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青年,殺手和泰戈爾

我回到宿舍的時候,太宰治正癱在我的榻榻米上看那本《完全自|殺手冊》,金燦燦的陽光照着他的臉,他那張臉看起來漂亮得如同神明一般,鳶色的眼睛就像是焦糖布丁一樣甜膩。

但在我的眼裏,他就像一只癱在我家榻榻米上發黴的死魚。

我放下包,脫下了外出的衣服丢進髒衣簍裏,換上了柔軟舒适的家居服。

太宰治這家夥絲毫不見外,在我換衣服的時候他連偏過頭的動作都沒有,絲毫沒有避嫌的意思。

這家夥還看了一眼我幹柴一樣的身體,老神在在地評價着:“嗚哇,好多傷疤,好可怕~”

太宰治總有一萬種方法讓我一秒生氣。

我望着太宰,陽光下,他的馬甲的領口處隐約可以看見細碎的餅幹渣。

我雙手叉腰,一時間竟然有些無語:

“你把我櫃子裏的餅幹吃了?”

太宰治笑嘻嘻道:“味道不錯~”

我哼笑一聲:“吃了也沒關系,本來是想給巷子裏的流浪狗吃的。”

此話一出,太宰治的臉頓時皺了起來,他可憐巴巴地望着我,面帶譴責地開口道:

“你怎麽可以把餅幹喂給流浪狗?我在你眼裏難道連幾條狗都不如嗎?”

我誇張地回應道:“哇——原來你有自知之明啊,太宰。”

太宰治鼓起臉頰,露出了一個虛僞至極的無辜表情。

如果不是我打不過他,我真的好想一步上前狠狠一拳揍在他臉上。

“嗯哼,”太宰懶洋洋地擡眼看了我一下,“總感覺你在想什麽失禮的事情呢,白濑。”

我直率道:“确實,如果不是我打不過你,我早就揍你了。”

太宰治啪的一下合上書,湊近我,手指捏着一張照片在我的眼前晃了晃:“白濑,這張照片給我好不好?”

這家夥又亂動我東西,我已經懶得說他了。

我一步上前,抽走了那張照片:“那張不行。”

“為什麽?”太宰治罕見地刨根問底道,“這張照片是你什麽人?”

我白了他一眼:“我警告你別打什麽壞主意,照片上那個人很厲害的,你肯定打不過他。”

太宰治聞言,竟然愣了一下。

他重複詢問道:“這人是你什麽人?”

“一面之緣,他無意中幫過我一次,可是我連他名字都不知道。”我望着照片,深深地嘆了口氣,“這張照片還是我偷偷拿的,現在那麽多年過去了,他估計都不認識我了。”

太宰對這個照片裏的人的來歷展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執拗,他開口道:“他幫你什麽了?”

“你這家夥今天怎麽這麽煩。”

我一邊将照片收回到我的相冊裏,一邊開口道:

“我以前出去偷東西,學藝不精被抓住了,老管家說要殺了我,那刀都已經劃破我的脖子了,誰料這時,房子的主人被暗殺了。我也趁亂逃走了。”

太宰治安靜地望着我,似乎在想些什麽。

真不知道太宰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我将相冊放回保險櫃裏,關上櫃子開口道: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後來我去重新查了他,得到了這個照片。”

“撒謊,”太宰治一針見血道,“按你的說法,你連他的臉都沒見過,在你不知道他的名字的情況下,你怎麽知道他就是那個殺手呢?”

“好吧,就知道瞞不過你,”我攤攤手道,“事實上,我偷東西的時候偷偷看見他潛入宅子了,他的肩膀上還挂着肩木倉套。他身上殺氣很重,一看就是殺手。”

“雖然他的潛入無意間被我發現了,但是他沒有殺我,反而給了我他的錢包,讓我以後不要再偷東西了。那個照片是錢包裏的。後面趁亂逃出去的時候,我聽見傭人說,房子的主人是被木倉殺的,應該就是他。”

聞言,太宰治哼笑一聲:“還是在撒謊。”

這又是怎麽看出來的?

我明明從呼吸節奏到心跳到肢體的動作到面部肌肉的微表情都沒有任何問題,剛才說的話裏也沒有什麽邏輯漏洞,為什麽太宰治還是會發現我在撒謊。

我有些挫敗地垂下肩膀,悶悶地說了實話:

“他當時潛入的時候,我順手拿走了他的錢包,照片是他錢包裏的。他發現了我的偷竊行為,但是他還是讓我偷走了錢包。”

“他當時和我說,錢包裏的錢應該夠我一段時間不餓肚子了,後面那段時間別去偷東西了。”

說到這裏,我誠懇地開口道:

“他是真的好人。他看出來了我當時偷東西是因為生活窘迫到不行了,他并沒有追究我的責任,也沒有只是一味的讓我不要偷東西。”

聞言,太宰治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猜,你後面沒有聽他的話吧?”

這是什麽意思嘛,這是在質疑我的人品嗎?

雖然在以前确實是個混蛋,但我當時還是沒有壞到那個程度。

我一下子就有些不服氣。

我瞪了太宰治一眼,朝着太宰搖頭道:“這你可冤枉我了。在那些錢花完之前,我确實沒有再去偷東西了。”

太宰治愣了一下,疑惑地望向我:“我能感覺你沒撒謊。可是,以我對你的了解,你小時候的性格不像是能聽這種勸告的呀。”

這是在拐彎抹角地埋汰我了。

我有些郁悶地撇撇嘴:

“我當時還是聽得進去勸的。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他的眼睛非常好看,像是海水一樣漂亮。”

“而且他的态度非常自然,很會照顧我的自尊心,他的幫助并沒有讓我感受到一絲一毫的難堪。”

“所以,我還是沒辦法拒絕他。”

太宰治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

“他身上,确實有一種讓人信服的魔力啊。”

已經确定了,太宰治絕對認識這個殺手。

我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認識啊,你朋友?”

太宰治似乎想到了什麽,微弱地笑了起來。

很難相信,太宰治那個黑泥精居然能露出這麽好看的笑容。

那個笑容就像是冬日清晨屋檐下閃閃發光的細雪,像是天邊轉瞬即逝的朝霞,像是隐藏在雲朵中的海市蜃樓,像是柳樹下的池塘裏滿漾的月色,又像是在絢爛陽光下大海掀起的泡沫。

那個笑容,漂亮到令人窒息,但又給人一種極度脆弱的感覺。

莫名的,我整個人似乎都浸泡在了一股濃郁的悲哀之中。

“是啊,”太宰治微笑道,“他是我的朋友。”

我望着太宰治,腦海裏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句詩:

“I leave no trace of wings in the air, but I am glad I have had my flight. ”

天空沒有留下鳥的痕跡,但我已飛過 。(譯)

“什麽?”

正對上太宰治愣怔的目光的時候,我驀然發現,我竟然不知不覺間說出了那句詩。

太宰治似悲似喜,最後,他的表情定格在了一種扭曲而虛幻的,幸福的微笑之中。

他嘆息着開口道:“是泰戈爾的《流螢集》啊。泰戈爾的詩句,确實挺适合他的。”

我并不清楚那個人對于太宰治的意義。

他的存在就像是飛鳥,飛過太宰治這片空曠幹涸的荒原,似乎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但我不喜歡這個比喻,真的太空了。

空到讓人想流淚。

我莫名想起了泰戈爾的另一句話。

我想了想,還是和太宰治開口說了這一句話:“我更喜歡這一句:”

“Stray birds of summere to my window to sing and fly away.”

夏天的飛鳥,來到我的窗前,歌唱,又飛走了。(譯)

太宰治莫名地笑了笑:“泰戈爾的《飛鳥集》?這句話和剛才那句有什麽區別嗎?”

“有的。”我望着太宰治,眼睛朝着放着相冊的保險櫃裏瞄了一眼。

“起碼它歌唱過啊。”

我狡黠地朝着太宰治笑了笑。

在太宰治春水一樣飄渺的目光中,我開口道:

“他歌唱過的痕跡,你記得——”

“我也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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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濑和織田作就是一面之緣,織田作對白濑有恩,白濑一直把他的照片留在了現在。

和太宰不同,織田作和白濑沒有很深的羁絆,白濑現在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甚至是從太宰治的态度中才推測出來他的死訊的。

這個劇情其實是我在看文豪野犬第四季動畫的少年殺手織田作的時候,突然靈感爆發寫出來的。

我永遠愛織田作。

這個标題和以前的标題格式不同。

青年指的是太宰和白濑,也是從未出現的安吾,或許還包含了千千萬萬仍舊銘記着織田作的人。

而殺手是織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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