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李祿的幕僚傅庭之問起失敗的原因,孫倌道:“派去十二人,回來了兩個。據其中一人說,當時本來眼見就要得手,不知劉廣林忽然看見了什麽,架起皇上就跑,直跑到一片墳地當中才停下來。他們跟着過去,結果不知怎麽掉到了一個深坑之中,緊接着有人扔了五六個圓形的球進去,炸了開來,把他們全炸昏了。等醒來時,皇上和劉廣林已沒了蹤影。”

傅庭之道:“就這番話來看,劉廣林事先不知道那片墳地之中挖有陷阱,而是忽然發現的。否則他一早便會有所行動,而不會等到筋疲力盡,況且他也絕不可能事先挖好一個深坑。由此可以判斷那坑是另外一人所挖,并當場設法告知給了劉廣林。”

李祿道:“你是說有人幫了他們?”

傅庭之道:“多半如此。”

“此人是誰?”

孫倌怔了一會兒才明白李祿是問自己,遲疑着答道:“這……因為王爺吩咐失敗不許留活口,所以派出去的人現在盡數都已經死了,眼下暫時沒有線索再追查下去……”

李祿聽罷冷聲道:“這是怨我了!”

孫倌一驚,慌忙跪倒道:“小的不敢!”他腦子飛速轉着,忽然眼中一亮,說道:“不過回來那人說他昏過去前,看見投炸|藥的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身手矯捷,像個江湖人士。”

“江湖人士……”傅庭之道:“此人可能是被人安排有意為之,也有可能僅是出于好心出手相救。但目前來看,前者的可能性不大。因為皇上被劫實屬意料之外,事發突然,連咱們的此番安排都是順水推舟,所以我想那青年多半也就是路過相救。”

李祿沉默半晌,忽問孫倌:“老七呢?”

“瑢親王?他被土匪押作人質,現在還在黑風寨裏,壓根沒被放出來。”

李祿聽了極淡地笑了笑:“老七這人,向來都有些運氣。”他好似覺得緩和些了,把披在身上的衣服除了下來放在一旁,說道:“那麽接下來,皇上勢必要出兵去救他了。”

孫倌道:“是。今日下朝之後,皇上就私下傳孔大人和花大将軍到洗月齋議事,說的就是這件事。”

李祿聽見“私下”兩個字,漠然道:“咱們這位皇上雖然随心所欲慣了,卻也知道跟土匪搶歌|妓是件丢顏面的事。”

傅庭之道:“他若是謹慎小心的人,對咱們倒未必是好事了。”

李祿緩緩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負手走到窗前,沉聲道:“……算他命不該絕。”

“王爺既然已經等到現在,何須怕再多等些時日。”

窗外一片漆黑,連一絲星光都沒有,只有遠處一點未知的燈火,遙遙地閃動着。

李祿眼望着那一點,緩聲道:“……我已經等夠了。”

————————

阿柳躺在黑風寨自己那間小木屋裏,翻來覆去睡不着。

自從知道放跑的是皇上、關押的是瑢親王,黑風寨的這群土匪就慌了神。底下人遵照胡大拿的交代在黑風嶺上下十幾裏的山林中布下埋伏,以防官軍攻寨,但其實各個心裏都甚是忐忑不安,暗自祈求老天爺保佑能太平渡過這倒難關。

阿柳現在随時可以走,但她還沒想好去還是留:官軍要清繳黑風寨,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整件事到了這裏便跟她沒有什麽直接關系了,她應該回天香樓去。

可李瑢還在這裏,為了秀紅也為了那幅屏風,她不想讓他丢了性命。但倘若直接把他偷偷放走,官軍就會肆無忌憚地殺上山來,那時楊五、趙四海還有胡大難都難逃一死,想到這裏,她覺得這也是不行的。

這些矛盾的念頭在她腦海中來回地翻騰,讓阿柳一點睡意都沒有。最後她實在躺不住,幹脆坐了起來,打算去外面走走。

但剛走出木屋,她就有些後悔了:天上沒有月亮,連顆星星都沒有,黑燈瞎火的自己出來走個什麽勁兒呢?但衣服已經穿好,又實在睡不着,最後她決定就在山寨裏面四處溜達溜達,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醒醒腦。

于是她心裏想着事,慢悠悠地走在山寨的路上,不知不覺走了很久。到後來她感覺腳下的草越來越濕,夜蟲的鳴叫也都聽不見了,才停下腳步。

阿柳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有點不想走了,便打算回去。她剛轉過身,就聽身旁草叢中一聲輕響,緊接着一條黑影蹿了出去。

阿柳吓了一跳,趕緊蹲下身來藏在草叢中,一動不動地盯着那黑影。誰知細看之下,那背影卻有些眼熟,她忍不住又站了起來,跟着那人緊走了幾步。

那人聽見背後有聲響,猛地回了下頭。阿柳一看竟是楊五,立刻不害怕了,上前拍了他肩膀一下,問道:“哎,你大半夜的在這裏做什麽?”

楊五見是阿柳,好似舒了口氣,遂笑問道:“那你又在這裏做什麽?”

“我睡不着,出來走走。”

楊五瞧着阿柳,半晌道:“我也是。”

阿柳眼中露出懷疑的神色:“我不信。”

“那你覺得我大半夜的要去做什麽?”

阿柳撅嘴道:“我怎麽知道你要去做什麽?反正你肯定不是出來散步。”

“為何你說出來散步我就信了,我說我也是來散步的,你卻不信?”

“因為我比你有信用,你總說謊。”

楊五失笑道:“我怎麽給你這麽個印象?”

“因為你之前就撒謊了。你瞎編個名字騙我。在瑢王府的床底下,你明明跟我說你叫福官,可為什麽到了這裏他們卻說你叫楊五?”

楊五笑道:“就因為這個?”

“不要打岔,你老實說你到底叫福官還是叫楊五?”

“我确實是叫楊五,但我也叫福官,沒騙你。”

阿柳已經在心裏給楊五判了有罪,更是十萬分的不信:“哪有人同時叫兩個名字的?”

楊五道:“這是有原因的。”

“什麽原因?”

“我現在有件急事要辦,你若陪我一起去辦了這件事,我就告訴你。”

阿柳一副“你看你看”的表情:“你剛還說你是出來散步的,現在又說不是了!”

楊五淡笑道:“我剛才是跟你開玩笑的。等到你認真地問我,我不就認真地答你了?”他見阿柳還是不信的樣子,便道:“我要去給我師父上墳,這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你若跟我去了,就知道我之前的話并不是騙你。”

阿柳倒有些奇怪:“我聽說你和胡大拿就是在給你師父上墳的時候遇見的,為何現在又要去上墳?”

楊五并不答話,卻問:“你跟不跟我走?”

阿柳見他一本正經不像玩笑的意思,遲疑了下心想:“反正也睡不着。”就點了點頭。

楊五帶着阿柳出了黑風寨,來到黑風嶺腳下那片墳場。

他來到何秉良的墓前,先跪下拜了三拜,然後從懷裏掏出那顆碩大的夜明珠,對着碑表正色道:“師父,我夢見你沒錢花了,今天來給你燒個大的!”說着翻出個火折子點着了,對着那顆珠子,二話不說就要燒。

這下倒把阿柳給驚呆了,她急忙搶過楊五手中的夜明珠,然後用袖子使勁擦了擦被火燎着的地方。

好在她搶得快,那珠子只是被熏黑了一小塊,用袖子一擦就把黑印擦掉了。倘若再燒久些,就要脆裂,無法複原了。

阿柳擦完,問楊五道:“好好的一顆夜明珠,你燒它幹什麽?”

楊五見阿柳比自己還緊張,忍不住笑道:“看你這麽緊張,倒像要替我管錢似的。”

阿柳臉一紅,說道:“才不是……你倒說說到底為什麽,我也好幫你拿拿主意。”

楊五見她表情認真,便盤了腿在地上一坐,答道:“因為我跟我師父的一個賭約。”

“什麽賭約?”

“一個能否偷到這顆夜明珠的賭約。”

阿柳眼露好奇之色,滿臉興趣地問道:“為什麽是這樣一個特別的賭約?”

楊五從腳邊撿起一顆小石子,随手向遠處擲了出去,說道:“我師父叫何秉良,是“何派”開山祖師的後人,當年江湖上響當當的一號人物。我跟他學藝後,他經常誇我聰明,說我學東西快,我就很自負,學了三年藝之後就想出師。但他聽說我要單幹,反而說我火候不夠,我就很不服氣,問他怎麽才能出師。他說大将軍府裏有一顆當今世上最大的夜明珠,是太皇太後賜給當朝大将軍花武的小女兒花晴的,只要我能偷到,就算我出師。”

阿柳恍然道:“原來如此。後來花晴嫁給了瑢親王,這顆珠子就被帶到了瑢王府。但你為何現在才來偷?是因為之前都偷不到麽?”

“一開始我确實偷不到。這事聽來簡單,實則很難,瑢王府光家奴和侍衛就上百人,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不是件容易的事。”說到這裏,楊五笑看了阿柳一眼:“所以那日有人沒有準備就敢翻瑢王府的牆頭,讓我大開眼界。”

阿柳一下聽出他是在調侃自己,不服氣道:“我那日不也還好……”

她雖頂了一句嘴,但大約覺得有些心虛,所以聲音極小。

楊五也不接話,只笑看着她不語。

阿柳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蚊子叫似的說道:“好吧,那日我是走了狗屎運,還有,遇上了你。”

楊五看她倒跟認錯似的鬧了個大紅臉,忽然覺得她可愛極了,不禁笑道:“我并沒說你什麽,你自己不好意思什麽呢?”

阿柳聽他語氣溫和,輕笑了笑,便就此事不再多提,繼續問道:“那你接着說,你是何時覺得能夠出師了?”

“跟師父立下約定後不到半年吧。”

“那你為何那時不做給你師父看呢?”

“……因為在那之前我師父就去世了。”

阿柳心中頓時了然,輕聲道:“你一早就能做到,這些年卻一直沒去,是因為你覺得一旦把這顆珠子偷出來了,你跟你師父的約定也就結束了,那麽你跟他之間最後的一絲聯系也就沒有了,是麽?”

楊五沒有答話,卻是默認了。

阿柳道:“……我本以為你是愛財,但其實你不是。”

楊五卻道:“誰說我不愛財,不愛財我也不會當小偷了。”他好似不想聽阿柳否認一樣,迅速岔開了話題,伸出手指着墓碑道:“你看那裏,下面的小字,是我刻上去的。”

阿柳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見墓碑最下面刻着幾個歪歪扭扭的小字:“養育之恩,永世難忘。徒兒福官敬上。”筆跡稚嫩,像小孩子寫的。

阿柳指着“福官”兩個字問道:“這是你?你真的叫福官?”

楊五道:“福官是我原來的名字。這行字是當年師父下葬後,我自己偷跑回來刻上去的,那時候我還叫福官。師父去世後我很傷心,就離開了胡師伯,獨自闖蕩江湖,不想再叫原名,才改了名字叫楊五。”

“那你的爹娘呢?”

“我是孤兒,是我師父把我一手帶大的。他傳我武藝、教我做人,是我的授業恩師,也是我的再生父母。”

“所以你對你師父的感情很深。”阿柳微微側頭,又問:“那你是怎麽認識你師父的?”

楊五把地上的石子抓了一顆抛起來,落下來時又接在手裏,這樣反複抛着,答道:“我在深山裏生活的時候,遇上了我師父,他就把我帶走了。”

“深山裏?你那時多大?”

“七歲吧。”

阿柳詫異道:“這麽小?真不得了。”

楊五瞅着她笑道:“你是好奇心一直這麽重,還是對我有興趣?”

阿柳臉微微一紅:“我只是覺得你身上有矛盾的地方。”

“矛盾的地方?”

阿柳點了點頭:“比如你偷來這麽貴重的東西,卻要一把火燒掉。還有,你說話都像在撒謊,但其實卻是真的。”

楊五道:“讓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他頓了頓,又道:“我為何要燒那顆珠子,剛才已經告訴了你。你說我說話都像在撒謊,那是因為我确實不大愛說實話,只不過我沒有對你說過假話罷了。”

阿柳歪頭想了想,忽道:“你說過一次。在瑢王府,你說偷這顆珠子是要賣錢過年的。”

楊五沒想到她冒出來這麽一句,失笑道:“你的記性很好。”

他笑看着阿柳,說道:“總是你問我,我是不是該問點你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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