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衷腸
趙亭沉吟許久,略揚頭看了看四周,見四下無人,這才慨然嘆道:“若照實言說,實在無法作比。”
“無法作比?卻是為何?”司馬茹皺眉肅然問道。
“王爺雖出身貴胄,舉手投足貴氣逼人,然而心思未免太深沉了些。雲飛大哥出身書香門第,為人雖有些不羁,但他心思豁達,寬容忍讓,遇事雖有争強好勝之心,卻也輸得起放得下,不嗔不妒,不驕不躁。頗具莊家門風,不愧是莊老先生的嫡孫。”趙亭說罷,又鄭重看向司馬茹說道,“若論為人,二者實無法作比,雲飛兄遠勝王爺多矣。”
司馬茹聽到此處,看着趙亭,又近前一步,瞧着他雙眸點頭道:“你說的正是這個道理。世人皆嘆王爺才貌出衆,貴不可言,但論為人,卻亦不過如此這般。細算起來,他又豈止是心胸不夠豁達?亭哥哥,你可還記得當初我被登徒子相逼,那晚王爺就在那處,卻袖手旁觀。你說,若是雲飛哥哥,他又會如何?”
趙亭聞言嘆道:“若是雲飛兄,他定不會袖手旁觀,定會怒斥那登徒子,竭力護你的名節。”
“若是雲飛哥哥,定不會置我于不顧。”司馬茹點頭說道,“你一介布衣,尚且不能眼睜睜看着我受辱。王爺若想救我,只需一句話而已,可他卻只是冷眼相看,并不願惹事上身。我心裏瞧得明白,他定是怕管了閑事,傳出閑話,令他不好做人。可亭哥哥你想,你和雲飛哥哥又豈會一味顧忌這些,便袖手旁觀起來?”
趙亭聞言,不由得一愣。是啊,若是他或莊雲飛遇到此事,并不會如此。他便微微搖了搖頭,開口說道:“的确如此,王爺乃是男兒,就算傳出閑話,只不過一時罷了。但若是不管,女子名節受損,豈不是一世污名?一時與一世,到底還是後者重些,怎能不救?”
司馬茹聽了這話,臉上終于綻出一絲笑容,接着說道:“是,你與雲飛哥哥皆會如此想,可王爺他卻不是如此想。我與他何幹?左右不過是見過區區一面的庶女罷了。他心疑我設局诓騙于他,只因這份疑惑,也不問真假,便止步停車,任由我受辱于人前。這,便是我爹爹為我籌謀的婚事,這人,便是我要嫁的王爺!”
趙亭身子猛地一震,滿目肅然。
“亭哥哥,你認為理所當然的事,在王爺看來卻不是這般。”司馬茹接着說道,“他事事想自己勝于他人,這雖不算是什麽錯,可這便是他與你、與莊雲飛最大的區別。”
趙亭聽到此處,眉頭越皺越緊,他承認,司馬茹說得字字在理,事實的确如此。那麽,司馬茹要嫁的,便是這樣一個男子嗎?
“所以,亭哥哥,”司馬茹擡首,用那雙兩汪清泉一般的水眸看着趙亭問道,“這般一個男子,配得上我嗎?”
趙亭聞言,猛地愣住了。他并不傻,他聽懂了司馬茹心中的含義。他雖然知道面前的女子并不像表面上那樣嬌柔怯懦,可他也從未想到面前的女子竟會如此坦率直白。
這句話,究竟讓他如何回答?
他本該裝作聽不懂,本該就此作罷,可是,就這樣把面前的女子讓給那個王爺,他舍不得,舍不得!
“亭哥哥!”司馬茹見他并不開口,只是低頭沉吟,索性上前一步說道,“王爺他千好萬好,可我心裏,總有些瞧他不起。衆人皆道這是一樁好親事,我卻知道,王爺不是我意中之人。亭哥哥,你心中可有戀慕的女子,若是有,便在此時告訴妹妹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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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說罷,司馬茹便定定看着趙亭,等着他的回答。
此刻司馬茹心中說不出的心潮澎湃,說不出的的忐忑不安。她心中所望皆在今日,她心中所盼也皆在今日。她的亭哥哥若不是懦夫,那便應下,那便說與她聽。只要趙亭開口,她司馬茹定無不應。私定終身又何妨,她不怕!
她不怕,可趙亭卻怕了。
他不怕應下,也不怕因此與王爺結怨,更不怕為她失了前程,可他還是怕,怕司馬茹想得太淺,怕她眸子裏的愛慕只是一時盲目,怕她某日會後悔,怕她因為一時的瘋狂而斷送了好姻緣,怕他她有朝一日會恨他……
如今,她是相府之內的千金貴女,他卻依舊只是雲修書院內一個小小的學子而已。趙亭不怕成為衆矢之的,反正他原本就一無所有。可他不想将司馬茹推到風口浪尖之上,不想她面對她從未面對過的那些挫折和苦難。
那些,他一個人承受,就足夠了……
于是趙亭慢慢擡起頭來,對上司馬茹如水雙眸,略頓了頓,他突然緩緩說道:“我心中戀慕之人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只是我此時不能應她,不敢想她,不能娶她。此時說出口,恐怕也是無用,反倒會傷了她,害了她。茹妹妹,不如你我約定,終有一日我會将我心中戀慕之人的名姓告訴于你,可好?”
能得他如此回答,便就夠了!司馬茹眼圈微紅,慢慢點了點頭,笑着仰起臉兒說:“好,亭哥哥可不能騙人。啊,時日不早,妹妹我就不久留,亭哥哥,容我告辭了罷……”
說完,司馬茹忍着眼中淚水,緩緩回過身,沿着來時的路,步步走去。此刻她心中有千句萬句話兒要說,只是此時此刻,她卻也只能不回頭,言盡于此。
“等等!”趙亭突然叫住她,只聽他用微顫的語氣說,“若妹妹日後有事,我一定竭力相幫。我如今無父無母,又無親眷,能放在心上的,唯有妹妹而已。”
司馬茹聽了這話,淚水猛地落了下來!一霎時她想回頭,卻終究還是未回頭看那一眼,便狠命點了點頭,邁着步子就這樣走了。
趙亭靜靜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心裏說不出的溫暖,又是說不出的清甜。那一剎那,他真的要什麽都不顧了,什麽世道前程,什麽門戶之別,眼中心中,只有一個她而已。
只是他縱然能夠什麽都不顧,卻也不能不顧她,不能不為她着想。興許等他們想通了,長大了,或分或合,他們都能拼一場了而無憾……
來日方長,等吧……
時光過得飛快,轉眼又過了兩天。王爺那邊還未有什麽動靜,林姨娘那廂倒先有了進展。
今日下學一進府,遠遠便見丫鬟軒香在樹陰底下候着,瞧那模樣,似乎還有一點着急。
司馬茹心中一動,忙命轎子緊趕幾步走了過去,自己動手撩開轎簾問道:“軒香,你怎麽在此處?”
這若是桂蘭,一準兒要埋怨幾句,說司馬茹不該就這般魯莽,這般掀了轎簾,叫那些小厮瞧見。只是一則司馬茹前世流落街頭,心中早不在意那陳規陋俗;二則她心中急切,便就這樣做了。她倒是想得通透,這兒有無他人,做那些嬌俏模樣作甚?
軒香果然也不管那許多,見着司馬茹,馬上面露喜色,湊上前挽住司馬茹衣袖低聲說道:“小姐,您總算回來了。玉華郡主可一直在等着您呢!”
玉華郡主?沈金枝?難道是林姨娘的事有消息了?司馬茹心中喜悅,忙将軒香扶上小轎,兩人一同往內而去。
過了司馬府內牆,司馬茹與軒香下了轎,便徑直往主宅那邊而去。她心裏曉得沈金枝如今身份不同往日,若是見客,也需在主宅那邊才是。
果然進了內室,座上沈金枝坐在上座,方芙娘坐在下座,兩人正在寒暄。瞧沈金枝的模樣似乎還有些不太适應身份的變化,微低着頭,臉上有些躁紅。
見到司馬茹,方芙娘松了口氣,忙招呼她說:“郡主心心念念只想着見你,在這也等了許久,你總算是來了。”
沈金枝聽了面上一紅,忙說:“嬸嬸說得這哪裏話來?金枝此次前來,也是想看看嬸嬸。”
方芙娘聞言,連忙搖頭道:“郡主怎的又忘了?如今郡主身份不同往日,可千萬莫再叫我嬸嬸,只管呼我方夫人便可。不過如今你雖不是我司馬家侄媳,但瞧你待我家兩個姑娘,卻是親姐妹都豔羨的,日後也需常來才好。”
沈金枝聽了這話,臉上綻開一個笑來,低頭應道:“是。”
司馬茹見狀,知道方芙娘心裏恐怕也存着長久結交之心,行罷禮,便笑着湊上前說:“想必郡主已經見過大姐姐了,如今郡主離府這些時候,也未與妹妹好生親熱幾句,不如到妹妹那裏閑坐會兒如何?”
沈金枝聞言大喜,忙點頭道:“好,妹妹的芳華苑我去倒是去過一次,正好敘敘舊。”
方芙娘見狀,不免也暗暗點頭,當即便說:“如此正好。二丫頭,你定要好好照應郡主才是。”
“是,”司馬茹笑着行禮道,“您就放心罷。”
待沈金枝與司馬茹兩人出了主宅,沈金枝便想開口,司馬茹卻止住她說道:“郡主,此處人多口雜,待回去再說。”
沈金枝自打出了主宅神情便凝重起來,聞言更是緊張地看了看四周,抓緊了司馬茹的手,使勁點了點頭。
見沈金枝如此反應,司馬茹那顆心便陡然沉了下去。只是尚在外頭,司馬茹也不方便多問,只能加快步伐,引着沈金枝往芳華苑去。
她們身後,一個小丫鬟略頓了一頓,往芷香院去了。
“什麽?玉華郡主來訪,點名要見二姐姐?”司馬萍微微皺眉說道,“她們兩人往日裏交情不淺,就算如此倒也不為奇怪。但你說沈金枝神情凝重,那就怪了。久別重逢,難道不該高興才對嗎?”
柳姨娘在一旁聽了,不在意的說:“左右不過是一個小丫鬟胡亂說句,你怎麽就如此認真?三小姐,那二小姐就算和玉華郡主交好,與咱們也無半點幹系,又何必放在心上?”
“你懂什麽?”司馬萍微微皺眉,手中擰着帕子說道,“二房叔母曾與我抱怨過,那沈金枝家中敗落,也無什麽拿得出手的親眷,唯有一個堂兄在神機營裏當差。神機營……難道二姐姐她也在查林姨娘?”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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