姐,雖是庶女,但依舊上了宗譜,自然想着将她嫁入高門。若當面與二姐姐杠上,夫人豈不惹惱了爹爹?”

柳姨娘聞言,一時語塞,想了想又說道:“可我看夫人那模樣,對二小姐似乎也并未生厭。”

“夫人最是心慈軟弱,二姐姐若是一味蠻橫,恐怕夫人早對她厭了。但二姐姐深知嫡母性子,不但有意示弱,還将那些心腹話兒說與夫人聽,夫人耳朵根子本就軟,怎能不信?”司馬萍皺眉說道,“可見姨娘雖跟在夫人身邊多年,對夫人所知竟還不如二姐姐!”

柳姨娘眨了眨眼睛,略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咱們那主意便就行不通了。到底該如何是好?”

“什麽都不做,便是最好。”司馬萍瞧了瞧芳華苑的方向,臉上越發露出一絲冷笑來,只聽她冷哼一聲說道,“此事,斷斷不能就這樣了斷!”

柳姨娘聞言,曉得這個女兒心中自然還有主張,便放下心來。司馬萍見狀,又小心叮囑了柳姨娘幾句,讓她謹言慎行,傳開謠言那事一定做得幹淨,這才散了。

柳姨娘說話便回了自個兒的住處,想起白日裏傳話說司馬铎晚間要來,她便點燈等着,遣小丫鬟前去查看,誰料過了一會兒小丫鬟傳過話來,司馬铎離了方芙娘主宅後,竟真的往林姨娘處而去。

聽了這話,柳姨娘不由得一驚,不禁暗暗懊惱今日不該撺掇這事。她本就知道自己比不過林姨娘,若此次林姨娘複寵,她豈不是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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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再怎麽忐忑不安也罷,柳姨娘又不能沖過去将司馬铎扯回來,到底也只能跺跺腳,氣得晚膳也不用,早早兒吹燈睡下了……

林姨娘那處只有雲煙、芝蘭兩個丫鬟。偏院寂靜,少有人煙,她們二人每月拿着司馬茹錢饷,時不時受些賞賜,倒也沒忘了本分,一直緊盯着林姨娘。此刻見院門前來了人,雲煙、芝蘭晚膳用到一半,也忙跑來查看。誰料這一看竟把她們給驚得了不得,來的竟是相爺!

兩個丫鬟見狀,也是慌了手腳,趕忙跪地說道:“奴婢拜見相爺。”

“起來罷。”司馬铎也知這就是司馬茹安排在這裏的兩個丫鬟,他無心顧及她們二人,便急切問道,“她在哪兒?”

芝蘭年小,聽了這一問不免愣怔,雲煙忙答道:“在屋內。”

司馬铎聞言,越過兩個丫鬟,徑直走到門前,只是到了門前,他卻又似失了勇氣一般,手推在門上全無動靜。

頓了許久,雲煙與芝蘭兩個跪在地上不敢做聲。直到她們倆跪得雙腿有些發麻,司馬铎這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林姨娘正坐在一張木凳之上,怔怔望着窗外的月光。

這許多年來,仿佛時光在林姨娘臉上凝滞了一般,她的神情始終是這樣,不悲不喜,不嗔不怒。但司馬铎知道,他面前這個女人也曾有過如花笑顏,也曾溫柔羞澀、深情似水。只是那些,卻都不是給他的。

聽到身後的動靜,林姨娘略略回身,看到司馬铎,臉上微微露出一絲驚訝神色、只是她随即便沉下臉色,也不起身,也不理會,轉頭又看向那月光。

司馬铎頓了頓,走到林姨娘背後,猶豫片刻,到底未敢将手扶在她肩頭。他低頭看着林姨娘那青絲烏墨,心底如水浸般忽的一軟,低聲嘆道:“茹兒她今年已經一十五歲,是要嫁人的年紀了……”

林姨娘并未回頭,只是冷冷應道:“那又與我何幹?”

司馬铎聞言微微一嘆,接着說道:“就算你再如何抗拒也好,茹兒她畢竟是你的女兒。你冷落她多年,如今她要出嫁,你這個做娘親的,到底還需盡些心才是。”

林姨娘聽了這話,倒是未做聲,只是微微發出一絲冷笑,并未回應。

“我心裏知道,你到底還是怪我。”司馬铎深深嘆罷,轉而又說,“我此次前來,便是與你商議茹兒的婚事。她那未來夫君門第頗高,為她前程着想,我有意将她記在夫人名下,養為嫡女。”

“你才說要我盡心,如今又要将她送與他人。”林姨娘冷哼一聲說道,“前程?這世上的好話都被你說盡了。當初生下那孽種,我只該掐死她才是,只因心中不忍,這才留她一條性命。如今她是生是死,與我何幹?”

“她畢竟是你十月懷胎所生,你又何必如此說她?”司馬铎聽見“孽種”二字,心中忽的一疼。

“她怎的不是孽種?”林姨娘緩緩握緊雙拳,略略低下頭去,兩肩微顫,那向來沉靜淡然的面龐突然籠上一絲陰霾。只聽她咬牙說道,“若你的夫人與旁人生下子嗣,你難道能容得?若非為了夫君,當初我就該一頭撞死,一了百了!”

此刻的林姨娘,眼中已經有了淚水,只是低頭拂去。她絕不會在這個男人面前流淚!

“你原來還在等着他?”司馬铎心中一悸,面色僵沉,低聲說道,“我早說過,他已在那邊娶妻生子,不會再回來了。”

“他會回來的!”林姨娘聞言,陡然提高了聲調,聲音中帶着一絲蒼涼倔強。她的手慢慢撫上胸口,抓住自己的衣襟,喃喃說道,“他會回來的……”

“他不會回來,他絕不可能回來!”司馬铎看着林姨娘身影,嘴唇微顫,“難不成你還盼着他會帶你走?”

“做娘子的,”林姨娘聲音逐漸變得沉靜,她仰頭望着窗外那一輪明月說道,“到底還是要回到夫君身邊……”

“好,好!我心裏曉得,你這輩子都恨我!”司馬铎顫聲說,“可那又如何?你到死都得留在司馬府中,一步也踏不出去!你只管恨我罷!”

“恨你?可笑。”林姨娘突地發出一絲冷笑,嘲諷的說道,“你這般渣滓,值不得我恨你。你與那孽種日後如何,與我無幹,也無需報與我知道。你走罷……”

“不要再叫茹兒孽種!”司馬铎臉上肌肉猛地抽動了幾下,控制不住地緊握住林姨娘的肩膀說道,“就算你恨我又何妨,我如今有了茹兒了!她與你不同,她敬我愛我,視我為最親近的人!我有了她,就足夠了!”

“別碰我!”林姨娘猛地掙脫開司馬铎,轉過身從懷裏掏出一把刀,放在自己的脖頸之上,她冷冷看着司馬铎說道,“我說過,如果你再碰我,我決不惜一死!”

司馬铎看着那刀光閃爍,眸光微動,心中頓時浮上一股說不上來的酸澀滋味。他伸出來的手仍僵在空中,慢慢地垂了下來。

“呵,那個孽種,若是真心敬仰你,倒和你是一丘之貉。”林姨娘收起那刀,瞧着司馬铎冷冷說道,“此生此世,我再不想與你們父女有任何瓜葛。此刻站在這裏的,不是什麽司馬府的妾室,是吳郎的娘子,是瑾兒的娘親,至始至終都未曾變過!”

司馬铎聞言,一顆心頓時冷了下去。可笑他此時手中還帶着林姨娘肩上的餘溫,卻絲毫暖不到他的心裏。他心頭酸澀難耐,不禁苦笑了起來。這麽多年過去,雖早已知道面前這個女子是多麽的倔強堅決,為何總是心懷期翼呢?

罷了,罷了,此生無緣,膝下能得一女,也算知足了。司馬铎這樣想着,不由得微微一嘆,帶着萬般不舍,但還是轉身,一步一步,就這樣退了出去。

林姨娘站在那裏,愣怔許久,頹然坐在了木凳之上。她看着那如水月光,此刻心中竟陡然生出一絲惶惶之意。

十五年了,那個嬰孩,如今竟也到了出嫁的年紀。吳郎如今也已年過四十,若她的瑾兒還活着,恐怕也要娶妻了罷……

門前,雲煙和芝蘭兩個丫頭本在偷聽,見司馬铎欲走,連忙送了出來。待司馬铎走後,雲煙便讓芝蘭看住林姨娘,自己待司馬铎夜深之後,悄悄走了出去,徑直入了芳華苑。

芳華苑內,司馬茹心神不寧,此時仍未吹燈,獨自坐在榻邊,垂首沉思。聞聽雲煙來訪,司馬茹心中一跳,忙起身說:“命她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爹娘的一點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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