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這時候天還挺亮。

實驗樓七樓走廊上沒有遮擋, 有風呼嘯着從走廊上吹過。

拂動秦汐的頭發。

自從她剪了短發後, 就再也沒留長過。

利落的黑色頭發剛好垂到耳側，小巧的耳垂半掩半露。

在看到吳希彥的瞬間, 秦汐耳朵微微有些發熱，露出一點點緋色來。

吳師兄到了多久？

秦汐怔怔看着吳希彥。

他又聽到了多少？

她飛快地回憶了下自己剛才和嚴子衿的對話。

嗯，有威脅, 有諷刺，也有試探和謊言。

啧……

秦汐在心底輕嘆一聲。

她擡眸看向吳希彥, 目光神色坦坦蕩蕩。

這已經是她現在，依靠自己可以做到的最好結果。

嚴子衿很快會承認錯誤,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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潑在吳希彥身上的髒水, 哪怕只有一點點，秦汐也會徹徹底底把它們洗淨。

可是三觀正直如吳希彥師兄，肯定會對自己刮目相看吧。

她握着手機的手緩緩垂下，剛才贏了嚴子衿的那點喜悅也散去不少。

“我爺爺讓我今天回家。”沉默的氣氛中, 吳希彥突然開口說道。

“嗯？”秦汐不解地揚眉。

“他老人家很傳統，要寫春聯。”吳希彥說。

“啊？”秦汐又愣住。

她不知道吳希彥為什麽突然說這些。

對方頓了頓, 黑色眼眸如同黑耀石一般, 明亮清潤，靜靜看着秦汐。

他頭發也留得很短, 沒什麽樣式, 就是簡簡單單剪短頭發。

黑色大衣也和他這個人一般, 簡單得體。

白襯衣, V領的灰色針織羊毛大衣。

所有的打扮都不會出挑, 卻偏偏被這個高高的，看起來甚至有些兇的師兄，穿出了如同模特一般的挺拔。

“離校前，來看看你們的進展。”吳希彥又說。

“挺順利的。”秦汐說：“六組小白鼠，我們完成了五組，剩下三天可以将最後一組也搞定。”

說到實驗進展，她總算自在一些：“結果要等年後才能看到，最快的兩組初五就可以出結果。”

“嗯。”吳希彥點點頭，“數據在處理了嗎？”

“實驗準備階段，完成的部分已經全部錄入。”秦汐說。

吳希彥點點頭。

他好像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我先走了。”

“拜拜師兄。”秦汐朝他揮揮手，微微一笑。

看着吳希彥走遠，等電梯，然後電梯到了進入電梯裏。

秦汐這才慢慢走回實驗室。

“小汐！你可算回來了！”歐陽月看到她就飛撲過來，“嗚嗚嗚，剛才吳師兄來了，害怕！”

她說着探頭看向秦汐身後：“咦？他沒和你一起進來嗎？”

秦汐搖搖頭。

“啊——”歐陽月有些誇張地嘆息一聲，“我不知道該覺得高興還是失望。”

她只要一開口，就忍不住嘀嘀咕咕很久。

當即挽着秦汐的胳膊，将她拉到講臺上：“吳師兄剛才看了實驗日志和數據來着。”

她笑嘻嘻說道：“當然啦，他肯定很滿意。”

“然後你不在，他就出去找你啦。”歐陽月問：“你看到他了嗎？”

她記得秦汐是出去打電話，難道吳希彥看到她打電話，就沒打擾她直接走了？

“看到了。”秦汐心中突然一動，“吳師兄什麽時候來的？”

“你剛走就來了啊。”歐陽月笑得有點暧昧，“你不在，他看了兩眼實驗日志就出去了。前後就差兩分鐘吧。”

兩分鐘啊……

秦汐在心中默默計算着。

那還是聽到了吧。

自己和嚴子衿通電話的時間，大約就是出去後兩分鐘的樣子。

吳師兄肯定從頭到尾都聽到了。

聽到自己是怎麽威脅嚴子衿，聽到自己從來沒在他，甚至沒在歐陽月，沒在唐淩、喬初夏她們面前展示過的一面。

“怎麽了？”歐陽月看着好友突然陷入沉默，忍不住問道。

“沒事。”秦汐朝她笑笑，“剛才見到吳師兄了，他還問過實驗進展。”

她伸個懶腰：“第六組小白鼠，明天我來做吧。淩子明天要回家，歐陽你送她去高鐵站就不用來學校了。影帝大大……”

秦汐最後看向黎飛：“你也該放假啦。”

“小汐，你真的不和我回家過年？”歐陽月關心地問道：“可是過年期間，學校食堂也不開的吧？周圍很多店鋪也會關門，你自己怎麽辦呢？”

“我不是自己啊。”秦汐笑眯眯的，“過年不回家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學校每年都會組織咱們這些‘留守兒童’吃個年夜飯的，也挺好。”

“可是……”歐陽月還想勸。

“別擔心啦！”秦汐拍拍她的肩，“回去好好休息幾天。嗯，別忘了你答應過的，初四就回來報道。”

“我初四也回來。”唐淩說。

“好嘞！”秦汐笑着點點頭，“走吧。”

他們簡單收拾了下實驗室。

唐淩明天要回家，吃過飯就回去收拾行李去了。

歐陽月家裏親戚多，這幾天晚飯她都是回家去解決的。

黎飛一如既往吃過飯就離開了。

宿舍裏只剩下秦汐和唐淩兩人。

好友收拾行李。

秦汐問過沒有需要自己幫忙的地方，坐到書桌前打開了電腦。

臨近過年，大概很多學生都忙着各種聚會和走親戚。

A大的學生論壇也變得寂靜很多。

自從剛放寒假發生那樣的事情後，也沒有更吸引人眼球的事情出來。

論壇首頁時不時還能看到那幾個帖子飄起來。

論壇首頁，唐淩剪輯過的視頻熱度依然挺高。

秦汐随手點開兩個帖子看了會兒。

又掃了眼論壇首頁，拿起手機給嚴子衿發消息：“師姐^_^我的耐心有限的哦。”

“……十分鐘！”

秦汐唇角翹了翹。

她知道嚴子衿肯定在找人幫忙，琢磨道歉貼應該怎麽寫。

對方肯定會最大限度甩鍋，不過秦汐讓她實名道歉，這件事她肯定不敢玩什麽花樣。

想着嚴子衿對着論壇咬牙切齒的樣子，秦汐就覺得好笑。

唐淩東西很簡單。

十分鐘後，她也收拾好行李，直接拉着椅子坐到秦汐身邊。

“在看什麽？”

“在等嚴子衿師姐的道歉貼。”秦汐揚眉。

“她會乖乖道歉？”

“我也要看看她的誠意啊。”秦汐笑道。

她說着刷新了下論壇頁面。

一個新帖赫然出現在首頁。

嚴子衿沒有改自己的論壇昵稱，這在秦汐意料之中。

但是大概為了不讓秦汐抓到漏洞，她帖子的标題是——

“在此，向醫學院臨床醫學系大二的秦汐師妹道歉。嚴子衿。”

這時候刷論壇的人不多，首頁又沒什麽吸引人的新帖子。

在看到這個帖子後，在刷論壇的那些人飛快就點了進去。

就像秦汐說的，嚴子衿在道歉這件事上，根本不敢耍什麽花招。

帖子一開頭，她就誠誠懇懇向秦汐，詹華鋒，鄭天磊以及吳希彥，這幾個在上次誣陷事件中被潑過髒水的人道歉。

言辭懇切，看起來非常真摯。

嚴子衿發的帖子還挺長。

秦汐随手往下拉，開門見山道歉之後。

嚴子衿開始剖析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的蠢事。

她先自責，表示自己不該聽信周圍學生的傳言，對師妹門門滿分的事實産生質疑。

也表示看過視頻之後，真的相信世界上就是有這樣厲害的人。

接下來，她說自己也是收到有人發送的匿名消息。

那裏面有一張照片，就是秦汐和鄭天磊老師見面的照片。

因為上面只有他們兩個人，所以她完全忽視了背景是在教學樓，這個公共開放場所，有很多別人在的地方，還是白天。

她只是因為先入為主，聽了那些懷疑秦汐成績不真實的話，所以理所當然就覺得照片有問題。

秦汐翹了翹唇角，嚴子衿還算聰明，沒有直接說喬初夏。

接下來，嚴子衿竟然直接承認，自己确實有點嫉妒和羨慕秦汐。

所以才會看到照片之後，沒有立刻去求證，而是選擇相信秦汐就是和老師有暧昧。

這是她的不對。

她應該向優秀的師妹學習，而不是嫉妒她。

她以後一定會盡量改正這樣的心态，積極向上，努力學習。

然後她哭着表示自己識人不明，竟然會相信趙衛華這樣的人。

她只是把心中的疑惑和煩惱向他訴說，再加上對方又是學計算機的。

所以她将照片給他，希望對方可以查看是不是合成照片。

沒想到，趙衛華會擅自做主，将照片發到了論壇。

還通過計算機技術，編造了一些錄音，想要威脅她，讓她答應和他交往。

嚴子衿表示，她真的特別害怕。

因為對方的手段真的很高明。

編出來的錄音聽起來惟妙惟肖，真假難辨。

還有用電腦合成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證據，她作為一個醫學生，根本就沒辦法分辨真假。

被趙衛華威脅着，什麽都不敢說也不敢做。

可是現在她忍不住了。

她覺得必須要将整件事講出來，不然她會良心難安，痛苦很久。

最後，嚴子衿再次向秦汐正式道歉。

并且向所有被牽連進這件事的師長們道歉。

她還表示，雖然她道歉了，但是既然做錯了事，給秦汐師妹和師長們帶去那麽多麻煩。

那她一定會承擔後果。

所以她會主動找老師承認錯誤，并且接受學校對她的處分。

無論學校會給予她怎樣的處分，都毫無怨言。

一片道歉貼，寫得真情流露。

坦然承認自己對師妹門門滿分會嫉妒的行為，其實非常刷大家的好感。

再加上最後說自己會承擔後果，接受學校處分。

又有被趙衛華威脅的隐情夾雜其中。

嚴子衿本來就是個大美女，又是校學生會的人，知道她的人不少。

帖子一發出，下面的回帖竟然全都是在安慰她。

他們壓根就不等秦汐說話，便紛紛代替她，選擇原諒嚴子衿。

“子衿你別擔心，你也不是故意的，秦汐師妹肯定會理解。”

“是啊，子衿你都道歉了，還這麽真誠，師妹也不會太計較的。”

“嚴子衿學姐有擔當，又誠懇，做錯事敢于承擔後果，出來承認錯誤。好！特別好！相比起來，那個發帖潑髒水不成，還一而再再而三試圖污蔑秦汐師妹的趙衛華，簡直就是垃圾本垃！”

“嗚嗚嗚，我都要看哭了。其實大家都是同學，嚴師姐平時人很好的。老實講，我要是收到那張照片，可能也會糊塗的。而且嚴師姐其實也沒做錯什麽啊，都是那個趙衛華不好！竟然還威脅師姐，這種猥瑣男為什麽還留在學校啊？！”

“子衿師妹不哭，來抱抱。”

這個回複的ID大家都很熟悉，是校學生會主席。

在論壇很活躍。

“子衿別怕，大家都知道你平時的為人，不會被趙衛華那種小人蒙蔽的。秦汐學妹想必也不會怪你。”

這條回複的ID大家也很熟悉，是校籃球隊主力，學校很受歡迎的風雲人物。

據說追了嚴子衿有一陣了，兩人正在暧昧階段。

……

唐淩臉色越看越冷。

秦汐卻像是挺無所謂的樣子。

那帖子刷得飛快，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嚴子衿專門找來幫她說話的人。

除了大部分都在撫摸安慰她以外。

其實也有人冒頭，質疑嚴子衿做錯事本來就該受到懲罰。

不過這些回複相對比較少，很快就被更多站在嚴子衿那邊的回複淹沒了。

等回複翻到第五頁，已經開始有一些特別的聲音出現——

“弱弱地說，其實如果我們學院有個門門滿分的師妹，我也會忍不住羨慕之外有點小嫉妒的。這種時候如果有人跟我講，說師妹的成績來源不正，我大概也會選擇相信。當然，我現在絕對相信秦汐師妹沒有作弊，是真的厲害。但是這也是人之常情吧。”

“樓上 1！其實如果不是親眼圍觀直播全程，我到現在可能都會有點懷疑的。”

“ 2！真的是很難想象啊。”

“哎，所以這位學妹其實也就是做了大多數人都會做的事。換成我，可能也會忍不住懷疑，然後想尋求一個真相的。”

“而且做錯事的都是那個趙衛華啊，和嚴師姐無關的。反對師姐被學校處分！如果學校真的處罰師姐，我想我可能以後都不會相信學校的公正性了。”

“如果學校給師姐處分，那我一定幫師姐申訴抗議！”

“我也是！這樣無辜的人不該被冤枉！”

……

帖子上的回複發展到最後，竟然還開始為嚴子衿叫起冤來。

秦汐看得好笑。

唐淩眯了眯眼睛，轉頭看着好友：“怎麽回事？”

“我猜到她會這樣做。”秦汐說。

她真的一點都不意外，嚴子衿肯定會甩鍋，趙衛華就算有證據，也肯定會被她當替死鬼。

錄音啊，截圖啊……

都可以說是他合成的。

還可以賣個慘。

等過了年開學的時候，好多人都會淡忘這件事。

她嚴子衿又是清清白白的了。

秦汐托着腮，手指握着鼠标輕點。

再看下去，差不多也是大同小異的言論。

她懶得再看，直接關了帖子。

給嚴子衿打電話的時候，秦汐其實挖了好幾個坑等着她跳。

如果嚴子衿真的乖乖道歉，承認錯誤。

那秦汐或許真的就暫時放過她。

只要她不再來招惹自己，她們可以相安無事到畢業的。

當然，嚴子衿要搞事，她也不怕就是了。

秦汐主動打電話，提出三個條件。

嚴子衿大概也找人商量過，分析過利弊。

覺得秦汐可能也拿她，特別是拿她背後的嚴家沒辦法。

所以她甩鍋趙衛華，向秦汐道歉，這在嚴子衿看來，明明就是雙贏的事。

對方本來就準備退一步，那麽這樣的結果想必也能接受。

秦汐瞬間就想清楚了，嚴子衿發這個帖子的目的。

她敲敲桌子，好在她也有準備。

曾律師做事細心而且非常嚴謹。

将趙衛華那些錄音和截圖證據發給秦汐的時候，為了确定是真實可靠的，已經找公證處做了公證。

連帶着公證證明都一起發給了秦汐。

嚴子衿其實應該也能想到，只是她大概覺得，她反正甩鍋的是趙衛華，秦汐也不會怎樣。

至于趙衛華，她有的是辦法，讓他閉嘴，不敢再多說什麽。

可是嚴子衿忘了，秦汐的條件第三條，就是在提醒她——

任何人做錯事，都必須要承擔後果，接受懲罰的。

秦汐沒再繼續刷論壇。

她去洗衣服，刷鞋，将宿舍好好整理了下。

又和唐淩去了趟離學校最近的超市，買了一些零食和日用品。

等做完這些事，已經是晚飯時分。

明天唐淩就要離開，秦汐和好友美美吃了頓大餐。

她好像完全忘了論壇的帖子。

也完全沒再理會帖子後續的發展。

似乎默認，事情就這樣算了。

到了晚上九點，正是論壇人氣最旺的時候。

那些為嚴子衿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

甚至已經開始有人在說，秦汐應該出來表态，原諒嚴子衿。

畢竟其實這件事中，她們都是受害者。

秦汐随手刷了下那些回帖，越看越覺得搞笑。

什麽時候，害人的兇手賣下慘，就可以成為受人同情的一方了？

她不慌不忙地開始編輯帖子，将那幾段錄音，截圖。

包括當初嚴子衿指使人偷她們課題申請書，反過來誣陷她的證據全都放在了帖子裏。

然後在最上方，貼上曾律師給她的證明這些證據并非合成，蓋着鮮章的公證證明。

秦汐輕輕點了下鼠标。

帖子發送，成功。

與此同時，寫了半天楹聯的吳希彥也坐在電腦前。

他已經将嚴子衿發的帖子看完。

他明明該擔心的。

應該向上次一樣，生怕師妹受了委屈，立刻發帖為她說話。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秦汐會有辦法解決。

畢竟，她和他以為的，真的有些不一樣。

吳希彥随手刷新論壇，秦汐發的新帖，就出現在了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