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秦汐獨自坐了很多次旋轉木馬。

上午的時候這邊人還很少, 每一輪結束, 她都能很快再排到隊伍。

到了下午, 過來玩的游客逐漸多起來。

秦汐需要排久一些時間才能再輪到一次。

她也無所謂。

直到暮色降臨大地, 樂園裏面各處燈光亮起。

旋轉木馬也仿佛變成童話王國裏的世界，璀璨又可愛。

等天色再暗一些，樂園常規的夜游園開始。

絕大多數人都玩夠了，去看游園去了。

旋轉木馬這邊的人頓時又少了很多。

秦汐有些暈暈地伏在木馬上面, 抱着修長的頸項。

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少次。

早上在明景軒吃的那點東西, 也早已消化完了。

胃裏面空蕩蕩的，嘴巴幹到發苦。

五顏六色的可愛彩燈看在她眼裏，也仿佛成了一次殘影。

“不好意思。”最後一圈轉完, 旋轉木馬停下, 有工作人員來和她打招呼，“不好意思，我們這裏還有半小時就要關閉設備了。不能繼續接待游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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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再待十分鐘，可以嗎？”秦汐轉頭, 對工作人員笑。

她伸出一只手, 語氣軟軟的，有些沙啞：“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十分鐘我就走。”

大概她臉色太過難看, 那工作人員擔心地看着她：“這位女士，請問你不舒服嗎？需要送你去醫療中心嗎？”

“我沒事。”秦汐搖搖頭，“就是想再在這裏多待一會兒。”

工作人員沒有再說話, 沉默地離開了。

旋轉木馬上的燈光一一熄滅，最後只有不遠處路燈的燈光照過來。

溫柔的工作人員為秦汐留下幾盞地燈，剛好照在她坐着的那匹木馬上。

游客們已經離開這裏，不遠處傳來游園隊伍歡快的音樂聲。

這一切繁華，都快進入尾聲。

秦汐的額頭抵在木馬堅硬的頸項上。

不遠處城堡上空第一朵煙花在夜空炸開的手。

她低下頭，眼淚一顆一顆，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掉落下來。

——她還來不及為自己曾經傾盡一切的戀情哭過。

她的眼淚越掉越快，最後就像斷線的珠子一般，撲簌簌滾落

黑夜中，除了那幾個正在附近忙碌的工作人員，根本沒人看到，在旋轉木馬背後，伏在這樣一個無聲哭泣的女孩。

秦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十分鐘，或許不到。

夜空中大朵大朵的煙花依然綻放着，為這個童話王國染上了新的色彩。

她擡起頭，深深吸了口氣。

眼淚布滿她的臉頰，被A市郊外的夜風一吹。

微涼，帶着細微的刺痛。

秦汐離開旋轉木馬，她去向那工作人員告別：“謝謝你。”

她的聲音已經變得平靜，除了還帶着些微的沙啞，聽不出絲毫異常。

“女士，你要不要等我十分鐘，我這裏快忙完了。”工作人員顯然不放心她，“我可以陪你走到門口去坐地鐵。”

“不用。”秦汐朝她微微一笑。

她的眼睛還有點腫，鼻尖也紅紅的。

秦汐又深深吸了口氣：“我沒事了。”

“那……你路上小心。”工作人員不太放心地陪她走了一小段路，送她走到通往樂園大門的大道上，“女士中途如果需要的話，請随時向我們的同事求助。你從這裏一路到門口，随時都能找到他們。”

“謝謝。”秦汐朝她點點頭。

她轉身朝大門口走去。

你看，即便是一個陌生人。

都會在你需要的時候，毫不吝啬地向你釋出他們的善意。

秦汐翹了翹唇角，有些諷刺得笑了。

這時候幾乎所有游客都還在城堡前觀看着煙火盛世。

通向樂園門口的路上只有很少幾個人。

路燈拉長秦汐的影子，讓她原本就瘦削的身形看起來更加孤寂單薄。

在她離開旋轉木馬後不久。

年輕的男子從離那不遠處的黑暗中緩步走出。

他穿着黑色風衣長身而立，擡目看向秦汐離開的方向。

“先生。”剛才和秦汐說過話的工作人員朝他走去，有些擔心地說道：“您還是去看看那位女士吧，她好像哭過了。”

男子沒有說話。

路燈的光照在他臉上，勾勒出俊美到極致的臉龐。

“謝謝。”他淡淡開口，微一偏頭。

身邊的助理沉默上前，拿出厚厚一疊錢遞給那工作人員：“剛才麻煩你了。”

“舉手之勞而已。”那工作人員連連說道。

她有點好奇地看着這名俊美的男子，不明白對方明明是關心的，卻始終不自己去看那哭得那麽傷心的小姑娘。

男子邁步朝旋轉木馬走去，最後站在秦汐剛才坐過的木馬旁邊。

他伸手，撫過木馬光滑微涼的腦袋。

最後長腿一邁，坐了上去。

他個子太高，這樣束手束腳坐在上面，顯得頗有些委屈，還有點搞笑。

不過無論是工作人員，還是他的助理，他們誰都沒敢笑。

最後一朵煙花，終于在夜空熄滅。

“先生。”工作人員又等了幾分鐘，小聲說道：“這裏很快要閉園了。”

秦汐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

她一大早跑出門，雖然和舍友們都有說自己有事出去，讓她們不用擔心。

但是手機關機，始終不回消息還是讓幾個好友又擔心又着急。

看到她回來，歐陽月一把就抓住她的胳膊：“我天！你總算回來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秦汐，伸手搓搓她的手：“你去哪裏了？我們都擔心死了！你再不回來，淩子就要爆走了！”

“淩子呢？”秦汐沒看到好友，“她去哪裏了？”

“找你去了呗。”歐陽月說：“你手機也關了，不回消息，晚上七點她就待不住，說出去找你。”

她說着，仔仔細細看着秦汐的臉：“你是不是……哭過？”

歐陽月說到最後兩個字，聲音下意識地放軟了些：“發生了什麽事嗎？”

“排毒去了。”秦汐笑，“不好意思讓大家擔心了。”

“呃……”歐陽月被噎了下。

排毒？

什麽鬼？！

“我現在餓死了！”秦汐大大咧咧說道：“為了排毒，除了早餐一天什麽都沒吃。”

“你們還想不想吃點東西？我叫淩子回來，咱們去食堂吃點宵夜吧。”她又說道。

歐陽月狐疑地看着她：“排毒不能吃東西嗎？”

雖然秦汐眼睛是有點紅腫，看着好像哭過。

但是，聽她這麽說得一本正經，似乎不錯的樣子呢。

“效果怎麽樣？是可以預防痘痘嗎？”歐陽月頓時來了興趣，都忘了繼續追問她是不是真的哭過，攬着她的肩膀一疊聲問，“在哪裏做的啊？要一天這麽久嗎？真的除了早餐什麽都不能吃嗎？”

“喂！”秦汐忍不住好笑，“你是不是醫學生啊？我說排毒你就信啊？”

她已經給唐淩發了消息，一邊對歐陽月解釋：“這段時間壓力太大，出去放松一天而已。”

秦汐鄭重向兩名擔心地看着自己的好友道歉：“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晚上宵夜我請客！”

她是真的餓了。

旋轉木馬坐着不費體力，最後那場大哭卻好像抽空她的身體。

秦汐一口氣喝了兩碗粥，然後不停歇地吃了整條烤的小鲫魚，半籠蒸餃，這才心滿意足地嘆口氣：“爽。”

唐淩她們主要是陪她，每人就吃了一點東西。

等秦汐吃飽喝足回到宿舍，各自洗漱躺下。

她才剛躺平，床側傳來幾聲叩擊的聲音。

唐淩站在床下，雙眸一眨不眨看着秦汐：“要陪聊嗎？”

“噗……”她笑出聲，“謝謝。”

秦汐朝裏面挪了一點，留出半張床的位置給唐淩。

對方很快爬上來，瘦削溫暖的身體在她身邊睡下，拉過被子蓋好兩人。

“我曾經喜歡過一個人。”秦汐轉身，額頭抵在唐淩的肩上。

她的好友很瘦，肩膀有些硌人。

但是卻是那樣溫暖。

一只手輕輕按在她手背上，很快握住她的手。

秦汐揚起唇角笑了笑：“我曾也以為，他也是喜歡我的。後來才知道，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可以把一場謊言演得如此逼真。”

“嗯。”唐淩輕輕應了聲。

“所以我今天去留有我們……”秦汐遲疑了下，“留有我最美好回憶的地方。”

她糾正了自己的說法，然後繼續小聲說道：“可能是我比較蠢吧，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破壞那些記憶。所以我……”

她說到這裏，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坐旋轉木馬坐到吐！”

握在她手上的手更用力一些。

秦汐朝她笑笑。

她也不知道黑暗中對方是不是能看到自己的笑容：“最後大哭一場。”

她繼續說了下去，聲音變得平靜，甚至還帶着些輕松：“祭奠曾經傻逼的我！讓一切都畫上個句號。不然的話，總覺得有些東西，還是卡在那裏，不上不下，讓人難受。”

“現在呢？”唐淩問。

“很好啊。”秦汐說：“輕裝上陣，簡直不能更好了！”

她曾經那樣愛洛斐。

可是直到臨死前一刻，才明白所謂相愛不過都是她的自以為是，和一場彌天大謊。

雖然一切好像又重頭開始，但是曾經那樣刻骨銘心的事。

秦汐也無法完全當做沒發生過。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她親手，将最美好的回憶打碎。

所謂斷舍離，大約就是如此。

渾身放松的秦汐伏在唐淩肩上，很快沉沉睡去。

這已經是放假的最後一天。

第二天所有事情重新恢複正軌。

永遠滿滿的專業課，她還要盡可能抽空去實驗室。

過了國慶，一些有實驗的課程，比如病理、生理開始了實驗課。

課程幾乎全都安排在周末，醫學生的生活就是如此酸爽。

秦汐每天忙得像是個陀螺。

每天宿舍、教室、食堂，再加實驗室，四點一線，忙碌又充實。

第一個周末，做完一整天的試驗後，星期天總算有了休息時間。

歐陽月癱在椅子上，整個人都快累癱。

秦汐站起來，宣布：“咱們的課題前期準備工作已經做完，我已經向學校租到了實驗室，從這周開始，每個星期天，可以連用四個月。”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明天吳師兄有空，他答應可以來幫我們看看第一天的實驗內容。所以……”

秦汐抱歉地看了眼歐陽月：“大家早上八點半，要到實驗室鴨！”

“我不要我不要！”歐陽月抱着腦袋，“我要睡懶覺，我一周僅有的一天休息，小汐你不可以這麽殘忍！”

“歐陽……”秦汐好笑地看着她。

“嗚嗚嗚！”歐陽月假哭幾聲，索性站了起來。

她看着精神奕奕的秦汐：“我說小汐，你最近怎麽打了雞血一樣？你明明比我們都累都忙，看起來好像反而是精神最好的一個。”

“我覺得還好啊。”秦汐說：“我現在只覺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太少了。為什麽一天不能是三十六，甚至四十八小時呢？”

歐陽月：“……”

“小汐。”她想起什麽，湊到秦汐面前，“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在和吳師兄……”

她沒有直說，而是朝秦汐眨眨眼，暗示她：“咱們都可好奇了。”

“沒有。”秦汐淡淡否認。

“那為什麽你白天上課，晚上去實驗室，還一點不覺得累啊？”歐陽月振振有詞，“要我的話，我早趴下了。除非你和吳師兄在戀愛，那樣的話就說得過去了。去實驗室就當約會了，約會buff嘛，總是可以讓人滿血複活的！”

“真沒有。”秦汐搖搖頭。

“那……”

“如果是的話，我也沒必要瞞着你們。”秦汐說：“OK，八卦時間結束。現在還是早點洗漱睡覺吧，明早八點半，一定要到實驗室，不見不散。”

她說完自己先朝浴室走去。

歐陽月和喬初夏對視一眼，搖搖頭。

唐淩拿着自己的東西跟在秦汐身後出了門，路過歐陽月她們的時候，淡淡說道：“她說沒有就是沒有。”

她頓了頓，又說道：“她現在，應該沒這心思。”

“我靠！我又輸給淩子！”歐陽月拿着牙刷跟在唐淩身後，“小汐又告訴你什麽了？為什麽你一副很懂的樣子，而我一片茫然？”

唐淩不說話。

她不想說的事，歐陽月就是磨破嘴皮，也問不到半點消息。

第二天早上，她們是被秦汐叫起來的。

四人吃過早餐，八點十分準時到了實驗室。

這一個月，她們已經把整個課題的前期過程做了大半。

有些東西，必須要通過實驗來驗證，才能繼續。

歐陽月昨晚上吵着要睡懶覺。

真到了實驗室，也是非常認真的。

吳希彥走進實驗室的時候，四個女生已經穿着白大褂，開始在電腦上模拟實驗過程。

“吳師兄。”聽到門上傳來的敲門聲，秦汐擡頭看向他，“你來啦。”

她迎上去：“辛苦你了。”

吳希彥是永遠的行動派。

他也不多話，大步走到實驗室的電腦前，看秦汐她們已經設置好的模拟實驗過程。

“這裏。”吳希彥看得很快，“是最容易出錯的地方。”

他按下暫停鍵：“我帶過本科生做實驗，類似的步驟，曾經全班所有小組全都出錯，沒有一個人成功。”

“嗯。”秦汐早已習慣和他的相處方式。

她連忙拿出紙筆，将吳希彥說的內容全都記了下來。

“催化劑加入的時間要注意，後續恒溫時間也要給夠。還有試劑。”吳希彥強調，“加入時禁止晃動。”

“明白！”秦汐記得很快。

她又把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問題找出來，和吳希彥讨論一番。

今天她們要做的，是最簡單最基本的前期實驗。

主要是讓大家都熟悉下過程以及操作。

秦汐和吳希彥一問一答，看起來再和諧融洽不過。

歐陽月站得稍微遠一點。

她眨眨眼睛看着兩人。

一個英俊，一個漂亮可愛。

兩人穿着白大褂比肩而立，還有那相處的模式，看起來真的很合适啊。

她忍不住小小聲問身邊的喬初夏：“你難道不覺得，小汐和吳師兄，真的很……”

歐陽月話沒說完，吳希彥的目光就看了過來。

他長相俊美，原本應該是特別受女生歡迎那種。

但是整個A大臨床醫學院，幾乎沒有一個女生敢對他有什麽想法。

因為他真的太兇了！

那種兇，甚至會讓你産生一種，站在自己高中班主任面前的錯覺。

“歐陽月！”吳希彥點名，“我剛和秦汐說的實驗要點，你重複一下。”

歐陽月：“……”

她以為秦汐和他在讨論，完了之後會再講一次的。

“既然進了實驗室，就應該集中注意力，開什麽小差？”吳希彥說。

他語氣也不怎麽嚴厲，但是那種班主任的氣勢排山倒海壓迫而來。

歐陽月連連點頭，乖巧如小雞啄米，絲毫不敢辯駁：“我知道了。”

好的她相信了，她的小汐寶貝兒真的和吳師兄沒啥。

真的是……

得多有勇氣，多想不開，才會和吳師兄這樣的人戀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