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過了會兒,席桌上的菜式都被撤了下去,又換上了茶水與糕點擺在了桌上,各個席位上的人也開始起身找人攀談。

這時,吳府的小厮也走了上來,恭敬地對季懷瑾幾人說:“季公子,梁公子,尹公子以及蘇二姑娘,老爺讓小的過來請幾位過去。”

季懷瑾幾人便跟着那小厮走到了吳知縣的書房裏,此時書房裏正坐着吳知縣與吳夫人,吳夫人立時向前對蘇涼月頗為歉疚的說:“可是傷着哪裏了?”

蘇涼月笑着搖了搖頭,“只是方才碰了那茶水便開始發癢而已,不過方才夫人讓人送了藥膏過來,抹上之後也不覺着癢了。”

吳知縣神色有些嚴肅看向季懷瑾,“懷瑾,今日真是對不住了。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在我府裏做出這般醜事。”

吳夫人也嘆了口氣對蘇涼月說:“都怪我出了疏忽,讓那些人鑽了空子。”

蘇涼月笑看着她,“夫人不必自責,那人是鐵了心沖着涼月來的,即使今日他不往那茶裏下藥,我想他也會找着機會就使些手段。”

吳知縣又對季懷瑾問道:“你們可是有猜疑的人?”

季懷瑾思索了下,“懷瑾倒是有懷疑的人,只不過...”

見他神色有些為難,吳知縣有些不解,“懷瑾但說無妨。”

季懷瑾便拱了拱手說:“懷瑾懷疑是岳老夫人。”

吳知縣與吳夫人聽罷都皺了皺眉頭,吳夫人此刻更是恨不得給那老妖婆幾巴掌,沒想到竟然到她府上這麽重要的新春茶會上作起妖來了。吳夫人此時就對蘇涼月說:“月月,我定是會給你個交代的。”又揮手招來小厮,“去把岳老夫人一家給我請過來。”那小厮聽了就立時跑出去請人了。

等蘇涼月他們在書房裏坐了片刻,那小厮便領着岳老夫人一家子走了進來。

岳老太爺進了書房,有些疑惑,“小柔可是有事找你母親?”

只見吳夫人冷笑一聲,“母親?爹您可別忘了,我母親可是早在二十幾年前便去世了,現下這位岳老夫人可不是我的母親,我可沒有做小妾的母親。”

岳老太爺聽了就勃然大怒,顧不得場合就厲聲對吳夫人開口道:“你這個孽女!還不快向你母親賠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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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知縣聽了自家岳父的話就眉頭一皺,“岳父大人,我想小柔方才說的話并未有錯,岳母大人的确在二十幾年前便仙逝了。”

岳老太爺正想嗆聲,又想起自家女婿可是長寧城裏最大的官兒,只好紅着臉怒視着吳夫人不吭聲,又聽吳知縣開口說:“岳父大人,我們請岳老夫人過來,是有事想要詢問于她。”

岳老太爺便問他:“何事?”

吳夫人此時便看向岳老夫人,“岳老夫人真是好手段,連我府裏您都敢安插人手了,是覺着我會看在我爹的面上不與您計較,還是以為我會為了岳府的臉面替你掩蓋醜事?”

岳老夫人聽了面色就露出一絲疑惑,“小柔,我知這些年你一直就看不上我,不承認我是你的母親。可是,即使你恨我,也不該随随便便把髒水往我身上潑呀!”

吳夫人又是一聲冷笑,眼神輕蔑的看向她,“潑髒水?我岳柔還不屑于往你身上潑髒水,我還怕因為你弄髒了我的手!”

岳老夫人聽了這話就眼眶微紅,拿出帕子拭淚,又看向岳老太爺,“老爺,我是真的不知小柔說得話究竟是何意。”

吳知縣此時就厲聲問她:“岳老夫人,蘇二姑娘茶裏的落塵粉可是你讓人下的?”

岳老夫人搖了搖頭,“吳大人,我知小柔恨我,但我與蘇二姑娘遠日無憂,近日無仇,我一個做長輩的怎會往她茶裏下藥?”

此時岳蘭芝也怒視着向蘇涼月,“蘇二姑娘,我知你記恨我曾與季大哥有過交集,但蘭芝還請你不要因此算計到我祖母頭上。”

蘇涼月瞥了瞥她,“岳姑娘說的這話,涼月怎得聽不太懂。岳姑娘說我記恨你曾與季懷瑾有過交集,若你說的交集是他為了救你與你共乘一輛馬車的事兒,那我豈不是連馬車車夫都要記恨,再說了,岳姑娘,還請你原諒涼月的直言不諱,涼月自認美貌勝于你,才學也不差于你,家世更是不差,我又有何理由記恨你,甚至冤枉你祖母,岳姑娘,你未免有些高看自己了。”

梁經綸聽了蘇涼月那句美貌勝于你之後,硬是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就連季懷瑾和尹振博都勾了勾嘴角。

岳蘭芝被她方才那番話說得臉色通紅,“蘇二姑娘若不是因為記恨我,那為何要冤枉我祖母往你茶裏下藥?”

蘇涼月又笑了笑,“岳姑娘又怎知我是冤枉岳老夫人,而不是只是說實話而已。”

岳老夫人聽了便看着蘇涼月,“蘇二姑娘,鄙老也很想知曉,蘇二姑娘為何要說那藥是我所下?”

蘇涼月還未來得及說話,又聽吳夫人說:“岳老夫人是真以為這府裏是你能插手的嗎?想把你當年在岳宅的那一套用到我的府上來?”吳夫人又轉頭喚來小厮,“去把小翠和小紅給我押過來!”

岳老夫人聽罷眼底忽的閃過一絲慌亂,但仍舊看似鎮定自若。過了會兒,那小厮讓府裏的護衛押着那叫小翠和小紅的丫鬟過來了,兩個丫鬟一進來見到此時的場景,便立刻跪倒在吳夫人面前,吳夫人又問蘇涼月:“月月可是識得其中一位?”

蘇涼月瞧了瞧,“那位紅衣服的丫鬟便是方才給我倒茶水的丫鬟。”

吳夫人點了點頭,又問那位紅衣服的丫鬟,“小紅,可是你往蘇二姑娘的茶裏下藥的?”

小紅立馬哭喊道:“夫人,奴婢冤枉呀!奴婢只是給蘇二姑娘倒了杯茶而已,根本就沒下過什麽藥!”

吳夫人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看着小翠與小紅,又緩緩開口道:“小紅,我記得前些時日你鄉下的爹病的很重,你怎會突然有了銀子給他治病的?”

小紅頓時就有些發抖,“奴婢,奴婢,奴婢典當了以前府裏賞下的首飾。”

“是嗎?那在哪個當鋪當的?把當票拿出來吧。”

小紅又吞吞吐吐的說:“奴婢,奴婢...”

吳夫人狠狠的把桌上的茶杯砸在她的頭上,“若是還不說實話,就別怪因你做出的蠢事而牽連你的家人了!”

小紅聽了就開始不斷的向吳夫人磕頭,又哭着說:“夫人,不關奴婢的事,都是小翠姐讓奴婢做的,是她送了銀子給奴婢,讓奴婢幫她一下,她說她會給奴婢銀子還會幫奴婢的爹請城裏的神醫給我爹看病,奴婢這才幫了她。”

小翠現下也渾身發抖,“夫人,奴婢沒有做過!夫人別聽小紅這個賤人胡言亂語!奴婢沒有理由要害蘇二姑娘呀!”

吳夫人卻是看都不看她,“你是沒有理由,可是你的主子有理由呀。”

小翠又立馬向吳夫人磕頭,“夫人,奴婢的主子可就您與老爺呀!”

吳夫人又看向岳老夫人,“怎麽?岳老夫人看着你的下人這般作态,不說句話嗎?”

岳老夫人又拿帕子拭淚,“小柔,你府裏的下人跟我有何關系,你怎得胡亂說起話來了?”

吳夫人笑了笑便說:“我有沒有亂說,問問她不就知曉了。”又瞥向那小翠,“小翠,我記得當初送你入府的人牙子說你是風洲縣來的,可是,後來我讓人去查了一番,發現你是被岳老夫人身邊的老媽子給養在風洲縣李家村的,且你還是那老媽子的侄女兒,你說我說的可對?”未等小翠回話,又看向岳老夫人,“岳老夫人還真以為我們府上進人我不會仔細巡查一番?你以為,我會像我娘當年一樣會讓府裏進了一個不幹不淨又背住當了小妾的人?”

岳老夫人被她這話說的臉上怒容盡顯,又聽那小翠說:“夫人,這事兒不管我姑姑的事,跟我姑姑無關,更與岳老夫人無關,都是我自作主張給蘇二姑娘下藥的。我從很久以前就喜歡季公子了,我想要讓蘇二姑娘毀容,讓季公子因此抛棄她,所以才引誘小紅給她下藥。”說着又磕了幾個響頭。

岳老夫人此時便對那小翠呵斥道:“小翠,枉費你姑姑可憐你沒了爹娘,辛辛苦苦養育你,沒想到你竟然做出讓岳府蒙羞的事兒!真是不折不扣的白眼狼!”說着就把桌上的茶杯砸到了她的額頭上。

吳夫人聽了反倒不以為然,“小翠,你可知意圖謀害他人是何等重罪?又會承受怎樣的刑罰?”

小翠不顧額頭上滴下的鮮血,向吳夫人磕頭說:“小翠願意承受!”

吳夫人又看向自家老爺,“老爺,我看這是咱們的家事兒,就我們自家處理,不需要走衙門的那一套吧。”

吳知縣點了點頭,“就這樣吧,畢竟是家醜。”

吳夫人又擡頭對蘇涼月說:“月月此番是受害者,不若這人就交給月月處置。”

蘇涼月笑了笑便說:“夫人,這是您的家事,月月怎能...”

吳夫人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我說過要對你有一個交代,你無需有所顧慮,這兩個丫頭嘛,打死也無妨。”

蘇涼月不好再推拒,“夫人,不若罰這兩個丫頭各四十大板,”頓了頓又對她笑着說:“夫人不若邀請岳老夫人也一道觀刑,好讓岳老夫人也為自己出一口氣,免得岳老夫人仍舊介懷因自家丫鬟而受到的波及。”

吳夫人聽罷便看向自家老爺,吳知縣會意,就朝岳老夫人說:“那岳老夫人便依本官的吩咐留下來觀刑吧。”吳知縣說得是“本官”,那岳老夫人根本無法回絕,只得應了下來。

吳夫人又對小厮吩咐,“去,把護衛給叫書房來實施懲罰,順便把府裏的其他丫鬟也都叫過來觀刑。”她笑看着岳老夫人,“岳老夫人,咱們一道請吧。”

那小翠和小紅便立時被兩個小厮給拖到了書房外,府裏的護衛又在書房外架起了兩條凳子,又讓兩人狠狠把那兩個丫鬟摁在長凳上,吳夫人見此便說:“行刑吧!”

兩旁的兩個護衛就拿起棍子重重的打在兩個丫鬟的身上,剛打了幾個大板那兩個丫鬟便開始哀嚎,等到十幾個大板的時候,兩人都皮開肉綻,看起來分外血腥。

蘇涼月靠着季懷瑾,仍舊一動不動的望着眼前的場景,面色如常,季懷瑾側過頭看她,發現她擡眼看了一旁因見了這番情景有些站立不住又面色蒼白的岳老夫人時,又見她又勾了勾嘴角,嫣然一笑。

季懷瑾皺了皺眉,發現自己好似還不夠了解她,只得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

蘇涼月在末世裏早就見過比這血腥百倍的場面,又怎會被這點場景給吓住,反倒是岳老夫人和岳蘭芝很是承受不住,兩個丫鬟的哀嚎不絕于耳,聽起來分外凄慘,又見書房外觀刑的那些丫鬟仆人們個個都面色蒼白,有些還需要被人扶着才能站得住,就連梁經綸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岳蘭芝更是掩着嘴幹嘔起來,岳老夫人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岳先生心知這事兒必定是自家母親所為,但此時他也不忍見自家母親這幅模樣,便朝蘇涼月躬身行禮,“蘇二姑娘,在下還請蘇二姑娘原諒家母一次,蘇二姑娘若是心頭不快,有何懲罰,在下願一力承擔。”

蘇涼月感覺自己的手此時被季懷瑾緊了緊,又見他不贊同的看向自己,而她卻忽的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此時衆人又聽她緩緩開口道:“岳先生可知,今日若不是涼月不小心打翻了茶,便不會發現那茶裏有落塵粉,更是會一口飲下,飲下之後涼月會當場全身紅腫發癢,更是會長滿暗瘡,暗瘡即使治愈後,也會永遠留下疤痕,那涼月的一生,也算是因此毀了。而涼月今日當衆出醜,更是給我蘇家抹黑,給我的哥哥與弟弟抹黑。那日後我的兄長與弟弟出門在外,更是會因此而受人嘲笑。”又笑了笑看着岳永年說:“岳先生你此時眼見得不過是岳老夫人面色蒼白而已,而涼月眼見得卻是容貌盡毀,一生凄涼,兄長和弟弟也受盡人恥笑。岳先生你說,涼月可是過分?”岳永年被她說得面色通紅,自知羞愧難當,又聽蘇涼月語氣冰冷,“岳先生,涼月一向心胸寬廣,但并不意味着會寬恕那些對涼月有着蛇蠍心腸的人,而涼月更是向來有恩必還,有仇,自然也是必報。”頓了頓又接着說:“岳先生可知為何現下趴在院子裏的是小翠小紅而不是那位真正做出這些事的人,因為比起讓人承受身體上的懲罰,涼月更喜歡讓人看着別人因為恐懼卻無力反抗但又不得不掙紮的樣子,這樣的痛,可比身體上的痛來得更為深刻。”

蘇涼月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聲音波瀾不驚,但聽在耳朵裏卻比方才書房外的哀嚎更是瘆人,就連梁經綸和尹振博都覺着有些背脊發涼,而季懷瑾聽完卻神色黯然,不覺苦笑了一下,自知自己方才那番暗示已經惹惱了她。

吳夫人卻是贊賞的看了她一眼,蘇涼月也正好擡起頭與她相視一笑,個中意味只有二人深知。

見書房外的刑罰停止了,吳夫人便對那護衛問道:“可還有氣兒?”

那護衛低頭伸手探了一下,“回禀夫人,還有一絲氣息。”

吳夫人就看向蘇涼月,蘇涼月見此就開口道:“救人一命聲造七級浮屠,夫人不若讓他們下去修養一番,”又笑看着吳夫人,“不過,我覺着吳府裏定是不能容忍這樣背主的奴才,不若等他們修養好了便送去紅綠巷吧,他們一紅一翠,與那紅綠巷也甚是匹配。”衆人都知紅綠巷是城裏最大的花街,一般人被賣了進去根本就沒有出來的機會。

吳夫人也笑了笑說:“也好,月月說得甚是合我心意。”又對那小厮說:“把他們帶下去吧。”

那兩個小厮便一人拖了一個丫鬟把他們帶了下去,岳家人也扶着搖搖欲墜的岳老夫人往外走。蘇涼月笑着上前拉住吳夫人,“此番還要多謝夫人配合,涼月甚是感激。”

吳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彼此彼此。月月真是深得我心。”說完,兩人又是相視一笑。

梁經綸和尹振博走向季懷瑾,梁經綸又拍了拍季懷瑾的肩,“懷瑾,第一美人果然是我這等凡人無福消受的,你真是令人佩服。”他此刻回想起蘇涼月方才說的話都覺着有些冷。

尹振博剛才自是注意到了季懷瑾想要因岳先生阻攔蘇涼月的那番動作,只得看着他說:“懷瑾,方才你不應該那樣。二姑娘的話很有道理。”

季懷瑾聽了就是苦澀一笑,尹振博看着自家好友這樣也不由得搖頭嘆氣。梁經綸此時也反應過來尹振博那番話裏的含義,點了點頭也說:“二姑娘的方法雖是有些殘忍,但若剛才不是她運氣好,那現在痛苦的便是她了,就像她說的,她可能一生都被毀了,甚至給家族抹黑。”他們這些大戶人家的繼承人,最是不能接受自己給家族抹黑,無論是梁經綸還是尹振博,亦或是現在才明白過來的季懷瑾。

蘇涼月又跟吳夫人在那兒說說笑笑了一會兒,便向吳知縣與吳夫人道別,她也并未理睬季懷瑾,仍舊獨自往外走。

季懷瑾三人只得連忙跟上去,走到吳府外,蘇涼月又轉頭笑着朝梁經綸與尹振博道別,對她二人微微行禮後,就轉身上了馬車。尹振博見自家好友仍有些發愣,就推了推他,季懷瑾這才連忙跟着蘇涼月上了馬車,甚至忘了對身後的兩位好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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