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方謙益

周日杜廣明帶着杜君琦去了新華書店，買了二年級的課本和練習冊後，杜君琦還要去隔壁的郵電局買郵票，杜廣明本來要陪着去的，結果在郵電局門口碰到了同事，兩人就抽着煙在外頭聊着，讓杜君琦自己進去買郵票。

杜君琦口袋裏揣着爸爸給的五塊錢，以及自己攢的十塊錢零花錢就進了郵電局。因為家裏的經濟條件不錯，所以她和姐姐每人每個月都有五塊錢的零花錢，她一般是用來買小學生優秀作文選之類的書籍，姐姐一般用來買伴奏用的音樂磁帶，當時用的都是卡式磁帶，磨損的很厲害，要經常買。

進了郵電局，杜君琦就朝郵票櫃臺走去，郵電局其實就是郵政局、電信和移動的前身，後來拆分了三次，分為三家獨立的公司，現在未拆分的郵電局可是很牛逼很有實力的單位，所以對顧客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愛理不理是正常的，只是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在空櫃臺前喊了三遍才有櫃員過來時，杜君琦還是忍不住在心裏感嘆還是未來的服務态度好啊。

杜君琦在前世時只是湊熱鬧般的買過幾冊郵票，都是紀念郵票，比如毛爺爺誕辰、周爺爺誕辰、香港回歸、千禧年之類的紀念郵票，嚴格說來，她對集郵就是門外漢，為了弄清集郵的具體情況，杜君琦在櫃員的推薦下買了幾份有關集郵的報紙，比如《中國集郵報》，以及買了幾套新發行的小面額的郵票。

買好報紙要離開時，杜君琦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朝那人走了幾步，杜君琦才認出來原來是她的同班同學方謙益，放學的隊伍裏方謙益排在她前頭，天天看他背影也看熟了，所以現在才能在黑壓壓的排隊人群中認出他來。

杜君琦在班上太過沉默，沒有什麽朋友，只是在開學第一天時扶了方謙益一把，所以後來方謙益找她說話時也說過幾句，兩人勉強算得上是關系可以，現在看到了，杜君琦就猶豫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方謙益正在彙款櫃臺取錢，今天是周末，來彙款取錢的人很多，他一個小孩子趴在櫃臺前填單子很是顯眼。

這邊杜君琦正在猶豫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那邊方謙益已經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轉頭尋找看他的人，發現是杜君琦後他愣了一下，然後扯着嘴角僵硬地朝她點頭笑了笑。

杜君琦見方謙益已經看到了她，也就不好先行走開了，就站到一旁等他辦好手續過來。

方謙益取好錢後朝杜君琦走來，然後在離她還有半米多的地方停下：“杜君琦，你好。”

“嗯，你好。你怎麽一個人來取錢呀？”杜君琦有些奇怪，怎麽他家大人這麽放心讓他一個小孩子來取錢，不怕被人搶嗎？

“嗯。”方謙益也不解釋，只是應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見方謙益不想說話的樣子，杜君琦也不好多問：“我是來買郵票的，現在買好了，我爸就在門外，我們送你回去吧。”

怕方謙益拒絕，杜君琦好意地解釋道：“你一個小孩子，身上帶着這麽多錢是很危險的。”杜君琦剛才看到了，方謙益從櫃臺裏接過的錢最起碼是十張大團結，也就是一百塊。

方謙益點點頭嗯了一聲，接受了杜君琦的好意。

杜君琦領着方謙益到門口喊來了杜廣明，然後一塊送方謙益回了他的親戚家。路上杜廣明詢問方謙益他家裏的情況，才知道原來方謙益是一個人在縣城讀書，他爸花了大價錢讓他進了實小，又花了錢讓他寄住在遠房親戚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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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你不在自己家附近讀書啊？你這麽小，你爸你媽也放心讓你一個人在外面？”杜廣明問道。

方謙益擡頭看向杜廣明：“叔叔，我家是農村的，要讀只能讀鎮上的小學，可是鎮上的小學不如縣城的小學好，我爸希望我好好學習，以後有個好出路，所以才讓我到縣城讀實小。”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爸是出海打漁的，他說打漁太辛苦，希望以後我能坐辦公室。”

“哦。”杜廣明沉吟了一下，擡手摸了摸方謙益的頭，“你爸爸不容易啊，你要好好學習，以後考上了大學就能進好單位工作了。”

“嗯。”方謙益可能常聽大人這樣說，所以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只是淡淡地應了聲。

第二周的周日杜君琦再次來到郵局買郵票，這次她要買的是不再是廣為流通的普通郵票，而是需要通過彙款訂購的預發行的限量郵票，這才是有收藏價值的郵票，為了長期買郵票，她還從奶奶那裏取回了她寄放的壓歲錢。

杜君琦趴在櫃臺上填寫訂購單子，櫃員見櫃臺處的顧客不多，就八卦地湊到杜君琦身邊打聽：“嗨，你是方謙益的同學嗎？”

杜君琦皺着眉頭看向櫃員：“阿姨，怎麽了？”

櫃員壓低聲音說道：“你知道他家是什麽情況嗎？怎麽總是他一個人來取錢？上周是他一個人，這周還是他一個人，他家裏就這麽放心讓他一個人來？”

杜君琦不是年幼天真的小孩子，輕易就被人套出話，她不想和外人說方謙益的情況，誰知道她安沒安好心。

“我和他是同班同學，和他不是很熟，上周在這裏遇到他才知道他媽就在郵局邊上的商店上班，他是替他媽過來取錢的。”杜君琦的潛臺詞就是方謙益的媽媽知道他過來取錢了，也看着他呢，他可不是一個人。

“哦，難怪。”櫃員看樣子是信了，估計是看杜君琦這麽小不會騙人。

杜君琦填完單子遞給櫃員，櫃員開了個收據給她，交易就算完成了，她只要等郵票開售後過來取票就是了。

杜君琦離開郵局後就想着要提醒方謙益一聲，他已經被人注意上了，以後還是不要單獨一個人過來取錢了，今天這個櫃員對他沒有歹意，只是八卦地打聽一下，可是哪天有壞人注意到他，搶了他錢還是好的，萬一要是綁架了怎麽辦。

周一上學後，杜君琦就趁着放學排隊時提醒了方謙益，方謙益謝過杜君琦，杜君琦以為這事就這麽了了，結果周三就出事了。

周三正好輪到杜君琦杜君琬一桌和後一桌值日做衛生，做完衛生杜君琬就先跑了，她的舞鞋帶子壞了，她要再買一根新系帶，讓媽媽給她換上。杜君琬跑了，杜君琦就自己回家，老房子離實小其實挺近的，穿過一條巷子再過一個馬路口就到了，所以下班時間晚于放學時間的大人們就沒來接她們。

當杜君琦走到巷子中段就看到了一幕搶錢的場面，幾個高年級男生圍着方謙益拉拉扯扯，很是兇惡的樣子。

這個時間點正是吃午飯的時候，除了值日生晚歸，大多數的學生早就到家了，下班的大人也回家吃飯了，巷子裏沒有人，杜君琦不敢力拼，只能躲在角落裏觀察事态發展。

看了一會兒杜君琦就明白來龍去脈了，方謙益每天放學後都在附近的商店買零食飲料，他的大手大腳自然就被這些高年級的壞學生注意到了，今天他們就是來搶錢的，如果這次搶錢順利的話，估計以後方謙益就會成為這些壞學生的長期打劫對象了。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杜君琦自然是要幫方謙益的，可是她現在一幅小身板，個頭不高、力氣不足的，就算練了兩年武，那也只能一對一取勝，被幾個高年級男生圍攻，她可沒有那個自信能取勝。

杜君琦看了一下地面，打算找幾樣稱手的小武器，結果看了一圈，只看到幾塊零碎的小磚塊，這個可太重了，萬一扔的太準就成兇器了，可是轉頭看一眼方謙益的方向，方謙益已經開始挨打了，杜君琦沒辦法，只能掂起小磚塊朝那些壞學生的腿部擊去。

“啊”，“啊”，“媽的，誰啊”，壞學生被擊中後，立刻放棄圍攻方謙益，四處搜尋起背後黑手來，杜君琦趁着他們四散開來，立刻像一顆炮彈一樣沖到方謙益身邊，一把拉起他就跑。

方謙益正抱着頭忍受着毆打，心中滿是羞辱和憤恨，正在羞惱中突然圍着他的那些人喊叫了起來，毆打也停了下來，他還蒙蒙的不知道怎麽了，緊接着就被一股大力給拉了起來，然後又被那股力量給帶着跑了起來，一直跑過了兩個拐角方謙益才發現拉着他跑的人竟然是杜君琦。

杜君琦！方謙益微微放大了瞳孔了，怎麽會是她？

氣喘籲籲地放緩腳步，杜君琦回頭看向後方，确定那些壞學生沒有追來後，放開了一直抓着方謙益的手，多拖一個人跑還真累，這小身板什麽時候可以再強壯一點。

“喂，怎麽樣？還好吧？有沒有哪裏傷到了？”杜君琦上下打量着方謙益，“身上有沒有哪裏痛？”

方謙益直直地看着她，愣愣地搖了搖頭。

“看吧，我提醒的沒錯吧，財不露白，更何況你還是個小孩子，下次別在學校附近買東西吃了，去百貨一次性多買一點，帶回家慢慢吃。”杜君琦說道。

“好。”方謙益乖乖地點頭。

“好了，你快回去吃飯吧，再晚點回去就只剩白飯了。”杜君琦知道寄住別人家的不自由，好聲地交代道，邊說邊順手幫方謙益整理起拉扯中皺掉的衣服。

“好。”方謙益還是乖乖地點頭。

杜君琦看方謙益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幹脆好人做到底，帶他走出巷子，送到大馬路上。

“好了，快回去吧。”

“嗯。”方謙益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謝謝你。”說罷直直地彎下腰行了個禮。

“別這麽客氣，我們是同學。”杜君琦好笑地擺擺手，“下午見。”

“嗯，下午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