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玄鶴公主,真的是你!”門口,李郢深呼吸,努力抑制住自己驚訝的表情。

荊長歌秀眉一挑,“很奇怪?”

李郢狠狠的點頭,女子逛青樓,難道不奇怪嗎?果然,青煜軍中的荊姑娘就是不同于尋常女子,連愛好也這般……不同尋常。

“三侄兒,你來做什麽?”荊長歌也很好奇,“該不是看上哪個姑娘了吧?”

李郢的臉刷一下紅了,“那個……那個……皇祖母讓我來找……找……”

荊長歌沒等這位說完,就語重深長的拍了下他的肩膀,“我明白,食色性也,沒有道理可講。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不……不……玄鶴姑姑誤會了……”

荊長歌轉身,酒樓裏趙輝已經不見了,她也無心閑逛,青樓不過如此,莺莺燕燕庸脂俗粉居多,還沒她好看。

“站住!”

荊長歌沒搭理,聲音陌生,想來不是叫她。

“站住!”那醉鬼忽而推開兩邊妩媚的女子,下一刻,桌上的劍已在手,幾個女子驚叫起來。

荊長歌只覺背後一涼,似是有什麽指在她的後心。

衆人被尖叫吸引,男子仿佛毫不察覺。

“二哥,”李郢捏一把汗,連忙上前阻止,湊到男子耳邊小聲道,“這是玄鶴姑姑,是皇祖母新認的義女。”

二哥?

荊長歌慢慢回頭,打量眼前這個纨绔子弟,剛剛醉成了一灘爛泥,提着劍指着她的時候還挺精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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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李郢,上有兩個哥哥,除去可惡的白癡李行,還剩下一個,好像叫……李溫。

什麽狗屁的打招呼方式?荊長歌氣結,毫無畏懼地仰面向劍鋒。

李溫手中長劍已然出鞘,聞言一愣,卻沒有收回去的意思。

剎那,劍鋒擦過荊長歌的脖頸,留下幾滴血珠,那執劍之手卻搭上荊長歌的鎖骨,又自下而上挑起女子的下巴。李溫臉湊過來,臉頰幾乎貼上荊長歌的耳垂,“玄鶴公主?青煜荊姑娘?敵營奪帥旗殺主帥的奇女子,竟是如此……妖嬈風騷。”

啪。

清脆,響亮的一個耳光。

衆人未得反映,荊長歌運氣踱步,離開了那纨绔醉鬼五步之遠,退出門外,抄起身旁小厮的提着的木桶,半桶水把眼前輕薄之人從頭澆到腳底。

長劍脫手落地,李溫打了個冷顫,揉了揉留有通紅手印的臉頰,不顧自己狼狽影像,反倒眯起眼睛,不急不慢地說,“悍婦為妻,大哥怎麽會喜歡上你,那軟綿性子,要真是娶了你這樣的,那一輩子豈不要被個女人管的死死的?”

“二哥……你喝醉了,我……我還是先送你回府吧。”李郢也顧不上說皇祖差使他來找李溫。皇祖母回宮後,所有的皇子都去請過安,唯有二皇子李溫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從大理寺放出來之後,就整日留連青樓,日日買醉。

百姓圍觀,而李溫渾身濕淋淋,一身酒氣,目光不善。

荊長歌完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李郢好言相勸,“玄鶴公主長在邊疆,常年跟軍中男兒同行,脾氣也随了那邊,一時沖動,二哥,你就別耍酒瘋了,多少人看你笑話。”

“我沒醉。”李溫推開李郢,搖搖晃晃走向荊長歌。

荊長歌本能側身戒備,心中思索,此人從青樓而出,一身醉氣,出劍卻一點兒也不慢,且雙眸清明,顯然不是喝醉了。

趙輝曾言,她的流氓功夫,勝在誘敵近身,出其不意。荊長歌思索,着若是眼前人出招,她要如何克敵。

誰知李溫似無旁人,錯過荊長歌,未曾回頭,一路沿着酒巷,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留下荊長歌被衆人圍觀指點,忽而有種被戲耍的感覺。

“公主,二哥他就是這個樣子,什麽都不在乎,就連皇祖母與皇上面前,他也是這般不着調。”李郢繼續陪笑,因為她見荊長歌面色憤恨無比。

“他用劍傷我,後當街調戲于我,難道那一巴掌還是我錯了?”荊長歌撿起地上被李溫遺落的長劍,“他這劍不要了?”

李郢接過劍,“這劍是二哥的寶貝,他過會兒會回來找的,姑姑,你千萬別去招惹二哥。”

荊長歌不屑神色。

兩人繼續在長街瞎逛。

“我跟你說說二哥的事,你千萬別告訴他,是我跟你說的。”李郢還是不放心。

荊長歌對李溫的了解非常之少,貌似有人提過,他的母妃是提着劍挾持皇帝又自盡的柴貴妃。柴家本來是富貴高門,就因為看守的一個皇族祭祀物件丢失了,被有心人利用,皇上為了平民怨,下令誅了柴家九族。

挺慘一孩子。

童年不幸,性格扭曲,是有原因的。

李郢滔滔不絕的說,“五年前冬獵,北靖國皇族離凰部族使者,獻上千裏追風寶馬,透體漆黑,日行千裏,是北國雪原野生馬中的上上之品,唯捉到這一匹,卻桀骜難馴。父皇下旨,誰能馴服寶馬,就賜給誰為坐騎,還賞銀千兩。六弟善騎射,先試了一番,無功而返,七弟好出風頭,被甩出數米,險些被馬踢傷了腿。四弟推大哥去試,大哥一向謙遜,說二哥剛好沒有禦賜的坐騎,不如先試試。”

“不是謙遜,而是不敢。”荊長歌想起李行就來氣,謙遜這種形容美好品質的詞彙,怎們能放在那種白癡身上。

李郢繼續說道,“你猜怎麽着?二哥向身後侍衛借了一把長劍,當着參加冬獵的皇親重臣與離凰使者的面,把千裏寶駒攔腰砍成了兩截。那個血……”

腦補血腥場面,荊長歌渾身顫栗,為自己一時沖動的一巴掌而後怕,“為什麽?”

“二哥當時說,他想要嘗一嘗,北靖國千裏馬的馬肉,與大渝馬場養出的馬肉,味道有什麽不同。”

荊長歌為千裏馬叫屈,千裏馬做食材,當真暴殄天物。

“那後來呢?”

“父皇震怒,二哥挨了刑仗,被關進大獄,還是離凰部族的使者說情,才沒被定罪。”李郢說。

荊長歌沉默一會兒,非但沒有被吓得瑟瑟發抖,反而笑了,自言自語說,“離凰部族故意帶了一匹無法馴服的烈馬來,想看大渝皇族的笑話。李溫他做的對,與其馴服不成,被外族人看笑話,倒不如殺了,一了百了。如此,大渝的氣勢不輸,既铩了離凰部族的威風,又讓外族看見了大渝皇族的勇氣與魄力。只是他自己得背這個鍋,挨打受罰少不了。還有呢?”

李郢沒想到,玄鶴公主竟然聽上瘾了,

“兩年前,夏至花燈節的宮宴上,皇子與公主們猜燈謎,結果大哥贏了最多,父皇高興,賞了他一盞七星連環燈,半人多高,做工精巧,全身為翠玉鑄成,據傳是天上百年前落下的一塊巨玉所雕。那晚大哥貪杯,喝多了酒,留宿在宮中,醒來後發現宮燈不見了。”

荊長歌聽着莫名其妙,“半人高的物件,怎會丢了?皇宮戍衛難道都喝醉了?”

李郢搖頭,“沒丢,卻是碎了,被砸碎了,可惜了那天然好玉與絕世雕工。”

“該不會又是……”荊長歌扶額,“李溫砸的?”

殺馬有深意,砸燈呢?難道是手頭拮據,要碎玉去賣錢?

“父皇着人去查,有個侍衛說,見過二哥在水畔拿着鋤草用的鋤頭,使勁兒砸一個亮晶晶的東西。還有一個宮女,也見過二哥偷偷進了大哥休息的院子。二哥的鞋底,的确粘着宮燈碎玉的粉末。”李郢比劃着,“二哥不承認,大哥也心寬不計較,最後,此事不了了之。”

“李溫與李行……關系好嗎?”

“大哥和善,與兄弟們關系都處的好。”李郢轉而說,“二哥……獨來獨往,幾乎不搭理我們幾個兄弟。”

荊長歌嘴角一顫,什麽叫和善,明明是僞善。

“這個故事沒意思,一看就知道,李溫被冤枉,連個作案動機都沒有。如果他恨李行,有砸這麽大的燈的功夫,早就找把匕首把人殺了。”荊長歌還以為李溫是十惡不赦的大惡人,卻發現李溫明明是個有勇有謀有膽識的倒黴孩子。

李郢咽了口吐沫,還是第一次有人為二哥說話,自從柴貴妃自盡後,宮裏上到皇親下到宮女,除了蕭太後與太子大哥,幾乎所有人都避着他。他本人也避着,他怕二哥,二哥是個瘋子。

他與荊長歌講二哥最瘋狂的一件事。

“六年前,南方邊境鬧蟲災,結果蟲災還沒治好,又鬧了瘟疫,甚至向大楚蔓延,大楚的鎮西軍封閉四處城門,關了與我國的商路往來,不足一月,商行損失數以萬計,百裏良田無人耕種,瘟疫蔓延更甚,百姓連連抱怨,原先的山匪蠢蠢欲動,借此機會,四處搶掠,時時有暴動發生。”

“天災難防,人禍卻可避。朝中可有作為?”荊長歌問。

“幾城守丞一再上書,父皇則派六弟領兵支援。但六弟人還未到,就聽聞大楚打開了城門,通了商路,送了不少糧草與衣物過來,大楚鎮西軍甚至還在大楚城中設帳,安置大渝逃難而至的百姓。”

“定是蟲災與瘟疫得到了控制。”荊長歌道。

“世間所傳,是百姓祈福感動上蒼。”李郢有些控制不住,“你可知,是如何控制的?那時候二哥正在那附近游山玩水,先是用皇子身份假傳聖旨,說他是朝廷派來抗災的,騙了守丞與督軍乖乖按着他的命令辦事兒,把患病的百姓集中到一處,說是集中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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