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白濑君一敗塗地的一天

“砰——”

沉浸在睡夢中的我猛然驚醒,一擡頭,正對上窗外一張碩大的馬臉。

朦胧的月光下,一匹通體晶瑩的白馬漂浮在空中。在我驚訝的注視下,那匹馬咧開馬嘴,朝着我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玩意怎麽出來了?

我匆忙披上厚厚的墨綠色毛絨小青蛙家居服,将木倉固定在家居服的內側,穿上鞋子出了門。

一出門,就看到了灰頭土臉的太宰。

雖然我不喜歡太宰,但我也不得不承認,那張臉确實是帥的。即使沾滿了灰塵,也絲毫沒有影響那張臉的奪目程度。

太宰穿着襯衣和馬甲,脖子上的波洛領結取下來了,整個人身上全部都是灰蒙蒙的。他純白的襯衫已經變成了抹布色,頭上臉上睫毛上和頭發上全部沾滿了砂石,看起來像是剛剛從工地裏跑出來的一樣。

“終于醒了,睡美人?”太宰似乎是聽到了我開門的動靜,回頭看了我一眼,慢悠悠地開口道,“我還以為你要等那匹馬把你宿舍的天花板也踏破你才會醒。”

偵探社的衆人,除了和社長住的江戶川,其餘人都已經出來了。

很明顯,我是出來的最遲的那個。

為了維持每天日常高強度的用腦,我的身體極度嗜睡,一旦我進入了睡眠狀态之中,就會睡得昏天暗地,敲鑼打鼓都不一定鬧得醒我。

國木田看着我,眼裏擔憂的神色漸漸散去了。他皺眉道:

“你沒事吧,桑田。剛才動靜那麽大,你那邊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們還以為你出事了。”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只是睡得比較沉嘛,不用擔心,國木田。”

“你平時睡覺都是這樣嗎?”與謝野醫生站在一旁,雙手抱臂調侃道,“哪天你在睡夢中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不會的,”我歪歪頭道,“再說,就算被人賣了,不是還有你們在嗎?”

與謝野醫生敲了敲我的腦門:“花言巧語。”

“所以——”

敦站在一旁,望着正在街道上狂奔的那匹馬低聲道:“有誰知道,那匹馬是怎麽回事嗎?”

太宰治瞄了我一眼:

“這匹馬是異能。我剛才摸一下了那匹馬,并沒有讓那匹馬消失,看來得去找那個異能者了。白濑,你應該是知道那個異能者的吧?”

此話一出,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我确實知道,但記得不是特別清楚。

我揉了揉腦袋整理了一下頭緒,努力地想要從腦海的最深處挖掘起那些信息來。在經歷了大約十秒鐘的回憶之後,我開口道:

“這匹馬是一位狂化異能者的異能,名叫‘灰姑娘的白馬’。”

“灰姑娘的白馬?”敦嘀咕道,“怎麽叫這個名字?”

我開口解釋道:“你們應該發現了,這匹馬有自己的自我意識,但是沒有痛覺,用木倉打他他是沒有反應的。”

說着說着,我頓了頓,看了一眼國木田手中的木倉,繼續開口道:

“馬是他的第二形态,只有在主人陷入危險的時候才會出現,平時他都是第一形态。”

“第一形态?”一旁正在認真傾聽的賢治開口詢問道,“第一形态是什麽?”

我摸了摸鼻子,開口道:“是人字拖。”

“哈???”

望着衆人傻眼的表情,我再次點頭确認,并且重複了一遍:“他的第一形态是人字拖。”

敦拍拍腦袋,恍然大悟道:“所以,這個異能能把人字拖變成馬?”

我嚴肅地搖了搖頭:“不能這麽說。他是異能生命體,馬和人字拖是他的兩種形态。馬形态不會說話,但是人字拖形态可以。硬要說的話,他是一只會說話的人字拖。”

看到敦的表情,我猜他此刻一定非常想要吐槽些什麽。

“他是異能生命體,鎮定劑對他無用。變成馬形态,應該是因為他的主人陷入了狂化狀态。”我一邊打開手機一邊沉聲道,“我雖然和他的主人不熟,但和他倒是有點交情,這匹馬給我對付就行了。”

“你一個人可以嗎?”國木田有些擔憂地望了望我單薄的小身板,忍不住開口道,“那匹馬看起來很兇,力氣也很大,要不要我讓賢治或者敦留下來幫你?”

我搖搖頭道:“沒事的。待會我将他的主人的相關情報用郵箱發給你們,你們去找他主人。只要解決他主人的狂化狀态,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國木田盯着我看了一瞬,最後還是選擇相信我。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不要逞強,安全第一。”

我嗯了一聲,轉頭望向外面。

那匹馬還在外面橫沖直撞,已經居民們紛紛被那匹馬搞出來的動靜鬧醒,周圍住宅的燈一盞一盞亮了起來。

在萬家燈火的掩映下,那匹俊美帥氣的白馬正馳騁在橫濱的街道上,順滑的頭發如同上好的綢緞一般,流轉着溫潤的光華。

我朝着那匹馬大聲喊道:“你別瞎跑,碰壞了東西還是得你主人賠。”

那馬轉過頭來,朝着我噴了個響鼻,露出了一個不屑的表情。

生平第一次被一匹馬鄙視,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新奇。

我四下觀察了一會,尋找能夠追上那匹馬的最佳位置。

不遠處有戶人家家裏有一個煙囪,那個煙囪的方位極佳,可以俯瞰到附近街道的全景。

我後退幾步,助跑一段距離之後猛然躍起,靈巧地翻上了那戶人家陽臺,然後通過陽臺旁的水管爬上了屋頂。

站在屋頂的煙囪上,我得以窺見了附近街道的全貌——

街道上四仰八叉的全是被那匹馬撞變形的汽車,一個個像是超市裏因為暴力卸貨被擠壓變形的馬口鐵罐頭一樣,要麽可憐兮兮地歪倒在路邊,要麽被那匹馬撞飛出去,卡在了牆上。

那匹馬真是個惹禍精。

我俯下身,壓低身體的重心,迅速地在屋頂上奔跑跳躍了起來。

我跳上了另一棟房子的屋頂,計算了一下時間後立刻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匹馬在這個時間點果然會經過這裏。

我從屋頂跳了下來,輕巧地落在了那匹馬的馬背上。

那匹馬似乎感覺出來了背上有個人,開始瘋狂地甩動着身體。還好我晚上沒吃多少飯,不然胃裏的東西全會被那匹馬給甩了出來。

我一手緊緊抱着那匹馬的脖子,空出來的另一只手安撫性地撫摸了一下那匹馬的鬃毛:

“小老弟,別緊張,是我,白濑。”

那匹馬顯然聽懂了我說的話,他搖晃地不那麽狠了,但他的表情非常嫌棄。

這家夥的脾氣真是不一般的大。

我抱着他,正打算開口說什麽,一張開嘴,強烈的風就往我嘴裏灌了進來。

我感覺我的胃裏裝滿了橫濱冰冷的晚風。

這馬的速度非常快,風吹得我的頭發亂飛,刮的我的小臉生疼。

橫濱是港口城市,夜晚還是特別冷的,風都是鹹濕的味道。

我帶起家居服的青蛙頭兜帽,将臉埋在了馬的鬃毛裏,整個人緊緊地貼在這匹馬身上。

因為害怕風聲太大這匹馬聽不到,我在他的耳朵邊上大聲說道:“你要去哪裏呀?”

話語漸漸湮滅在了風聲之中。

那匹馬沒有理會我。

他似乎并不喜歡我朝着他的耳朵說話,他馬嘴一歪,轉頭用力撞了我的頭一下。

這馬力氣真的不是一般的大,這一下撞的我眼冒金星,眼前都是白色明亮的色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是誰允許你大晚上不睡覺騎着馬在Port mafia的地盤上搗亂的?”

正當這匹馬橫沖直撞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我的前面響了起來。

是中原中也!!!

可能是因為我帶着帽子并且臉埋在馬的鬃毛裏面的原因,中原中也沒認出我來,甚至還以為我是故意騎着馬搗亂的,當下也沒收手。

我一擡頭,正對上面前一個發着紅光的拳頭——

我被一拳從馬背上揍得從馬背上倒飛了出來。

中原中也收起拳頭,淩空向前走來,然後一把抓住了我的青蛙頭帽子,像是拎着一只小雞一樣拎着我。

我被那一拳揍得噴出了一口血。

中原中也拎着我懸浮在了半空中。他手一轉,把我轉了個面,轉到了面向月光的方向,似乎是想要借着月光看清我的臉。

一看到我這張熟悉的臉,他大驚失色道:

“怎麽是你?白濑,你在搞什麽名堂。”

我一邊吐血一邊虛弱地說:“我還得問你呢。我好不容易追上那匹馬,你又一拳把我打了下來。”

中原中也似乎非常心虛,他眼神飄忽了一下,咳了一聲道:

“那個,我還以為你是故意搗亂的呢。”

我指了指被帽子勒得生疼的脖子,艱難地開口道:“你能不能先放我下來,我要被你勒死了。”

中原中也急急忙忙從空中降落下來,然後把我放了下來。

我的腳一接觸到地面,就像是面條一樣軟了下來。

剛才在馬背上翻江倒海的,我早就想吐了,一直忍着,我的公德心不允許我制造出這種半空中飄落嘔吐物的情況。

現在終于到了地面上了,我放下心來,安心地吐了起來:“yue——”

我無力地趴在地面上,一邊咳嗽一邊嘔吐,吐得昏天暗地。

因為中原中也剛才那一拳的原因,嘔吐物混合着鮮血,場面看上去異常凄慘。

中原中也站在一旁,他手忙腳亂地從兜裏拿出紙巾,抽出幾張遞給我,表情中帶着一絲不知所措。

“你別光顧着這邊。”我接過紙巾擦了擦嘴,安撫性地笑了笑,“去追那匹馬呀。我沒事的,反正有異能呢。”

中原中也是知道事情輕重緩急的,他也清楚,不能讓那匹馬在橫濱繼續撒野下去了。

看那匹馬離開的方向,正對着的是擂缽街。以擂缽街那人口密度,一旦那匹馬進入擂缽街,造成的就不止是單純的財務損失了。

他壓了壓帽檐,低頭拿出手機發了一條消息。

我猜測,他是和太宰治在發消息。

果然,在收起手機之後,他頗有些擔心地看了我一眼,開口道:

“偵探社的人很快會過來接你了,你待在這裏別亂動,我去處理那匹馬,你自己一個人注意安全。”

我翻了個身靠在了一旁的路燈上,安撫性地朝着他點了點頭。

中原中也整理了一下大衣,轉過身,如箭一般沖了出去。

嗷,他可真帥啊。

我望着中原中也的背影,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正在我躺在馬路牙子上,吹着寒風瑟瑟發抖地等着偵探社來人的時候,一只貓咪邁着優雅的步伐朝我走來——

是春野小姐的小咪。

我娴熟地摸了摸小咪的頭,又撓了撓它的下巴,小咪被我精妙的手法撸得直打呼嚕。

真可愛啊——

糟糕,困意又來了。

我甩甩頭,想要努力甩走困意,但這顯然沒有任何用處。

我還沒來得及将手從小咪頭上拿下來,困意就如同潮水一樣淹沒了我……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只覺得一股非常安心的味道将我整個人都包裹在了裏面。

我似乎趴在誰的背上,家居服的兜帽不知道誰給我帶上了。

我動了動身子,只聽到敦的聲音從身下傳來:“醒啦,桑田醫生。”

居然是敦在背我。

我掙紮着想要下去,敦連忙抓緊我的腿彎哄道:

“別動,桑田醫生,乖啊,馬上就到宿舍了。”

這是什麽哄小孩的口氣,我可比敦大五歲啊。

想到這裏,我連忙拍了拍敦的肩膀:“怎麽能讓你背我呢,快放我下來。”

敦執拗道:“不行,是國木田先生要求我背你回來。桑田醫生,你總是過于逞強,我們是一個團隊,應該互相幫助啊。”

敦的态度非常堅決,我捂着通紅的臉道:“那你多累啊。”

敦搖搖頭,劉海旁的一小撮頭發随着他的搖頭輕輕晃動着:

“你不重。桑田醫生,你也太輕了吧,你不是醫生嗎,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

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也會被一個小孩子這麽教訓,一時之間我有些無地自容。

今天真的超級丢人,嘴上說着要阻止那匹馬,結果馬沒攔下不說,還被中原中也當成了搗亂的人,甚至在路邊這種地方都能睡着,還得讓敦背我回來。

我感覺今天這一天下來,我面子裏子全丢光了。

我有些崩潰地将臉埋在敦的後背上,少年的背沒多少肉,很瘦很單薄,頭發和衣服上都是一股清爽的肥皂味。

我試圖和敦讨價還價:“我現在都醒過來了,身體也沒什麽問題,讓我下來吧。”

敦似乎是被我說服了,将我放了下來。

但當我環顧四周的時候,我發現,敦并不是因為我的話把我放下來的,而是因為——

我已經到了偵探社。

我正準備跳下來,一雙有力的手架起了我,然後一路把我架到了偵探社的醫療室的小床上。

“賢治,”我聲音飄忽地開口道,“你幹什麽呀?”

賢治甜甜一笑,用最可愛的聲音說出了最冰冷的話:“讓與謝野醫生給你檢查身體啊。”

我下意識想要逃離,但在很快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我似乎是整個偵探社男生裏除了潤一郎以外武力值最低的那個。

我躺在床上,面色麻木地望着圍在床邊的與謝野和國木田,弱弱地開口道:

“不用了吧,我自己就是醫生,我自己的身體自己不清楚嗎?”

太宰治靠在醫療室的門上,懶洋洋道:“你今天還說自己能應付那匹馬呢,不還是受了傷嗎?”

我有些委屈地反駁道:“我又不是因為那匹馬受傷的。”

國木田推了推眼鏡,嚴肅地望向我道:“桑田,你太喜歡逞強,在我這裏已經沒有信譽可言了。”

太宰治這家夥也在那裏攪混水。

他走到我的床邊,非常欠扁地說:

“啊咧,明明是偵探社裏最弱的那個,卻總是強迫自己做一些艱難的事情。有什麽問題就直接求助偵探社的成員啊,為什麽總喜歡獨行呢?”

“就像上次的名單那件事,明明求助我更容易達成結果的,非要拐彎抹角地利用其他異能者,你是有多不信任偵探社。”

我定定地望着太宰治,冷笑道:

“有沒有這種可能,我只是不信任你。”

“哦?是嗎?”太宰治輕笑道,“我還以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你信任的人呢。”

這混蛋!

我咬牙反駁道:“你好意思說我,你不也誰都不信任嗎?”

但很快,我就意識到了我的錯誤。

即使是太宰治,他也會信任中原中也。

而我——

除了我自己,我誰都不信。

我是一片無可救藥的孤島。

“我們就這麽不值得信任嗎?”一旁的與謝野有些傷心地垂頭看着我道,“這種現象持續多久了?”

我不知所措地望着與謝野,結結巴巴地解釋道:

“我沒有不信任你們。這是老毛病了,我自己知道的。”

“老毛病你也應該告訴我們。”國木田嚴肅道,“以你這種極度嗜睡的狀态,是不适合參加任何戶外工作的,會非常危險的。”

我仔細想了想,垂下頭道歉道:“對不起,我錯了。”

國木田重重地嘆了口氣:“桑田,你這家夥,在某些方面上比太宰還有難辦啊。”

一旁的與謝野盡職盡責地詢問道:“這種嗜睡狀态一般什麽時候出現?”

“受了傷之後,”我思索了一下,加了一句,“還有每年的11月份到12月份。”

太宰似乎想到了什麽,他開口道: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11月和12月是異能實驗進行到高潮階段的時間吧?”

這家夥簡直是怪物,我真的不想理他了。

我悶悶不樂地偏過頭,然後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國木田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發:“桑田,這兩個月你就別出門了,每天來偵探社,沒有工作也要來。你這樣,我們怎麽可能放心的下?”

我弱弱地反駁道:“其實我這症狀也沒這麽嚴重,我想睡覺的時候還可以通過注射藥劑保持清醒,不用擔心我随時随地睡着了。”

“什麽藥劑?”太宰治笑嘻嘻地舉着一根非常熟悉的針管道,“這個嗎?”

這個混蛋,又撬我的鎖!!!

我自暴自棄道:“是的,有問題嗎?”

一旁的國木田忍無可忍地給了我一個暴栗:“當然有問題!不許用!”

與謝野醫生的表情變得非常冷淡,她開口道:

“你自己也是醫生,你自己應該知道這種提神的藥劑的副作用吧?如果你不想幾年後變成傻子,你就盡管濫用這種藥物吧。”

我有些頭疼地看向與謝野:“放心,我不會的。我有異能在呢,我……”

我話還沒說完,太宰治打斷我道:“你這異能能解決你的嗜睡問題嗎?”

我……我确實不能。

我支支吾吾道:“那是特殊情況。”

“不可以用!”與謝野語氣嚴厲,聽起來竟然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你不能過于依賴你的異能,一旦出現任何類似的特殊情況你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

可是,活這麽久,到底有什麽用呢?

我一直知道,我是一個平庸的人。

我平庸到,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異能,我根本活不到這麽大。

我什麽都做不好,就連偷雞摸狗都比不過太宰治。

我根本就感覺不到活着有什麽意義。

明明桑田醫生說過了,一個人可以通過幫助別人找到生存的,活着的意義。

但是我找不到。

白濑撫一郎是一個在爛泥裏長大的,天生的混蛋。

幫助別人并沒有讓我感受到一絲一毫的快樂,我幫助別人,只是單純地因為這是桑田醫生的遺願。

我用盡了各種方法,仍舊還是感受不到活着的意義。

我現在的人生是在僞裝中度過的。

我遇到桑田醫生的時候已經十五歲了,我的人格已經基本成型了。

桑田醫生幫我拔下了身上不應該出現的刺,将我硬生生地變成了一個好孩子。為了讓好人的陣營可以接納我,他把我修剪成了更好的形狀。

我領他的情,因為我知道他一直是在幫我。

我也知道,如果我想活着,從此之後,我必須維持我現在的模樣,僞裝着過一輩子。

我在扮演我現在的自己。

我在扮演一個好人,并且妄圖想通過習慣這種扮演而潛移默化地将我變成一個真正的好人。

但我自己清楚,演的永遠都是演的。

習慣天才式的思維方式并不能把我變成天才,習慣好人的生活方式也并不能把我變成好人。

我自己清楚的。

我現在照鏡子的時候,看到的,仍舊是一攤爛泥。

太宰治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看清楚了我的本質。

他看出來我像是一只小醜一樣,努力地把自己僞裝成一個好人,妄圖通過這個融入好人之中。

他看出來了我的掙紮,看出來了我的痛苦,我的一切就像是一張攤開的紙,赤裸裸地攤開在太宰治面前。

他看出來了,我活得很累。

他也看出來了,我對這個世界沒有太深的眷戀。

與謝野是醫生,她跟讨厭這種不尊重生命的行為。

我也是醫生,我懂得生命的可貴。旁人的生命是脆弱的,因為脆弱而顯得十分珍貴。

而我的生命,因為過于抗造,它廉價地如同野草一樣不值錢。

正因為知道死不了,所以才瘋狂地造作——

這算是失去了對生命的敬畏之心。

我嘆了口氣,低聲道:“我知道啊。”

“我一直都知道的。”

我偏過頭,正對上了太宰治空洞的眼睛。

良久,無言。

國木田率先打破沉默,他一巴掌啪的一聲用力拍在我的頭上:

“武裝偵探社的自殺狂魔有一個就夠了,你給我少學那個黑泥精。”

那一下确實沒收手,打的我嗷嗷叫。

我被那一下打的從床上彈了起來,用力嗷了一聲,大聲嚷嚷道:

“國木田,我哪裏有學太宰啦?”

太宰也委屈上了,他指着我的臉不敢置信地開口道:“國木田,你要不要聽聽你說的什麽話,他這又關我什麽事了?”

我正打算反駁,但看到與謝野醫生的表情,我還是乖乖噤聲了。

與謝野醫生的臉陰沉地要滴出墨水來。

“這是不對的,小桑田。”與謝野開口道,“你的生命是同樣可貴的,你不應該這麽看輕他。”

我緊張地眼睛四處亂瞄,就是不敢看與謝野。

與謝野看着我這滑頭勁,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你還不明白嗎?生命的價值不會因為你的異能而有任何變化。每個人的生命就是一個單程的車票,它的珍貴之處在于,每一段生命的旅程都是獨一無二的。”

“你可以盡情地做你自己,因為你,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桑田飛鳥。”

可惡,不愧是心思細膩的與謝野醫生,煽情起來居然這麽……這麽……

我捂住臉,頹廢地認輸了:“我知道錯了,與謝野醫生。我不會再用那個藥了。”

與謝野醫生冷笑一聲,威脅道:

“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桑田。再有下次,我把你整個人都拆了。你知道的,我做的到。”

我仰天長嘆一聲。

這都是什麽事啊?

今天的白濑君,一敗塗地。

--------------------

其實白濑在追那匹馬的時候敦一直在後面跟着,國木田還是不放心他一個人。但那匹馬速度太快了,敦沒跟上。

白濑其實一直是知道自己的嗜睡狀态的,他一直用那種對大腦損傷很大的藥劑,使自己保持清醒。

今天晚上是特殊情況,白濑又穿着家居服,沒有帶藥劑。

這種狀态真的非常危險,橫濱的夜晚是很危險的,白濑竟然直接在馬路邊上睡着了。

也是因為這個讓偵探社的成員意識到了白濑這種狀态的危險性。感謝在2023-01-02 14:43:34~2023-01-04 11:22: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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