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2)

哪知卻是一無動靜,鐵手與肉掌相接,如同鐵錘砸進了爛泥中,初時尚能下落,接着竟慢慢地落不下去,僵在那裏。

諸葛仁竟用一雙肉掌,接下了鐵人這雷霆萬鈞的一擊。

群雄看着,很多人睜大眼睛,仿佛不相信眼前這一幕,連喝彩也忘記了。

其實諸葛仁這一招也是行險,雖然只是一招,諸葛仁卻用上了三般手法,雙手托天,用得是大摔碑手,但與鐵掌似接未接的一剎那,立時改變招式,換成了纏絲手,同時內勁吞吐,亦抗亦縮,用的是小回環的法門,這三門功夫本來絕不可能同時運用,可諸葛仁确有過人之處,三種手法運用得極是巧妙,且每一次變換,均是恰到好處,因此鐵人這一掌雖強,卻如巨錘砸棉花,沒有絲毫功效。

身後觀戰的萬重山與杜潛龍對視一眼,目光中都頗為贊賞。

諸葛仁雖然接住了這一掌,但鐵人動作未停,一掌過後,左拳早起,徑直打來。由于鐵人不必顧及已身,因此全是進手招式,中間轉換極快,只不過剎那間隙,這一拳已打到了諸葛仁前胸。

群雄喜色未露,又現驚容,心想這一拳比那一掌還要重,只恐諸葛仁受傷。因為此時諸葛仁雙掌上托,兀自架着鐵人的右掌,再無餘力擋開鐵人這一拳。

事實也正如此,鐵拳長驅直入,打在諸葛仁胸口,幾乎打進一寸來深。

但聞驚聲四起,許多人不自主地站了起來。

可是諸葛仁卻是吐氣一笑,聽這聲笑中氣十足,竟絲毫沒有傷損。

原來鐵人這一拳打來之時,諸葛仁不閃不架,居然以胸膛來迎鐵拳,就在鐵拳碰到衣服時,諸葛仁突然長吸口氣,整個胸膛猛地縮了進去。

常人收縮腹部,是可以的,但連胸部一起縮進,卻是萬難。因為這裏有肋骨撐着,總不能連骨頭都縮進肚子裏。但諸葛仁這一縮,卻是真的連整扇肋骨都向內縮了一寸。

這種功夫江湖罕有,乃是諸葛世家家傳的盤骨勁。因此看似鐵人拳頭打進胸膛,實則只碰到了衣服,皮肉無損。

鐵人這一擊又落空,第三招便出手,抽回雙臂,雙拳齊出,左右夾擊。諸葛仁用了一招家傳的絕學“飛流掌”,左掌帶動鐵人右拳,右掌帶動鐵人左拳,如牽似引,借力使力,向中間一揮,只聽當的一聲大響,鐵人雙拳交擊,迸出了火星,再看諸葛仁,則笑吟吟地站在當地。

這三招說來緩慢,實則快似電閃星飛,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完畢,鐵人最後一招打過,便呆立不動。此時群雄的喝彩聲這才轟雷般響起。

雖然只是三招,但諸葛仁分別用了數種武功內力,其中無一不是深得其妙,而且交手經驗之豐富,也确實令人贊賞。可以說此人能做上江湖少一輩的領袖,可不光是因為其父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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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衣少女上前賠笑道:“諸葛少俠果然名不虛傳,輕而易舉地便過了這關,您第一個入圍,可坐首座。”說着身後一名彩女搬來一大把椅,放在竹樓一側,請他過去入座。

諸葛仁向彩衣少女報以一笑,然後向雪衣娘拱拱手,昂然就座。

他這一勝,立時激起了群雄的争強之心,此番來的人中不乏高手,初時未敢下場,是因為沒想好破法,如今只看諸葛仁接這幾招,便明白了取勝之道,于是紛紛下場過招。

一時場中乒乒乓乓之聲不絕,前後約莫有二十多人下場,而順利過關的,卻也不過七八人,其餘的不是火候不到,便是一時慌亂,違了規矩,遺憾出局。

顧風塵眼見場中人越來越少,便對晴兒道:“你在這裏看戲吧,我得進場了。”晴兒道:“小心些。”顧風塵笑笑,然後溜到另一側,這才現身出來,大步走進場中。

衆人忽見他由身後走來,身穿新衣,頭罩青布,只露出鼻子眼睛,樣子極是詭異,卻也不以為然。要知道這次奪寶英雄會,群雄中有多人不願意露出真面目,因為一旦奪到寶物,若以真面目示人,以後未免引來無數麻煩,別的不說,單只紅蓮教與四大世家,又有誰能惹得起!最好是改容換面,無人認得,那樣會安全得多。

因此群雄中有多人,都是事先易了容貌,就算是至親好友,也不容易辨認,如今看顧風塵這般打扮,自然不以為意。

此時場中只剩下一人正在與鐵人過招,本已接了兩招,不料鐵人後來的招式越發出奇,最後一招竟然以頭撞了過來,那人一時不查,被撞中鼻子,立時血流滿臉,暈頭轉向,等鐵人收勢不動時,那人已暈倒在地。

兩名彩衣女子上前,拉走傷者,在旁救治,看來雪衣娘布置得還算周到,一旦有人受傷,馬上會有人為其療傷。

這時場中無人,顧風塵舉步便上,這時卻見人影一閃,兩個人已搶過去,将自己阻在後面,正是陰陽二仙。

他二人初時以為雪衣娘也會下場,那樣一來自己絕無勝算,可聽彩衣女子說了規矩,才知道只是來客之間的拼鬥,雪衣娘并不參與,于是又來了精神。

陰陽二仙武功并不算太高,因此便在後面靜觀,這時看得差不多了,也商議定好破解之法,這才跳出來。

顧風塵一見,便向後退了一步,不與他争。

彩衣少女見二人上來,便笑問:“二位趕情要一齊上麽?”赤陽仙道:“我二老與人打架,幾十年來都是一齊上。”彩衣少女道:“可這次不成,大家都要按規矩來,不然亂了套路,那些沒過關的好漢們便有的說了。”

白陰仙道:“我們說一齊上便一齊上,你若不應,我們便不走,讓你這奪寶英雄會開不成。”

彩衣少女擡頭看看雪衣娘,雪衣娘淡淡一笑,道:“你二人也算不識好歹,我這丫頭這樣說,本是為了你們好。”

赤陽仙道:“怎麽個好法,你說啊。”

雪衣娘道:“與鐵人過招,并不在于人的多少,而且人越多越是誤事,反而不如一個人放得開手腳。你們若不信,盡可試試,不過機會只有一次,一會兒輸了,也不能賴。”

赤陽仙似是信了她的話,低頭不語。白陰仙性子倔強,別人越說,自己越要頂着風上,便冷笑一聲:“一人力弱,二人力強,什麽人多反而誤事,我偏不信!”說着一拉赤陽仙,叫了一聲:“發什麽呆啊,站我旁邊。”

陰陽二仙并肩站好,拉開架子等着。

彩衣少女得到雪衣娘的許可,便又擰了兩下把手,笑道:“二位可要留心喲……”

但見鐵人突地一掌斜斬,切向白陰仙耳門。白陰仙按着事先商量的對策,并不硬接,身子霍然一轉,已轉到鐵人懷中,随手抱住了鐵人的手臂,她整個人居然挂在了鐵人身上。

此時鐵人第二招攻出,赫然回臂一圈,已将白陰仙箍在臂彎裏,同時另一只手如一柄匕首般,突刺過來,也不知哪裏的能工巧匠,制得出這般靈巧的機關,只要人一挂上鐵人手臂,立時變招回攻。

剩下一個赤陽仙,豈會看着白陰仙遭難,立時也跳了上去,扳住鐵人另一只鐵臂,整個人也挂在上面。

這回倒好,鐵人一手挂一人,仿佛成人抱兩個小童兒,雖然陰陽二仙動轉不靈,盡處下風,可那鐵人也好不到哪裏,雙臂再也無法攻出。

這正陰陽二仙的對策,鐵人畢竟不是真人,無法随機應變,只要制住它雙臂,便無法攻出厲害招式,這樣雖然難看一些,可畢竟也算過關。

陰陽二仙的毒藥對鐵人毫無用處,只得用此下策,以求詭勝。

那些敗下陣來的漢子看了這一招,無不從心裏大呼自己愚蠢,若早知道可以雙人齊上,哪會敗得如此難堪!

可這些人尚在呼冤,場中變化突起。

鐵人雙臂上挂了兩人,可能由于機簧支撐不住的緣故,鐵臂便向下垂低,陰陽二仙随着也向下一沉,卻萬萬想不到鐵人攻出了一招真人絕不可能使出的招式。

它雙臂居然向後揮出。

常人手臂上挂了人,或許也可向前向後擺動,但不會有多大勁力,尤其向後擺動,由于肩骨所限,無法擺動多大幅度,但鐵人就不同了,因為不是真人,沒有肩骨,手臂居然可以前後自由揮動。

它這一揮不要緊,将手臂上的兩人由左右兩側甩到了後面,陰陽二仙好容易制住鐵人,四只手抓得緊緊地,萬沒料到鐵人會出此一招,只得由着勢子被甩到鐵人身後,二人尚未明白過來,只聽啪的一聲響,兩顆黑白分明的老頭已然撞到一起。

這一聲撞擊又響又脆,聽得群雄心中都是一悸,均想:怎麽聽來像兩個生雞蛋相撞的聲音,兩個老鬼八成要腦漿迸裂了。

不料結果大出衆人意料,陰陽二仙受了如此重擊,也只是腦袋一陣昏暈,再也握不住鐵人,被甩出圈外。

二人一骨碌站了起來,你看我我看你,身子不住輕晃,顯然那陣眩暈還未過去。頃刻間便覺得頭疼如裂,用手一捂,腦門上早腫起一個大疙瘩,上面還流着血。

赤陽仙哪吃過這等大虧,氣得哇哇亂叫,跳上前去乒乒乓乓一通亂打,将鐵人打得東倒西歪,可就是不倒,仍舊一臉嚴肅地擺着初來時的架子,任赤陽仙暴跳如雷,它也只巋然不動。

白陰仙知道自己武功尚不足與這些人争鋒,用毒又有雪衣娘在此,占不着半分便宜,看來這次又是铩羽而歸了。于是她鐵青着臉,一言不發,上去扯了赤陽仙便走,赤陽仙邊走邊罵:“這勞什子鐵疙瘩,出的什麽怪招,老子非拆了它不可,你放開……”

只聽叫罵聲越來越遠,最後終于聽到卟嗵一聲,似是被扔進了水裏,這才住口不罵。

群雄眼瞧着這一幕滑稽戲,耳中只聽得“啪、哇哇、乒乓、卟嗵”之聲不絕,着實熱鬧,似是過年放鞭炮一般,不由得相顧莞爾,只覺這一對老活寶似傻不傻,說呆不呆,有股子小聰明,卻又總用錯地方,也說不出用什麽詞語可以形容,只恨自己少讀了幾年書。

陰陽二仙一走,耳根便清靜了許多,顧風塵緩步上前,也不開口,只是站在鐵人面前,垂手以待。

彩衣少女道:“這位先生也要闖關麽?”顧風塵點點頭,不說話。彩衣少女知道江湖中人有很多脾氣怪異,眼前這位以布蒙臉,顯然不願意露真面目,又不說話,便将鐵人把手擰了兩把,松了開來。

鐵人再次出手。

顧風塵已經看過多次,早有成竹在胸,雙腳平行站立,比肩稍寬,如釘子一般釘在地上,鐵人的第一招又與前面不同,左拳率先擊出,直打顧風塵的小腹。由于是向下擊打,這在拳法中極為少見,便更不易想到。由于鐵人的手臂較長,因此出拳便到,極是迅猛。

眼見鐵拳打來,顧風塵不動聲色,也是左拳擊出,他并不迎向鐵拳,而是打向鐵人的臂彎處。由于鐵人做得和真人相似,也有臂彎腿彎脖子等等,因此顧風塵才打向這裏。

果然奏效,鐵人的拳頭還沒打到顧風塵,顧風塵的拳頭已經打在它臂彎上,鐵人的關節自有機簧轉輪相連,這一拳打中的,正是鐵人的薄弱處,因此只見鐵人的鐵臂被打得一沉,擊出的鐵拳僅僅差之毫厘,沒有碰到顧風塵半點衣服。

鐵人第一招使完,馬上第二招出手,右掌如刀,橫切顧風塵左肋。顧風塵仍舊用前一種方法,也立掌如刀,切在鐵人的臂彎處。鐵人的手臂受力,立時回圈,這一掌又落空了。

一連兩次使用這種半途掣肘的招式,鐵人似乎也被激怒了,最後一招它雙手猛地一合,合掌如刀,當頭猛劈。好像是兩只手分別用了一招力劈華山一般。

這下子無可取巧了,鐵臂由于是從上向下猛砸,就算顧風塵雙拳齊出,打鐵人兩臂的臂彎,結果還會砸下來,顧風塵自然明白,一見鐵人出此狠招,陡地激起他的雄心,暗想:且硬碰硬試試,看看到底是你機簧利害,還是我的逆天神功了得。

想罷他一聲怒喝,雙掌一翻,向上便迎。

由于他戴着布套,所以這聲喝并不響亮,顯得發悶,但手上的功夫卻一點也不悶,随着這一聲大喝,鐵掌與肉掌結結實實地撞在一處。

只聽喀喀卡卡幾聲響,鐵人的雙臂竟然被顧風塵的力道擊得向上揚起。本來鐵臂內的機簧正在下壓,遇到極大力道向上一起,機簧雖是鋼鐵,卻也經受不住,幾聲怪響之後,鐵人雙臂便失去控制,上下轉了幾圈兒,最終垂在體側,不住來回擺動。

不用說,鐵人的雙臂已然廢了。

場中一時驚呼四起,群雄無不動容,連萬重山與杜潛龍也雙睛暴閃,如果說方才諸葛仁以巧取勝,應變得力,那麽顧風塵這一招便純是以力勝敵,沒有一絲取巧的地方。如此功力,只怕在座的人沒有一個能做到。

由此一來,顧風塵便顯得極是惹眼。彩衣少女也驚呆了,半晌才道:“這位先生……你……請坐。”說罷有人搬來椅子,請他就座。顧風塵坐下之後,由于鐵人已損壞,彩衣少女看看雪衣娘,雪衣娘輕輕點頭,玉手輕揮。

彩衣少女招呼同伴将鐵人推走,對着群雄一笑:“如今形式已明,寶物最終的主人,便當由四大世家的三位,紅蓮教中的三位,以及竹樓下就坐的十位中得出……”剛說到此,諸葛仁站起來道:“錯了,是竹樓下的九位。”彩衣少女一愣:“諸葛少俠的意思……”

諸葛仁道:“在下只不過抛磚引玉,此地有我幾位師叔在此,我豈敢下場,就此退出,也免得人家說四大世家以勢欺人。”說着離開座位,重新站到原地。

南宮岳對他對視一眼,輕輕點頭,意思是說,做得很好。

彩衣少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有萬重山等人在此,四大世家這一邊用不着諸葛仁出手,而且諸葛仁此舉,也是為了在長輩面前收斂鋒芒,有禮有節。

龍謝蘭向諸葛仁道:“侄兒,你的武功在我之上,本當算你一個的。”諸葛仁賠笑道:“哪裏,師叔智計無雙,變應如神,這種場合,正當其用。”龍謝蘭笑笑,不再說什麽。

那邊彩衣少女接道:“既是諸葛少俠退出,那麽竹樓下的九位,還有什麽意見?”

九人中站起一個中年乞丐,濁着嗓子道:“在下有個疑問,也不知當不當講?”彩衣少女笑道:“上得孤山,言者無罪。”那乞丐道:“今日來的高人中,以四大世家和紅蓮教為最,所以主人給人家面子,一家可以出三人,可我等山野散人,無權無勢,只得孤家寡人一個在此,試問一會兒比試之時,我等閑散之人想要奪寶,是不是要将四大世家的三人與紅蓮教三人全都打倒,才可算數呢?”

言下之意非常明白,我要贏四大世家,得打倒對方三人,而四大世家要贏我,只須打倒我一個,如此一來,公平何在?

這話出口,尚未等彩衣少女回答,萬重山沉聲道:“卻也不必,閣下只要能打倒我三人中的任何一個,便算贏了四大世家,而且比試之時,任憑閣下自選對手。如此,總不能說我四大世家仗勢欺人了吧。”

說罷,看了紅蓮教這方一眼。

泠菱自不說話,身後的鐵芙蓉一陣冷笑:“我紅蓮教也是如此。而且除此之外,竹樓下九人中的任何一位上來,我教都先讓三招。”

兩方面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彩衣少女見雙方都表明意願,便接過話頭道:“如此最好,我算了一算,四大世家與紅蓮教每次比試只出一人,加上竹樓下的九人,便是十一人,或是捉對比鬥,尚多了一人,而這一人便可少戰一場,不算公平,這樣好了,我從觀戰群雄中再選一位補上來,大家以為如何?”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想,如此一來,這位候補之人也算占了便宜,不用過鐵人那一關了,但是一時之下居然無人應聲,因為群雄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斤兩,不說四大世家與紅蓮教,單只那位一招擊毀鐵人的蒙面人,自己便敵不過,上去也是徒取其辱。

過了片刻,才從人群中走出一人,正是談生,他搖着扇子走到竹樓下,對彩衣少女一笑:“我看大家都沒把握,既是如此,我便來充一次好漢,不過且把話說着前頭,在下來此是看熱鬧的,說到功夫,實在不足一哂,下場來只為湊數,以便對陣盡快開始罷了,如果哪位好漢上來,三掃之內就将在下打趴下,諸位莫笑。”

衆人都笑,談生問彩衣少女道:“人數齊了,接下來如何對陣?是點名還是抓阄?”彩衣少女笑道:“抓阄就不必了,免得有作弊之嫌,既然上來的都是高手,大家便自選對手,如果有人不敢應戰,便算輸了。只有一樣,生力者不可挑已戰過一場之人,以示公平。”

談生道:“甚好甚好。我想如此一來,諸位高手第一個要選的,便是區區在下了。”說罷哈哈一笑,坐在椅上,靜等着人上來挑戰了。

可他這話一說,倒教衆人不好再挑他了,因為誰挑上他,便有撿軟柿子捏的意思,會被別人小看,因此談生一心求戰,便沒人上來了。

群雄相視而嘻,暗想:此人雖然坦白,但也不是全無心機。

無人來挑戰談生,卻也不至冷場,此時竹樓一排十個座位上站起一人,身穿藍衫,走到另一人面前,拱手道:“這位兄臺,在下方才看你過關時的招式,極為精妙,但求賜教一二。”

被挑戰者是個中年酒鬼,手裏托着一個酒葫蘆不時地向嘴裏灌上一口,此時聽有人來挑戰,便翻開醉眼看了看,突然由眼神裏放出兩道寒光來,冷笑道:“我便知道是你。好吧,新賬舊賬一起算。”

說完兩個人各自站開一邊,冷然對視。

群雄心道:看來這二人曾有過節,借此機會打上一架,倒也合适。其中有人認得那穿藍衫的漢子,此人叫做許韶,乃是荊楚地界的一把好手,被稱做“摘星手”,因他手上功夫精妙的緣故。而那酒鬼衆人皆不識,更不知與許韶有何瓜葛。但方才他能闖過鐵人關,畢竟不凡。

此時雙方也不客套,向前一近身,便打在一處。

顧風塵在一邊凝神細看,見那許韶果然招式精妙,雙手揮動開來,變化無窮,無論指、掌、拳、爪,盡得其妙處。有時一掌拍出,半途已換成指法,而完全打出時,又變成了拳頭,一招三變者不計其數。

再看那酒鬼,一手空拆,一手執定酒葫蘆,片刻也不撒手,仿佛這酒葫蘆如同他的命一般。居然有時封出對方招式後,還忙裏偷閑地灌上一口。顯見得未出全力。

許韶越鬥,臉色越是難看,出招越是狠急,酒鬼一只手已經拆解不過來了,驀地酒鬼哈哈一笑,揚手将酒葫蘆向許韶一晃,許韶以為對方要将酒葫蘆飛擊,急忙雙掌一錯,凝神以備,哪知那酒鬼卻不飛出,又湊到嘴邊灌了一口。

如此一來,邊上觀戰的群雄已有人笑出聲來,許韶更加怒不可遏,連連搶攻,招數更急,手法更加詭異。

劇鬥之中,忽聽卟的一聲響,水光四射,原來許韶出招太快,那酒鬼已無法一手與他對拆,眼見許韶一掌打來,自己的右手已被封在外門,救援不及,只好用左手将酒葫蘆向前一迎,卟的一聲,許韶這一掌正拍在酒葫蘆上。

群雄均想,這回酒鬼的葫蘆非碎不可。

卻不料掌擊過後,那葫蘆居然沒有絲毫破損,只是裏面的酒被震得飛出葫蘆嘴,竟全向許韶噴了過去。

許韶一皺眉頭,從掌擊處可知,這葫蘆像是鐵鑄的,是以打不碎,眼見酒水撲來,倒也不怕。下一招仍舊打了出去,乃是一招鴛鴦腿。

但見那酒鬼這次不閃不避,面帶陰笑,看着他一腳踢來。

此時噴出的酒已經潑到了許韶臉上。

驀地,許韶只覺得那酒一觸到臉皮,居然變得如同滾熱的開水相似,連眼睛也睜不開了,他慘叫一聲,這一腳踢出一半,便沒了力氣,那酒鬼一聲冷笑,飛腳将許韶踢出圈外。

許韶砰地摔在地上,雙手捂臉,大聲慘叫,不住翻滾。江湖人把面子看得極重,受傷之後絕不肯呼痛半聲,這許韶也是硬漢一條,看他此狀,不用說那葫蘆裏的酒,毒性必然超乎尋常。

群雄大為不解,如果此酒至毒,為何那酒鬼喝在肚子裏尚且無恙,而許韶只是潑在臉上,便幾被疼死。

彩衣少女使人前去救護,此時許韶已疼暈過去,衆人将他拉在一邊,扳開手看時,吓了一跳,只見他的臉面已經如燒過一般,皮開肉綻,幾乎透出骨頭來,難怪他會疼成這樣,換做是誰,也抵受不住。

顧風塵一皺眉,暗想:難道他這葫蘆中裝的是綠礬油?

這綠礬油乃是道家煉丹所用的,顧風塵在少林時聽說過這東西,因為少林武當過從甚密,有時武當道人來少林拜訪時與衆僧聊天,便說到這個。顧風塵知道此物極是霸道,一旦觸到人的皮膚,要比烈火燒炙還要厲害數倍。看許韶的傷勢,那酒鬼葫蘆中,肯定是此類東西。

反之又想,如果葫蘆裏裝的真是綠礬油,酒鬼如何敢喝!便是鐵嘴鋼牙,也要化盡了。

他這裏迷惑不解,紅蓮教那邊卻看出了門道。舍得道人雖然沒來,但多半也說起過,因此衆人亦知道那是綠礬油,雪無痕冷笑道:“這家夥裝神弄鬼,我看他肯然沒有喝,只是做做樣子,騙人而已。”

一邊的沈柔道:“超影候說得不錯,他那葫蘆根本連嘴都沒有,裏面是封上的,因此他舉起葫蘆喝酒,卻沒有一滴流出來,只是做樣子,而打鬥時姓許的那一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鐵芙蓉道:“不錯,想是那一掌,将封口震開了,亦或是酒鬼故意讓他震開的,看這二人以前曾相識,想必那時候,酒鬼還沒有這種下三濫的手法,姓許的不知,所以着了道兒。”

這邊說話聲音極低,外人無從聽到,但顧風塵的內功深湛,沒有瞞過他的耳朵,這才恍然大悟。

第一陣已經比完,按規矩,不可有人再挑戰酒鬼,因此那酒鬼昂然就座,只是再也不肯舉葫蘆灌酒了。

接下來又比過三陣,有三人勝出,敗者自退。現在只剩四大世家與紅蓮教,顧風塵,談生四人,無人挑戰了。

談生看看場內形式,便站了起來,笑道:“只因在下一席話,弄得大夥兒都不好意思向我伸手,在下也不好總縮在後面,如今人不多了,在下也想看更熱鬧的比對,因此不耽誤功夫了,這位兄臺……”他向顧風塵一抱拳:“咱們兩個便來鬥上一鬥,如何?”

顧風塵對此人抱有好感,聽他挑戰,便站起來抱拳道:“恭敬不如從命。”談生折扇一收,道:“閣下神功過人,如果在下走不過三招,那是閣下太厲害,可不是談某太無能。”

群雄中有人叫道:“要打就打,總裝狗熊也沒什麽意思吧。”

談生聽了倒沒什麽,臉上仍舊是笑容可掬,顧風塵不願意讓人總看不起他,便道:“這就來了。”說罷向前一搶步,呼的一拳,打了過去。

由于紅蓮教諸人在側,他怕被看破身份,便不用少林拳,而改用武當長拳,因為少林武當兩派交好,門下弟子時常切磋武藝,因此少林和尚會武當拳的不少,而武當道士會少林拳法的,亦在多數,而江湖中人也有不少會武當拳,因此不會有人看破。

談生看他打來,招式平平無奇,便笑道:“原來是武當拳。”說着折扇一伸,迎着他的拳頭便點。談生的扇子雖是鐵骨折扇,但顧風塵也有把握将扇子的鐵骨打斷,但那樣一來,談生便撐不過幾招,亦會被人看輕。顧風塵不願意如此,便撤步閃身,避了過去。

二人你來我往,打了十餘招,顧風塵暗想,自己可沒功夫久耗,一會兒還會有勁敵在彼,需要大費功力,自己已經讓了十餘招,也算仁至義盡了。

想到此,顧風塵突然拳中加勁,中宮直進。談生并未看出有多大力道,只是單掌一封,顧風塵使了四分力,談生已然封堵不住,拳頭頂着他的手掌直撞到他的前胸,談生剛覺不妙,顧風塵內勁一催,已将他打飛數尺。

談生下盤倒也穩健,直滑出去,并未摔倒。顧風塵向他一抱拳,說道:“談先生,承認了。”談生雖然武功不太高,但見識是極廣的,知道人家并未出全力,也給自己留足了面子,因此向顧風塵還禮,笑道:“閣下果然好功夫,在下不是對手,不過在下另有一套極高明的功夫,世人罕及,便是品酒,不知閣下以後可奉陪麽?”

顧風塵道:“自然奉陪。後會有期。”

談生哈哈一笑,退了下去,坐到一邊觀戰,意态從容,真正是勝負無挂于心,能做到此,倒也不易。

此時場中只剩下四大世家與紅蓮教,未曾比對。彩衣少女道:“主人曾經說過,四大世家與紅蓮教,可以盡出三人,如是旁人挑戰,一人便可代表,而眼下麽,你們雙方可以先各派一人出場,以三戰定勝負,不知意下如何?”

話說得非常明白,外人不肯挑戰這兩方,也是因為沒有必勝把握,那麽不如這兩方自行比鬥,以三場為限,誰勝過兩場,哪一方便算贏了,輸的一方自然退出。

泠菱微然點頭,表示可行,那一邊龍謝蘭也道:“就這麽定了。”說罷向萬重山與自己丈夫看看,意在詢問誰先出場。

龍謝蘭是個女子,自然不能頭一個下場,如此定會被江湖笑話,說四大世家無人,只讓一個女人打頭陣,杜潛龍道:“我來,萬兄且替我觀陣。”

萬重山點頭,并不說什麽。他二人交情深厚,各自的武功也非常熟悉,按他們三人方才計較的,紅蓮教若出三人,那年輕的教主不一定會出手,除此之外,便是人王歸去來與雪無痕,另外便是鐵芙蓉與沈柔兩人中的一個,這兩人是女子,定也不會先出場,因此萬重山與杜潛龍,定是對上歸去來與雪無痕,至于雪無痕,以前在見賢莊曾經會過,此人輕功高絕,但真實本領,則不如他的輕功那樣有名,因此只要搏倒歸去來,便可穩操勝券。而杜潛龍內功深厚,當與歸去來不相上下。

杜潛龍這一出場,滿座立時一片寂靜,群雄紛紛來了精神,睜大眼睛瞧着這一場好鬥。

也難怪群雄關注,這杜潛龍自十四年前與泠禦風一戰後,已是鮮有出手,江湖中人大都只聞其大名,沒有親眼見過他的武功,今日有幸能見到他下場,也算沒白來。

這邊杜潛龍出陣,紅蓮教那邊也早已商量好了對策,由于是第一陣,關系重大,泠菱看了一眼人王,歸去來微微點頭,緩步而出。

龍謝蘭微微一笑,與萬重山對視一眼,都認為不出自己所料。

這是自十四年前紅蓮教隐遁邊陲後,雙方第一次正式對陣,這一場的勝負已不是一人之事,而關系到各自的士氣聲威,因此誰也不敢小視。

一時滿座寂寂,只聞呼吸之聲。

杜潛龍與歸去來相隔七尺,一齊站定,四目相對。二人都不善言辭,其實也用不着廢話,只是相對點點頭,各自一抱拳,便算禮過,然後向前一搶步,歸去來料他不會先出手,便當先一掌,拍了過去。

群雄也是第一次看歸去來比鬥,此人大名雖轟動江湖,卻是行蹤詭秘,多為人所不識,但看他這一掌,已有不少人悚然動容,更有人叫了出來:“天雷掌!”

這路掌法乃是天山派武功,本來有五十四招,為天山派前代奇人賀天雷所創,但後來由于內讧,天山派人才調零,武功大不如前,這套天雷掌法傳到如今,已經失傳了二十六掌,只餘二十八掌,由于套路不完,因此威力也是大減,而歸去來打出的這一掌,居然像是已經失傳的招式。群雄中有在天山派學過藝的,瞧這一掌似是天雷掌,又沒有學過,因此只能猜測,這套天雷掌在天山派失傳,而在紅蓮教中,仍舊有人習得。

只見這一掌打出,隐隐有風雷之聲,旁人出掌,多是以袖帶風,而歸去來雖也是寬袍大袖,但袖子只卻絲毫風聲不聞,風雷之音竟由掌心發出,确實是正宗的“天雷掌”。

杜潛龍雖久居遼東,與天山遠隔萬裏,可也久聞這套掌法,當下也不敢怠慢,雙足如釘,左掌如同蒼龍擺尾,右掌一似神龍怒嘯,以一招家傳的絕學“龍吟掌”迎了上去。

波的一聲,雙掌相接,龍吟之聲與天雷之音相互交擊,那聲音詭異之極,撕人耳膜。群雄中不少人直咧嘴,覺得耳根處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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