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2)
,是我,顧風塵。”
秦唐關一見是顧風塵,便微微一笑:“原來是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顧風塵走過去,秦唐關向他輕輕招手:“俯近一些,我站不起來了……”顧風塵向下一俯身,将耳朵向秦唐關湊去。
他本以為秦唐關想問他什麽事,卻不料他的腦袋剛一低下去,秦唐關猛地奮起一掌,向他臉門打來。
顧風塵萬萬沒有想到秦唐關會向自己攻擊,只覺得一股勁風撲面,眨眼對方的掌便到了。
秦唐關雖然重傷欲死,但這一掌是奮起全身之餘力,卻也非同小可,如果真的拍上,顧風塵這張臉勢必五官盡毀,頭骨碎裂而亡。
千鈞一發一際,幸虧顧風塵修習逆天神功,自然而然地不經思索,身體便做出反應。他的腦袋如同被發石機抛出的石頭一樣,突如其來地向後一甩,連他自己都沒想明白為何會來這一招時,整個身子已經被腦袋帶動,一齊倒飛出去。
後面尚有一棵小樹,這下子再也避不過了,只聽喀喇喇一聲響,顧風塵撞到了樹上,将此樹從中撞為兩段。
秦唐關見一擊不中,慘笑兩聲,伸出大指:“你好……好……厲害的逆天神功……”
顧風塵以為他在試自己的功夫,便道:“前輩不必如此,你的傷要緊。”秦唐關怒笑道:“我的傷……不錯,我的傷,豈不是拜你所賜麽!”
長須人聽了,眼神一寒,冰刀似的目光盯在顧風塵臉上。
顧風塵一皺眉:“秦前輩,你說什麽?你的傷……”
秦唐關道:“卑鄙小人……有如此武功,還要偷襲,你……根本不配用這逆天神功……”
顧風塵道:“前輩只怕誤會了,在下自杭州城外一別,從未見過前輩,何時偷襲了?”
秦唐關冷笑:“我知道你不會承認……但世上身懷逆天神功的,僅你一人耳。”他尚想說下去,心情一激動,扯動了內傷,吐血不止。長須人急忙上前,用掌心護住他心脈。
秦唐關輕輕搖頭:“我不中用了。很快就會去地下見泠教主,可是我無顏面對他……我辜負了他的期望……”說着由腰間解下一塊玉牌,遞與長須人:“将此牌交與教主,從此地王,可以另換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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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須人默然無言,将玉牌收起。
他從掌心處傳來的心跳可以斷定,秦唐關已是回光返照,時刻不多了。
顧風塵急道:“在下可以發誓,絕未偷襲過秦前輩……”秦唐關不住地冷笑。長須人默然轉身,面對着顧風塵:“我來領教你的逆天神功……”顧風塵連連擺手:“我們不是敵人,我可不想與你打。”
長須人道:“你偷襲秦先生未成,又追到這裏,還不是想将他置于死地麽!只要你過了我這關,随你殺人。”
顧風塵見分辯不清,也有些怒了,說道:“我沒有偷襲他,我顧風塵從不說假話,也沒必要撒謊。”
長須人道:“方才發石子擊歪我短劍的,也是你吧。其餘那一夥烏合之衆,沒這樣的功力。”顧風塵道:“不錯。”長須人道:“你幫四大世家的人,難道不是與我紅蓮教為敵麽!”
顧風塵道:“我……我本來是想幫你的……”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
長須人冷笑:“如此說來,我還要感謝你的好心了。”
顧風塵擺擺手:“算了,不說也罷。我只想讓你明白,就算我殺人,也不會暗中偷襲……”
長須人轉頭向秦唐關道:“你料想得不錯,他承認了……”
顧風塵一驚:“我承認什麽?”長須人道:“他的傷不是被暗算的,而是正面交手,被一個身懷逆天神功的人打傷。那人也用黑紗鬥笠蒙着面目,和你差不多。”
聽了這話,顧風塵大吃一驚,暗想世上難道真的有第二個身懷逆天神功的人麽?就算是英天傲,也沒有練成過,那會是誰呢?
沒等他多想,長須人突然身子一晃,直沖了過來,一手揮琴,一手撤出短劍,交擊而來。
他知道顧風塵身懷逆天神功,不敢大意,因此琴中夾劍,劍嘯琴音,已經用上了自己的絕學。
顧風塵無從分辯,況且長須人的琴劍招式奇詭,哪敢有絲毫疏忽,只得打起精神,全力應對。
二人便在林中交起手來,長須人邊打邊道:“秦先生放心,我既已知道兇手,定會為你報仇。”
秦唐關啞笑道:“多謝……”他又奮起精神道:“你們要打,就打遠一點,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不想讓人……看着我死……”
長須人心頭一酸,暗想:自古美人與名将,不許人間見白頭。他如此說,是想要死得有尊嚴些。
顧風塵更是心頭劇痛,這個老人曾經害過他,但相緣巧合之下,他的一本逆天訣,給了自己重生的機會,以此來講,實是有恩于他,可現在自己居然成了殺他的兇手,成了他死前最恨的人。這個轉變實在讓人難以接受。他想上前分辯,力陳自己冤枉,但看到秦唐關平靜的眼神,突然心頭也明白了,一個人要死了,此時最幸福的,莫過于平平靜靜地去想一想生前最美好的事,自己若上前,那麽秦唐關連這點幸福都不會再有。
與此相比,自己的冤屈,實在算不了什麽。
顧風塵虎目含淚,知道再做什麽也于事無補,只得慢慢撤向林外。長須人也正有此意,二人便一前一後,出了林子。
忽聽身後人聲喧嘩,群雄已然追近。
長須人一閃念,不再理會顧風塵,提氣疾奔而去。顧風塵明白他的意思,他想将衆人引走,不讓他們找到林中的秦唐關,于是便大叫一聲:“休走,把那老兒留下……”
二人這次跑得并不算太快,好讓群雄跟上來。
眨眼間,群雄已然跑過了那片密林,然而其中有一個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停下腳步,向地上仔細看了幾眼,然後沒有去追長須人,而是慢慢向着林中走來。
他所看到的是幾滴血跡,那是長須人奔跑時,扯動秦唐關的內傷所致。如果不細心絕難看到。
此人走入林子,仔細尋了一會兒,終于看到了那棵樹下的秦唐關。
秦唐關已接近于彌留之際,但先天的知覺告訴他,有人接近了。他勉力睜開眼睛看去,面前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孔。
這人居然是長河幫幫主,過江風。
開始秦唐關隐居于易水河邊的漁村時,這位過幫主為了給侄兒報仇,遍尋江湖,終于找到了他,這才引出秦唐關帶着逆天訣逃亡江湖的事。
這期間過江風幾度失去了秦唐關的蹤影,可他毫不放棄,一路在後緊跟,同時散出無數財物,廣設眼線,今日能最後追到秦唐關,也算功夫不負有心人了。
過江風站到秦唐關面前,努力壓制住心頭的狂喜與悲痛,叫了一聲:“秦兄請了。”
秦唐關微然一笑:“過幫主,你終于追到我了。”
過江風道:“不錯,這也算是冤有頭,債有主,天網恢恢吧。”秦唐關道:“我先來此,是主,你是客,請坐吧。”過江風也看出秦唐關已是重傷欲死,再無反擊能力,便坐到他身邊,二人并肩而坐,誰也不看誰,都仰着頭看天。
秦唐關道:“我已經快要氣絕了,你再不動手殺我,豈不是遺恨終生?”過江風道:“就在方才,我已經不只一次的想要親手殺了你,可是……我平生不殺無力還手之人。”秦唐關努力擡起手,在他腿上一擊,極是虛弱無力:“我還能還手……”
過江風呵呵大笑:“你想痛快地死麽!我偏不給你這個了斷,我要看你一分一毫的死,死得透透的。”
秦唐關無力再笑,只在嘴邊泛起笑容來:“果然是個屬狗的,嘴裏吐不出……象牙……”
過江風收了笑容:“你殺我侄兒的時候,倒是滿痛快的。可這個仇,我記得太深了,你知道不知道,那是因為我侄兒……他……”
秦唐關道:“他不是你侄兒,是你兒子……”
過江風驚問:“這個你也知道?”秦唐關道:“我身為紅蓮地王,知道的事遠比你想像的要多。”過江風道:“那你為何在我圍攻你之時,不将此事挑明?那樣一來,我幫中子弟定會心生嫌縫,幫中長老也會将我趕離幫主之位,長河幫定然大亂。”
秦唐關冷笑:“揭人之私,算什麽英雄好漢。他是你兒子也好,不是也罷,總歸是我打死了,心痛的人是你,老來喪子大不幸,因此你找我報仇,我也不怪你。”
過江風霍然站起:“過某雖然恨你,但也不得不承認,你是條光明磊落的漢子,我……要與你決鬥。”
秦唐關聽了,不置可否,他心裏明白,只要對方小手指一動,自己便一命歸陰,可過江風提出與自己決鬥,那便是沒把他當成将死之人相待,自己固然要死,可卻是在決鬥中死去,對于江湖人來講,這已是最大的褒獎。
将軍死戰場,謀士死朝堂。而身為江湖人,便要在轟轟烈烈的決鬥中,轟轟烈烈地倒下。
秦唐關已經站不起來,過江風上前,将他攙扶着,靠在樹上,點住他心腿的穴道,令其不能彎曲,好支住秦唐關的身體。
随後過江風退後幾步,拱手一揖,朗聲道:“老朽長河幫過江風,領教秦兄高招。”
秦唐關鼓起最後的力氣,拱拱手道:“在下……紅蓮地王,秦唐關,請過兄賜教……”
說完這句話,他的雙手擺出個勢子,放在胸前,眼睛裏突然放出光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那般的意氣風發,那般的桀骜不馴,那般的目空四海,那般的一意孤行。
過去了,又回來了……一切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他身上,與他的靈魂凝為一體。
在他眼神中的光消失的一剎那,他的笑容凝結在臉上,他的死,轟轟烈烈,而成全他的,居然是他最大的仇敵。
過江風眼看着秦唐關雙手垂下去,并未收勢,而是叫了一聲:“看招!”舉手上前,一拳向秦唐關胸前打到。
這一拳并無多大勁力,因他未運內力,所以也只是輕輕一觸,然後他仰天長嘆一聲:“兒啊……兒,為父與你報了仇啦……”說出這句話時,他已是老淚縱橫。
兩名老者,一生一死,一哭一笑,他們之間的恩怨已化陣清風,無聲無息地散了。
再說顧風塵與那長須人,二人為了引開追兵,初時跑得尚不算快,等到離着林子遠了,這才加快腳步,沒一會兒已經看到不追兵了,長須人便開始繞圈子,顧風塵尾随其後,二人繞了好大一個彎兒,這才又回到那片林子。
此時二人已經離開了約莫多半個時辰,長須人進得林內,直奔那棵大樹,等來到樹下,不覺一愣。
顧風塵也随後到了,眼前已不見了秦唐關,而在他倒卧的地方,多了一座墳。
墳的土色很新,一看便是剛剛堆上去的。墳前不封不樹,亦沒有墓碑,不過二人心裏都明白,這是秦唐關的墳,只是不知誰埋葬的他。
長須人向顧風塵怒視,冷笑道:“看來你還有幫手……”顧風塵一攤雙手:“閣下誤會了,我孤家寡人一個,沒有帶第二個人來。”長須人道:“那麽說,是他自己埋的自己喽。”
顧風塵道:“也許是好心人路過……”長須人截道:“這個世上,豈會還有好心人?”顧風塵也覺得自己的話沒有道理,道:“事到如今,只有挖開來看一看了。如果埋的真是秦前輩,這樣的葬法,對他是不公平的。”
長須人道:“那是自然,紅蓮地王,死了也要葬回黃山去。”他看看顧風塵:“我真想将你埋在這裏。”顧風塵苦笑:“那我一定會說,你埋錯人了。”長須人道:“你還想說,自己不是傷他的兇手!”
顧風塵道:“我與他無冤無仇,甚至還幫助過他護送孫女兒,與紅蓮教也頗有些交往,為何要殺他?”
長須人道:“你叫顧風塵,哪一派的?”
顧風塵道:“在下剛剛當上碎心城主。”長須人一愣:“碎心城主?女人的頭兒?”顧風塵臉上一紅:“暫且當當,重陽會後,就會讓賢。”長須人道:“你也去赴重陽之會?”
顧風塵道:“不錯,碎心城早收到過請柬,自然要去。”
長須人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冷笑:“如此說來,花月痕與你的交情,非同尋常呢。”
顧風塵道:“我是幫過她,但也都是小事。花城主大度,才會讓我來當這個城主。”長須人道:“她大度……倒不如說,她很欣賞你。”顧風塵道:“慚愧了。在下無德無能,只求自保,才做了城主。”
長須人問道:“自保?有人要殺你?”
顧風塵道:“我殺了武林少主諸葛仁,江湖上已發了對我的格殺令。你沒有看過到?”長須人搖搖頭:“有辦完事剛回中原,還沒注意到這件事。”他頓了頓,道:“你殺諸葛仁,得罪四大世家,又殺秦唐關,與紅蓮教結仇!如果真的都是事實,那你不是瘋了,就是病得太嚴重。”顧風塵苦笑:“在下既沒瘋,也沒病,事實上,殺諸葛仁都算是失手誤殺,我……從沒想過要殺人。”
長須人看了他幾眼,好像已經斷定他沒說謊,終于道:“我會查清楚這件事,如果你真的沒殺地王,重陽大會我也不會找你麻煩。如果你沒說實話……最好還是別上光明頂。”
顧風塵道:“重陽大會在下是一定要去的。”長須人點頭:“你走吧。”顧風塵看看那墳:“秦前輩的屍體……”長須人道:“我會起走的,紅蓮教自然有紅蓮教的葬法,這個不用外人操心。”
聽了這話,顧風塵只好點頭,道:“在下告辭。重陽會上見了。”
說完,他向林外走了幾步,突然心頭一動,轉回身問道:“閣下還是認定了我是兇手吧。”長須人淡然一笑:“你看呢?”顧風塵道:“我只是感覺,不知對錯。”長須人道:“如果我認定你是兇手,為何不殺你為地王報仇?”
顧風塵嘴邊泛起笑容:“那是因為,你實在沒有把握殺得了我。對不對?”長須人慢慢收斂笑容:“閣下不死,我不得安。”顧風塵說道:“也不用急,重陽會上,你便有機會了。”
他頓了頓,繼續問道:“閣下必然是紅蓮教要人,敢問可否報個萬兒?”長須人将手中琴在胸前一橫,铮的撥了一響,緩緩道:“在下紅蓮八駿,絕地候,雷音。”
顧風塵點頭:“果然好手段。”說完他出了林子,向原路而來,他的馬在初時追趕雷音時,丢在原地,等他回來時,發現那馬仍在那裏等候,一邊地上躺了兩個人,似是農民,正在那裏捂着肚子翻滾。
原來這二人見此馬無主,上前要牽,哪料那馬性烈,将二人兩蹄踢翻,顧風塵苦笑搖頭,留下兩塊碎銀子,要他們去看大夫,然後飛身上馬,向着黃山的方向奔去。
他邊走邊想,秦唐關所說,難道是真的,世上真的有第二個練成逆天訣的人麽?可能他猜錯了,傷他的人并非用的逆天神功,而是別的一種功夫。
秦唐關的內力已是極深厚了,自己在內力方面或可高于他,然而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誰能斷定武林之中便再也沒有更高內力的人了?難道高過秦唐關的內力的,一用是逆天神功麽?
這樣一想,顧風塵便打消了疑惑。
路上行了四五天,到了黃山腳下。
這天已是九月初七,離着重陽大會還有兩天,顧風塵早到了兩日,只覺得黃山左近與往常不同,仿佛有很多雙眼睛在不住的窺視着自己,然而四下看時,又不見人影。他知道,紅蓮教如此大的典禮,不可能不預先在四下埋伏眼線暗探,一定已發現了他。
既然如此,顧風塵索性在黃山腳下的一個鎮店裏住了下來,等候碎心城衆人。
這天夜裏,他獨自喝了半壇酒,在鎮外散心,只見星光滿天,極是燦爛,不禁心頭一酸,又想起泠菱來。如今她在山上,自己在山下,雖然中間只隔着一座光明頂,卻像隔着銀河一般,不敢與她相見。
心裏想着,腳下不覺得向着光明頂的方向走去。待得發覺時,已是按捺不住心思,索性提着半壇酒,展開輕功,如飛一般向光明頂而去,他想,就算無法和她說話,只要能看上她一眼,也聊慰內心之苦。
不多時便到了光明頂下,他盡揀些荒僻之處行走,便有眼線,也不易發現他,因此十分順利的便到了。
眼看着面前的高峰,顧風塵十分感慨,這已是他第三次來此了,第一次來是為救蓮兒,懷着一腔必死之恨,第二次為了救泠菱,懷的卻是滿腹的慚愧之心,如今這一次,他的心情更是複雜,連他自己都無法形容。
他将身形隐在暗處,正思索着如何上峰,突然遠處暗影中似乎有人影一晃,顧風塵心頭一驚,暗想,難道有人也想上峰刺探麽?他凝目觀瞧,果然那是一條人影,看動作極是輕靈,如同猿猴一般,攀登而上。
顧風塵将酒壇撇了,展動身形,在後面悄無聲息地随着。
前面那人沒有發覺有人追蹤,只注意前方,并不回頭觀瞧。顧風塵很快便拉近了些距離,此時已經看清楚那人背影,瞧來有些陌生。
二人一前一後,從峰的另一側攀上去,漸漸接近了峰腰。
突然顧風塵看到前面那人停了,回過頭來四下亂張,此人臉上蒙着黑布,看不到面孔,顧風塵立時隐住身形,幸好峰腰處密林山石,容易藏身,所以那人并未發現有人在後。
蒙面人看了一陣,放下心來,身形一飄,落在一塊大石上,輕輕學了幾聲鹧鸪叫,叫聲方落,一棵松樹後便轉過一個人來,蒙面人見了,跳下大石,向那人走去。
顧風塵心生疑惑,暗想,這二人夤夜密會,而且一般的鬼鬼祟祟,定然不是好人,當此重陽大會前夕,光明頂上突然出現這兩個人,很可能對紅蓮教不利,因此顧風塵便慢慢摸了過去,看看四周,那棵樹周圍數丈之內都是平地,沒有樹木石頭可以隐藏身形,因此只得在蒙面人駐足的大石後面伏了下來,側耳傾聽。
此時半山寂寂,山風徐來,靜谧非常。那二人也極小心,從不高聲,只是低聲輕語,顧風塵修習逆天神功之後,耳力驚人,這才勉強能聽到一句半句,初時尚未在意,但是二人說着說着,突然也不知誰的嘴裏,迸出一句“定要殺了那丫頭……”
顧風塵大吃一驚,再靜聽下去,二人說了片刻,只聞山風,不見任何動靜,因此也有些松心,聲音稍稍大了一點。顧風塵又隐隐約約地聽到幾句。
“萬一贏不下來,該當如何?需有後招才行……”
“你放心……我自有計……”
“何計?不妨說明……我也好歸報主人……”
“只要……坐下……便沒人能救……”
“那是為何……”
“壇下……我會埋……百斤火藥……”
接下來便是二人一陣冷笑。顧風塵心頭大驚,暗想這人是誰,好毒的心腸,他要埋下火藥,是想炸死接任教主的泠菱麽!
顧風塵知道泠菱沒有中毒,但這個消息已經嚴密封鎖,外人并不知曉,因此四大世家與白蓮教這才有恃無恐地前來攪局。顧風塵猜想,泠菱多半會在最後時刻出頭露面,接任教主之位,但面前這人顯然心思更毒,所料更遠,他會不會就是在紅蓮教潛藏的奸細呢?
正想着,那邊兩人已經結束了談話,上峰來的蒙面人跳上大石,向峰下躍去,樹後來人則将身子隐入黑暗中,眨眼間便不見了。
顧風塵真想将那蒙面人擒住,問個明白,可又一想,此人是要回去送信,我萬一将他捉了,他的主子收不到回信,多半便地改變計劃,如此一來,前功盡棄,對方說不定會另想辦法,那麽今晚自己冒着危險探聽來的,将一無用處。
只這麽一耽擱,蒙面人已經去得遠了。
顧風塵為難起來,要不要将自己方才見到的一幕告訴泠菱?可他又轉念一想,還是先不上峰去為好。一來自己現在仍是紅蓮教的仇人,紅蓮教對自己的敵視尚未打消,更何況他們認為自己還是殺死秦唐關的兇手,只要一上峰,就會招來群起而攻。
圍攻倒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到時候自己無論說什麽,紅蓮教的人都不會相信,這樣做只能使那奸細更加小心,也許會換了更為陰險毒辣的奸計。
因此,還是不上峰的好,自己等到重陽大會那天,再見機行事,方為萬全。
顧風塵靜下心來,細細思索着,眼前這一場大典可以說是危機四伏,變數衆多,不知有多少批人馬正算計它。就他所知的,白蓮教與自己是一方,四大世家是一方,曾要脅過自己,讓自己誤殺了諸葛仁的一夥是一方,算上紅蓮教,已是四股勢力。更不要提其他門派。
這麽多的勢力,想的也不完全一樣。
四大世家肯定是想來搗亂一番,讓這次大典成為江湖笑柄,一旦成功,紅蓮教威風掃地,日後在江湖中便不會為人看重,四大世家仍舊會領袖武林,到時紅蓮教再想重振聲威,已是萬難。他深知四大世家的作風,一旦占了上風,馬上痛打落水狗。
而且就算搗亂不成,四大世家還有後招,他們在紅蓮教潛藏的奸細,多半會将此人扶上教主之位,如此更加可怕,一旦此人成為教主,紅蓮教便會被四大世家控制,後果只能是全教覆滅。
這是四大世家的打算,而白蓮教則又不同,雪衣娘與英天傲的目的,是想堂堂正正地入主紅蓮教,一洗當年的恥辱。他們的想法要簡單一些,可從手段來看,似乎比四大世家更勝一籌。英天傲其人驚才絕豔,這許多年來一直不聲不響地培植勢力,他麾下的白蓮教已是四處生根,防不勝防,這個從來投奔他的人當中可以看出,不少人已是成名高手,誰知暗中卻都是白蓮教徒。
而算計自己的那夥人呢?這些人背景神秘,藏頭露尾,心腸與手段都極為狠辣,為達目的不惜一切。在顧風塵心目中,最可怕的,其實是這夥人。因為他們隐藏得更深。直到現在,這夥人的最終目的,顧風塵還是不知道,若說他們想入主紅蓮教,似乎沒這個本事,如果只是來搗亂,又沒有理由。況且從他們陷害自己,奪取遁地甲來看,肯定有一套極周密的計劃,不像是得過且過之輩。
而至于紅蓮教自身來講,泠菱假做中毒,不知是為了什麽,其中定有深意,一方面紅蓮教示弱于人,必有大謀,另一方面,他們是否知道內中有奸細?這樣做的目的,會不會是将計就計?那天自己闖進小樓見泠菱時,雪無痕等人要跟進來,可瓶兒力阻他們在外,肯定是不想讓他們知道泠菱無恙,連雪無痕等人都要瞞住,料想那奸細也不知道內情。
一時間,諸多思緒紛至沓來,顧風塵已理不清楚,最後他索性不再去想了,此時天邊已有些發白,眼看就要天亮了,顧風塵便順着原路下得峰來,回到住處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