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4)
這一招“曹國舅,舉杯邀月步花間”使出來,正是小醉仙門的武功。有人誤認為是醉八仙,也是因為兩者武功緣出一脈使然,因此早有明眼人反駁過來。
顧風塵哪管它什麽大醉仙小醉仙,心頭只想一拳将這酒鬼打糊塗了便罷,于是身子一擰,又是一拳。
酒鬼身法極為靈動,連避了三拳,顧風塵心頭一動,暗想此人步法靈活,這般打下去,多半空費氣力,于是他暗吸口氣,運起逆天神功,突然雙臂一圈,一招雙風貫耳,向酒鬼腦袋打去。
這一招來勢兇猛,酒鬼又欲避過。此人交手經驗極為豐富,一心想弄清楚顧風塵武功的根底之後,再行攻擊,因此連連數招,都不硬接,眼見這一招向自己要害打來,仍舊一矮身形,欲從顧風塵拳底鑽過。
但他剛一矮身,便覺得不妙。
顧風塵雙拳打向他頭臉,可是拳下暗蘊的勁力,卻如同兩道鐵壁銅牆一般,擋住他的兩側,甫一接觸,便覺得氣息澀滞,幾乎喘不上氣來,連臉皮都要被刮走了一般。
好厲害的內力,酒鬼這才大驚。
他左右沖不破氣勁,只能前蹿後躍,向前蹿固然是死路一條,顧風塵擋在眼前,那麽只有向後躍了。
酒鬼也是應變奇速,在顧風塵拳風将至時,霍然向後一甩頭,身子如同抛出的石頭一般全穿出去。
這一手極為潇灑,旁觀群雄之中又有人在叫好:“好一招韓湘子,藍關擁雪馬不前。”
可外人哪知道,這一招固然潇灑,但酒鬼心中卻遠沒有一絲半毫潇灑的感覺,他是萬不得已才用出此招,只求自保罷了。
要說酒鬼的身法靈動,閃得也算極快,但顧風塵已下定決心,一鼓作氣将敵人擊敗,以便下一場比試,因此并未有絲毫容情,腳下一跟步,如影如形般貼了上去。
酒鬼倒射出八九尺遠,剛要站定,顧風塵已到了眼前,又是一招雙風貫耳,仍舊如前一招,兩道內勁将酒鬼的兩側擋住,只要他硬闖,身形便要慢下許多,自己的拳頭足可以将他一擊而斃。
同樣的兩招,亦是同樣的效果。酒鬼心頭氣極,卻無可奈何,他哪敢與顧風塵硬拼內力,急忙又是一甩頭,再次以同樣的身法向後射去。
此時旁觀衆人中的高手已然看了出來,雖然這一次酒鬼的身形更為潇灑,但瞞不過這些人的眼睛,果然有人高叫了出來:“好一招韓湘子,藍關擁雪馬不前……”
這人叫得與前一人一模一樣,只是尾音拉得極長,一聽便知是倒好,便如同戲園子看戲時所叫的倒好一樣,群雄一聽,登時一陣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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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雖然聽到了,可哪有功夫理會,他退得快,顧風塵跟得亦快,他剛剛落地,顧風塵又到了,仍舊是一招雙風貫耳,打他的耳門。
一連三次戲耍,酒鬼終于忍無可忍,他眼神一寒,暗想這是你自己找死,并非老子無情。想罷,他将手裏的葫蘆向前一迎,手心運力,一股內力傳到葫蘆上,裏面一陣激蕩,波的一下飛出一股透明的水一樣的東西來,直噴向顧風塵臉面。
此時顧風塵雙拳齊出,中門大開,胸腹咽喉與臉部全都是空門,酒鬼的反擊可說是乘虛而入,那股毒水又厲害無比,一時旁觀衆人為顧風塵捏把冷汗,有人已脫口叫了出來:“小心那酒……”
顧風塵自然知道那酒碰不得,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同一招,真如貓戲老鼠一般,為的就是激怒對方,好讓酒鬼自己射出毒酒。因為他不知道對方的葫蘆是否有厲害機關,冒冒失失地打上去,後果不可測知。
此時見酒鬼眼神一寒,就知道他要射出毒酒了,果然酒鬼中計,一股毒酒直撲面門。
顧風塵自然有防備,他早運足了一口中氣在胸中,此時眼見毒酒射來,突然把嘴一張,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這口氣如同一堵實牆一般,硬生生将那股毒酒阻在半空,只見毒酒于空中翻滾湧蕩,就是不能向前飛射一寸。
此種奇景群雄從未見過,無不覺得此行不虛,大開眼界。
酒鬼也是悚然大驚,他雖然知道顧風塵內力高深,但高到這種地步,卻是想不到。只得暗中加勁力催,內力源源不斷地傳到葫蘆上,以求沖破顧風塵的氣流。
他心裏想得明白,顧風塵內力再強,這一口氣也終究有喘不上來的時候,到那時自己後勁一催,仍可以傷敵,因此雙方硬撐下去,對自己無疑是極有利的。
顧風塵如何不知道這一點!眼見那股毒酒在對方內力催逼下,向前進了半寸,心頭一陣冷笑,其實他這口氣也只用了三分內力,為的就是引起對方的相持之心,只要他不退,自己便勝定了。
自從修習逆天神功之後,顧風塵時常覺得內息鼓蕩,綿綿如長江大河,有時晚上習練之後,便覺內力更增,由此自己也不禁駭然,凡事皆有度,難道自己的內力居然可以無限制地增長下去麽?若真如此,則不用別人動手,他自身的內力便會将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其實他并不知道,逆天神功的根基在于發掘人自身的潛能,一旦将之發掘出來,便化為內力,散入經脈。人體潛能雖然巨大,但也不是無止境的,舉例來說,無論是誰,潛能多大,也無法一拳擊碎一座山峰一樣。顧風塵也不例外,逆天神功越練,潛能歸于內力的越多,等到潛能發掘到最大,那麽內力也就不再增長。因為他不知道內情,所以也就不敢再練。
此時他見對方一意與他相持,知道已經上鈎,便暗運內力,将那口吐到一半的氣流猛地增大數倍。
這一來,如同和暢的微風剎那間變成了狂暴的飓風一般,沒有絲毫征兆,那酒鬼正自得意,冷不防形勢突變,那股毒酒已不受自己內力控制,直向自己射來。
他大驚失色,急運內力抵擋,但是哪能擋得住。顧風塵運足了九分力,這口氣當真可以吹破牛皮,在如此強勁的內力之前,酒鬼那點力道真如螳臂當車,蚍蜉撼樹一般。
酒鬼再也無力抵擋,想要閃避,卻被顧風塵雙臂的內力逼住,動轉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股毒酒潑濺在自己臉上。
随着一聲凄厲的慘叫,酒鬼雙手捂臉,滾倒在地,葫蘆也扔掉了。他的樣子與許韶一樣,只是叫聲已不似人聲,衆人聽着,無不心有餘悸。
顧風塵冷笑搖頭,暗道你玩火***,須怪不得我,就算我今日不傷你,他日也自有高手像我一般整治你。想着,他将那葫蘆拾起來,輕輕一搖,覺得裏面尚有半葫蘆毒酒,便走到一棵樹前,将葫蘆一傾,裏面的毒酒傾瀉而下。
果然,毒酒觸到樹身,嗞嗞聲響,整塊樹皮都變得枯萎了,看樣子果然是綠礬油。
這等毒物,自然不能留于世上,顧風塵将裏面的綠礬油倒淨,振臂一揚,酒葫蘆響起一聲尖嘯,遠遠地飛了出去,足足飛出了二三十丈遠,這才嗵的一聲,落入湖中。
再看地下的酒鬼,已經不再掙紮,也不知是死了,還是暈了,兩名彩衣女子上前,用布蒙住他的臉,将他像拖死狗一般拖了下去。
顧風塵勝過這一陣,除了四大世家與紅蓮教外,還剩三人未曾比試,這三人都是一般心思,想少比一場,因此誰也不先行挑戰。顧風塵哪等得了這許多時候,見無人出戰,便來到一人面前,想要連戰第三陣。
那彩衣少女見了,意欲阻止:“這位英雄,你已經比過兩陣,最好還是先休息一會兒。”顧風塵怕被人聽出來,啞着嗓子道:“老子最煩的便是傻等!方才那一陣也沒費什麽氣力,接着打好了。”
被挑戰的那人知道躲不過去,只得起身應戰。
此人用的是八卦掌,雖說極為精通,絕少破綻,但在顧風塵高絕內力之下,不是破綻也成破綻,顧風塵簡單來講,就是以強淩弱,正所謂一力降十會,任憑對手招式再巧,變化再精,他也只是一掌打過去,便将對手招式震得不成片段。
沒過十招,顧風塵又勝了這一陣。
如此一來,剩下兩人不打也要打了,于是一陣乒乒乓乓之下,決出了勝者。
這邊打完,十人中只剩下顧風塵與另一人,而那邊的四大世家與紅蓮教,也将要進行第二陣的比試。這才是最受人關注的。
泠菱向身後看了一眼,雪無痕便要下場,哪知泠菱輕輕搖頭,雪無痕一愣:“教主,您的意思……”泠菱笑道:“這第二陣你若下場,恐怕是猛虎搏虱哩。”雪無痕道:“什麽意思?”泠菱道:“對方三人中,以萬重山功力最精,可他絕不會第二陣下場。我想第二陣出來的,定是龍謝蘭。此人武功雖然不算太高,但心機過人,智計無雙,你若下場,一是強男鬥弱女,贏了也不好看,二來,龍謝蘭定然不會與你比試真實功夫,說不定會出什麽古怪法門,做為男子,你又不可能不應,如此太過被動,你的功夫多半也施展不出,因此這第二陣,還是沈姐姐來吧。”
沈柔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說罷舉步便要出列。
泠菱皺皺眉頭,又叮囑了一句:“龍謝蘭的暗器也很有名,姐姐下場,務要小心謹慎,輸贏且在其次,不要受傷才好。”
沈柔心頭感動,躬身一禮,說道:“多謝教主關心。我自當盡力而為。”
她這邊飄然下場,引起了一陣議論。原來沈柔平素很少在江湖走動,所以群雄大都不識,四大世家之中,也只是幾位頭腦人物見過她,可也從未交過手,只知道她有紅蓮智囊之稱,至于功夫如何,卻是誰也不知。
紅蓮教這邊派出了女将,四大世家那裏自然也不示弱,龍謝蘭向萬重山笑笑:“這次我上,務必扳回一局,下一場,就全靠尊兄了。”
萬重山知道她心機智計遠在自己之上,這一陣可以說有七分把握,再看紅蓮教剩下的高手中,除了雪無痕便是泠菱,雪無痕已然在見賢莊中會過,真實功夫也沒什麽了不起,至于那位紅蓮教主,年紀輕輕的小丫頭,能有多大本領,因此他心中是極定的,只要這一陣扳回,下一場,自己定有把握獲勝,一洗當年黃山蓮花峰上的恥辱。
想到此,便微笑點頭:“夫人只管贏她,下一場我定然取勝。”
龍謝蘭起身,慢慢走下場中。
群雄見她下場,又是一陣聳動。
龍謝蘭的身份,無疑是極尊貴的,不單單因為她是雙龍堡的堡主夫人,據傳說她的家世也非同小可,乃是七十年前的武林盟主龍嘯海的嫡孫女兒,但她卻從未承認過,想是不願繼承家族的餘萌,而是要憑自己的能力,打出名氣來。事實上她也做到了,以前曾被稱做江湖女諸葛,自嫁了杜潛龍之後,未過十年,便将雙龍堡經營得風生水起,終于位列四大世家。杜潛龍一心向武,絕少過問俗事,因此雙龍堡真正的主人,卻是龍謝蘭,此時的雙龍堡勢力如日中天,已然隐隐有領袖四大世家的風範,如果不是諸葛閑雲的江湖聲望太過隆重,一直為江湖人所稱道,那麽雙龍堡早成四大世家之首了。
此時她一下場,群雄都十分興奮,因為大家都知道龍謝蘭智計無雙,但從未親眼看過她武功如何,這次能看到她動手過招,實在難得。因此無不屏住呼吸,拭目以待。
兩位女子走到場中,相互看了看,同時做了一個萬福,龍謝蘭先道:“沈家妹子,多年不見,一向還好吧。”沈柔也微笑道:“多承杜夫人探問,還過得去。”
衆人一聽,心中都是一動,暗想這二人以前會過,不知有沒有交過手。
只聽龍謝蘭接着道:“這十幾年來,沈家妹子長隐邊陲,想必已把自己的劍磨得更鋒利了吧。”沈柔一笑:“杜夫人好像也沒讓自家的試劍石閑置啊,那一手萬劫金針,聽說已是出神入化,便是神仙來了,也得重新投胎,再行修煉。”龍謝蘭道:“沈家妹子誇獎了,我可沒那個本事。小小名氣也是江湖上的朋友吹捧出來的,實在不足一笑。哪比得上沈家妹子,全是憑真功夫掙出來的名聲。”
兩個女人你一嘴我一嘴,全是敘舊的話,衆人惑然不解,卻也不敢插嘴,畢竟龍謝蘭的身份在那兒擺着,随便打斷她是極不禮貌的,只好耐住性子向下聽。
沈柔道:“此次敝教回歸故裏,事先已知會各位,但也只是紅束一封,實在有些不夠禮數,杜夫人不會見怪吧。”龍謝蘭道:“哪裏,那日見賢莊大會,貴教的雪先生單人匹馬,膽氣過人,可見貴教安排周到,此次回歸中原,定是高瞻遠矚,志向非凡了。”沈柔道:“那是自然,所謂天地雖大,江湖卻小,無論冤家朋友,總有碰面之時,今日之會,想必也是命中注定。”
龍謝蘭道:“只不過這裏是人家的地盤,你我都是客,在此動刀動槍,一來不符我等的脾氣,二來也丢面皮,咱們女人家不像男子,講的是柔順溫和,攻的是女紅針織,萬不能像市井潑婦那般糾纏厮打,妹子以為如何?”
沈柔點頭:“杜夫人說得極是。今日比武較藝,也沒說非要動刀子,咱們自顧身份,不可讓別人瞧了笑話。這比試之道嘛,倒要好好思量一下才是。”
龍謝蘭看看剛搭起不久的竹樓,眼睛一亮,笑道:“我瞧方才那幾位小妹妹手藝不壞,這竹樓搭得非常別致,不妨我二人再麻煩她們一次,擺個梅花樁在當地,你我上去比試一番如何?”
沈柔點頭:“好主意,只是不知人家主人答不答應。”說罷二人一齊瞧向雪衣娘。
雪衣娘道:“二位要求絲毫不過分,我豈會不允!”向底下一擺手,十餘名彩衣女子又提着竹子走進來。
為首的彩衣女子笑問道:“二位的樁子該如何打呢?”
龍謝蘭對沈柔道:“主意是我出的,至于樁子如何打,沈家妹子說了算,免得旁人說我占便宜。”
沈柔點頭:“那我便不客氣了。”
群雄一聽要比梅花樁,都來了興趣。但凡江湖中人,哪個不知道梅花樁!走梅花樁幾乎是江湖人必須修習的功夫,而梅花樁也各有不同,有七根一組的,六根一組的,也有五根一組的,最多的則是七七四十九根,一般都是用碗口粗細的木樁子,有高手走的梅花樁,用的是只有手指粗細的竹竿,而且削尖樁頭,極是難走,一不小心便會刺透腳板,或是掉下梅花樁,被穿個透心涼。
眼前這二位女中豪傑要比的,究竟是什麽樣的梅花樁呢?
沈柔指揮着幾名彩衣女子,這裏插一根,那裏插一根,所用的竹子都是手臂粗細的,兩頭雖然沒有削尖,但走起來也并非易事。
只見衆彩衣女子如同蝴蝶穿花一般,手法極快,不多時已經将一片梅花樁打好,衆人數得清楚,共是二十二根,看着這一片梅花樁,衆人面面相觑,很多人都露出疑惑的神情。
竹樁當然還是竹樁,沒什麽可奇怪的,怪異的是梅花樁的方位布置,它沒有擺成梅花形,而是擺成了三個圈子,一圈套一圈,外圈九根竹樁,中間一圈七根,最內一圈五根,當中還立着一根長有兩丈的小腿粗的竹竿,三個圈子相隔三尺,這樣的梅花樁,衆人倒是頭一次見。
龍謝蘭看彩衣女子插好竹樁後退下去,便笑問沈柔:“沈家妹子,這套梅花樁如何走法?”
沈柔知道她必有此問,便将早已想好的比武方法講出來:“三個圈子,外面兩個圈子,可各選一根竹子,挂上一把劍鞘,我這裏有一把木劍,可以插在中間那根粗一些的竹子上,我二人從外圈走起,奪到劍鞘,再走到內圈,将木劍拔下,插進鞘中,便算贏了。你看如何?”
這比法便是新鮮得很,龍謝蘭微笑點頭,又問:“可有什麽條件?”沈柔道:“條件嘛,不可使用兵器,不能掉下樁子,不能踩斷或踏歪竹樁,否則算輸。要将兩把劍鞘都拿下來,或者毀去其中一把,才可以去搶那木劍,而那柄木劍不可用手碰觸,只可用劍鞘,否則也算輸。怎麽樣?”
龍謝蘭點頭:“好啊,這法兒倒是別致,我來挂劍鞘。”說罷轉身,向着自己陣中叫道:“哪位兄弟帶劍來,借劍鞘一用。”當下兩名賓客恭恭敬敬地捧上兩把劍鞘,龍謝蘭接了過來,讓人在外面兩圈竹樁選一根竹竿,分別挂好。
她這裏挂好劍鞘,沈柔也從袖中取出一柄木劍,約有尺長,手指一彈,木劍飛向當中那根竹子,喀的一聲,裂竹而過,直至柄端。
衆人一見,齊齊喝彩。原來木劍并非鐵劍,遠不及其鋒利,破開竹子的時候難免會使竹節斷開,甚至一斷數節,可沈柔彈出的這柄木劍,刺入竹中居然如切豆腐一般,半點裂紋也沒有,這手功力雖說不上強勁,但火候把握得極好,足見其內力的精純。
二人分別将木劍與劍鞘放置妥當,便分頭站到外圈的兩側,相視一點頭,突然同時躍起,穩穩當當地落到了竹樁上。
現在二人的目标,便是第一把劍鞘。她們站立的梅花樁,都離挂劍鞘的竹樁相隔三個竹樁,誰能搶得先手,便大占便宜,因為縱使第二把劍鞘搶不到,也可以将之踢飛出圈外,讓對手無鞘可用。
這番比試,真的是鬥智鬥勇,別開生面。
雙方在梅花樁上都是一沾即走,不做半步停留,腳下奔行極穩,每人點出三步,便搶到了挂劍鞘的竹樁前。
劍鞘就在眼前,可是誰也不先出手,均知道一旦自己去搶劍鞘,那麽會露出空門來,給對方可乘之機。就算要奪劍鞘,也要使個兩全的法子。
到底是龍謝蘭心思轉得快,她單腳站在一根竹樁上,翹起另一只腳尖,去勾劍鞘。如此動作,既可勾到劍鞘,也做為先行探敵之作,只是一只腳伸前,也算不得破綻。
果然她這只腳一出,沈柔也動了,同樣也是出腳,二人身材相差無幾,腿長自然也差不多,龍謝蘭先發,自然先至,眼看就要勾到劍鞘,但沈柔的腳也到了,她并不是去勾劍鞘,而是足尖如點穴杵一般,直點龍謝蘭膝蓋。
這一下如果點實,龍謝蘭輕的要掉下梅花樁,重則腿上筋脈要受傷,她自然不能不理,于是不再去勾劍鞘,小腿一彎,足尖一擺,疾點對方腿彎。
她變招奇速,沈柔也不敢大意,足尖一回,二人在空中交了一腿。
只聽卟卟連聲,兩條腿你來我往,鬥得極是熱鬧,群雄只見梅花樁上如同蝴蝶亂舞,快得連招式也看不清楚了。
二人對過數腿,均想這不是辦法,再鬥下去,誰也奪不到劍鞘,只有另想主意,她們心思一般,突然同時撤腿,變了招數。
只見沈柔突然整個人彎了下來,如同一座鐵板橋一般,雙足牢牢地踏住梅花樁,兩只手連上半身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向下一折,用手去搶劍鞘。
龍謝蘭哪裏肯放,也亮出絕技,竟然将身子一橫,以腰部擔在梅花樁上,空出兩手,與沈柔對拆,四只手打得密不透風,眨眼間已鬥過數十招。
群雄看得眼花缭亂,正不知所以,突然只聽一聲嬌叱,半空人影一閃,那把劍鞘飛了起來,已被一人抓在手裏。
抓到劍鞘的人,正是沈柔。
看來這第一招先手,是她搶到了。
方才打鬥之時,沈柔突然一招雙飛燕,直切龍謝蘭雙耳,龍謝蘭雙掌向外一封,卻不料這正是沈柔的計策,二人四掌相交,本來誰也奈何不得誰,但與此同時,龍謝蘭知道不妙,她突地想起,沈柔有一套獨門功夫,便是繞指柔勁。
想到時已經晚了,沈柔的手掌突然向後一彎,指甲幾乎與手背相觸,詭異之極。就是這一下,她的指甲已經将劍鞘的挂繩劃斷,劍鞘向地上落去。
沈柔在出招時已經想到這一點,單腳一起,已将劍鞘踢飛半空,随後一躍而起,将劍鞘牢牢抄住。
她是雙腳站立,自然躍起時要比以腰部壓在梅花樁上的龍謝蘭快得多。
這一番交手真如同密雨打新荷,雖然繁密,卻仍舊有聲可賞,有跡可尋。确是近年來江湖中少見的精彩場面。
沈柔率先搶到一把劍鞘,已占得先機,龍謝蘭也沒有絲毫怠慢,這一剎那之間,她也已躍起身來,卻沒有向沈柔攻擊,而是跳到了中間的梅花樁圈子。
她的目标,自然是第二把劍鞘。
沈柔如何不明白!眼見龍謝蘭已踏上中間的梅花樁,也一個縱身躍了過來,雙足不等站定樁子,手中劍鞘已經一招仙人指路,點向龍謝蘭後心。
龍謝蘭本已搶到第二把劍鞘前,還未伸手去搶,身後風聲飒然,便知不妙,腳下并未停步,已由樁上踏了過去,沈柔得勢不饒人,緊跟着在後面追擊,由于這圈梅花樁只有七根,圈子小了很多,龍謝蘭只要稍稍得到空隙,伏身一把,便可以搶到劍鞘,但沈柔在後面追得太緊,始終不給她伏身的機會。
二人圍着這一圈梅花樁轉了數圈兒,如同走馬燈一般飛快。沈柔看似只要向前一搶步,便可以刺到龍謝蘭,卻始終差着半尺的距離,而龍謝蘭要擺脫沈柔的追擊,也頗為不易。
兩位女子的身形越轉越快,踩踏竹樁時猶如蜻蜓點水,一觸即走,又如仙女淩波,不沾半點水跡。
龍謝蘭心中暗想,如此被動,豈是長久之計,必須行險,以搶得先機。想到此她赫然一停步,身子陡地轉了過來。
如此疾奔中伫足,又是在梅花樁上,能做到氣定神閑,舉重若輕,又不踏歪樁子的,江湖中絕超不過五個人。而龍謝蘭便是其中之一。
這一回身,正對上刺來的劍鞘,沈柔顯然沒有料到她會如此行險,加之離得太近,不及變招,況且也不必變招,劍鞘仍舊直直點出,只是由龍謝蘭的後心,變做了前心。
二人離得太近了,幾乎就在龍謝蘭停步轉身的同時,劍鞘已然刺到。
龍謝蘭在未停步時,便已想到了應對之策,身子剛轉過來,便将雙手一合,啪的一聲響,已将劍鞘夾在雙掌之間。
這一招看似簡單,但內中的眼力,手力無一不是上乘功夫,只要稍有偏差,便夾不穩劍鞘,胸口定會挨上一記,掉下梅花樁去。
沈柔知道龍謝蘭雙掌的功夫不差,二人這一較力,自己占不到多少便宜,于是用力回奪,龍謝蘭并不松勁,雙掌夾得緊緊的。沈柔奪不回劍鞘,心頭靈光一閃,突然用力向前刺了兩下,雖然刺不動,但感覺龍謝蘭手中的力量又在增長,便猛地一撤手,放開了劍鞘,随後一伏身,扯下了中間圈子挂着的第二把劍鞘。
這把劍鞘在手,沈柔便不再停頓,縱身跳到內圈,用劍鞘向當中那根長竹上敲去。
此招授人以柄之計用得極是巧妙,她雖然将自己的劍鞘塞給了龍謝蘭,但龍謝蘭一直在用力握住劍鞘頂端,急切間無法自如使用,又落于自己身後,只要自己将木劍震落,用劍鞘一接,就算勝了。
無論怎麽說,先機已在自己手中。
這陣一勝,四大世家便會退出此次奪寶會,那麽失落多年的鎮教之寶,就将重回紅蓮教。
沈柔當然沒有太多的欣喜,因為畢竟這一陣還沒有完全落幕,雖然只剩下最後一步,但這一步,絕不會容易,背後的龍謝蘭,定然會全力反擊。
她猜得不錯,龍謝蘭眼見對方放松劍鞘,便知道她要幹什麽。心頭冷笑,暗想哪有這般容易,當我是木頭人麽!
龍謝蘭反應極快,劍鞘夾在掌中,連姿勢也沒變,一步便搶過來,以掌夾鞘,直刺沈柔後心。
這下子二人身份互換,成了龍謝蘭追刺沈柔。
沈柔也可以像先前龍謝蘭那樣,圍着圈子飛轉,但她并未這樣做,她早鐵了心腸,定要勝下這一陣。于是一手執鞘向竹樁上敲去,另一只手反過來,以繞指柔勁接對方的劍鞘。
因為只是劍鞘,并無劍刃,沈柔有足夠把握,将劍鞘纏上一纏,阻上一阻,單只這一剎那,自己便有功夫震落木劍,将之收入鞘內。
龍謝蘭刺得淩利,沈柔的繞指柔勁也頗為詭異,五指如同五條靈蛇一般,甫一接觸劍鞘,便化做至柔,已将劍鞘繞住。
同時只聽“梆”的一聲,沈柔的劍鞘已敲在中間那插有木劍的竹樁上。
一股陰柔的內力撞擊之下,竹樁居然沒有晃動半分,但上面的木劍卻彈了出來,滴溜溜地向下落去。
底下,便是沈柔空空的劍鞘。
看情形,沈柔已經勝定了,一方面她纏住了背後龍謝蘭的攻擊,只要将落下的木劍一收,便萬事大吉。
但龍謝蘭到底不愧女諸葛之稱,應變奇速。內力一催,喀的一聲輕響,手中劍鞘已分為兩片,沈柔的繞指柔勁可以纏住整把劍鞘,卻沒料到她會将之一分為二,因此來不及變招,被龍謝蘭将抽回了一半劍鞘。
這片劍鞘甫一抽出,龍謝蘭雙指一彈,嗖的一聲,劍鞘向上飛出,正撞在跌落的木劍上,将之又撞起一丈多高。
沈柔接了個空,已無暇惱怒,身形向上躍起,半空中去接那木劍,這邊龍謝蘭也連同躍上,她手中的劍鞘已毀,絕不能讓沈柔接到這一劍,因此她雙手施為,較為有利。
二人半空中連對三掌,木劍落了下來,沈柔以鞘去接,又被龍謝蘭一掌擊歪劍鞘,眼看木劍落下,沈柔只得足尖一踢,又将之踢了起來。
此時二人一同落回梅花樁上,而木劍仍在空中。
這一來形勢又變,龍謝蘭雖然空手,卻占了老大便宜,沈柔縱有劍鞘,卻還得防着龍謝蘭搗亂,但空中的木劍不會給他們多少功夫應變,眨眼間又落了下來。
這已是木劍第三次落下,沈柔鐵了心,這次定要接到木劍。縱使自己受傷,也不理了。
她又一次躍起,而龍謝蘭也仍舊躍在半空,阻止她搶到木劍,這一次龍謝蘭雙掌齊出,拍向沈柔雙肩。沈柔一手執定劍鞘,只能空出一只手招架,因此想要順順當當地将木劍接到,難如登天,可這次沈柔橫了心,單手一伸,還是用繞指柔勁去纏龍謝蘭拍向自己右肩的手掌,因為自己右手握着劍鞘,被擊中的話,便無法接住木劍,她放任龍謝蘭的右掌擊向自己左肩,準備拼着挨她一掌,也要贏下這一陣。
二人出手均快得驚人,只眨眼功夫,沈柔的左手已經纏住了龍謝蘭的左掌,而龍謝蘭的右掌,也幾乎拍上了沈柔的左肩頭。
但此時沈柔突然感覺到,龍謝蘭的雙掌幾乎沒有用上一絲氣力。
這一招可是大出沈柔意外。
她的繞指柔勁是江湖中一門絕學,古詩有雲: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沈柔的繞指柔勁雖不是由百煉鋼變化成來,卻也是有法門的。那就是敵方越強硬,越剛猛,她的繞指柔勁威力便越大,沈柔幾次少有的出手,其中一次是與“大力神”伍員對陣,那伍員身高過丈,拳大如錘,曾經一拳打碎過一塊一尺餘厚的石碑,但那次對決,伍員的雙拳硬生生被沈柔的一對春蔥般的嫩手纏住,直纏了三個時辰,伍員就是掙脫不開,最終力竭,雙手骨節寸斷,被活生生累到吐血,大損內力。
地王秦唐關曾經形容過沈柔的這雙手,說它一旦纏上人,但如同陷入流沙泥沼之中,越是掙紮越陷得深,越是剛硬越陷得快。他寧願被一條巨蟒纏住,也不願意被這樣一雙手纏住。足可見得沈柔雙手的可怕。
但此時龍謝蘭擊來的這一掌,居然沒有用半分力氣,真如春風飄絮一般,究竟意欲何為?難道她已經如那位大力神伍員一般力竭氣盡?
絕不可能。
若是平時對陣拼殺,這樣一掌打出來,那是會要了自己命的,敵人一感覺到手掌無力,立時會将這只手掌制住,或是拗斷,但此時龍謝蘭的對手是沈柔,而沈柔施展出來的,又偏偏是極為詭異的繞指柔勁,這樣一來,情形便大為不同。
沈柔的繞指柔勁,只為纏住對手,并不夾雜着剛勁,無法震斷對方手骨,有的人一被纏住,則自己運力猛掙,沈柔将外力轉化,才可以傷及骨頭,可以說,被制住的人,是被自己的猛力震斷骨頭的,那位伍員便是如此,并非是沈柔所致。
可眼下龍謝蘭的手掌,沒有半分氣力,沈柔的五指甫一纏住對方手掌,居然渾不着力,如同纏住了一條死泥鳅,你越是纏,它越從你指縫間滑脫。此時的情形一模一樣,只不過龍謝蘭的手掌不是向下滑,而是向上滑出去。
沈柔大吃一驚,心知不妙,可其時的變化太快,龍謝蘭的手臂剎那間已經滑過自己的繞指柔勁,直向自己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