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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洪家衆位女眷義憤填膺,俱都虎視眈眈地盯着門外。盞茶功夫之後,只見門子引着一位二十五六歲,華服美冠的青年男子進入正堂。洪萱之前并沒見過自己這位名義上的大姐夫,此刻細細打量一番,但見這人長得風流俊俏,面如傅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炯炯有神,唇邊總是帶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果真是一副斯文敗類的小白臉模樣。
趙顼在堂前站定,一雙含情脈脈的眸子先是深深的看了洪茜一眼,面露心疼。直看得洪茜越發委屈難過。趙顼這才躬身像楊老夫人并堂上其他幾位長輩見禮問安。然後也不容人反應,直接跪在堂上的青石磚上,口裏歉然賠罪道:“今兒是我犯錯,惹得茜兒傷心,且叫兩府沒臉。趙顼不敢辯解,還請老太君盡管責罰,趙顼亦不會有半句怨言。”
“然而趙顼千錯萬錯,發妻與稚子何辜?因此還請老太君出過氣後,勸勸茜兒跟我回去罷。”趙顼說着,扭過頭來越發深情的看着抱着女兒低頭不語的洪茜,千悔萬悔地勸說道:“我知道煙羅這一番鬧騰,實在叫你沒臉。你生性最是要強,從小到大,行事言語從不肯落人褒貶。嫁入我英國公府這幾年,更是操持家務,孝順父母,晨昏定省,從來沒有半點兒差錯。又為我生了一雙最是伶俐可愛的兒女……你為我付出了這麽多,我從來都記着你的努力。且英國公府上上下下,不拘主子奴才,也沒人說你半句不好的。今兒竟為着一個外人,叫父親母親開口求你退讓,我知道你是真的傷心,才會不管不顧帶着一雙兒女就回了娘家。可茜兒你容我說一句話……”
趙顼頓了頓,打量着洪茜雖然沒拿睜眼瞧她,但耳朵支楞着分明認真細聽的模樣,心中微微放了心。遂語重心長的說道:“我趙顼趙子頁是什麽樣的人,你我夫妻多年,你心中也該有些章程。我年輕時雖然也有些糊塗事,可英國公府規矩森嚴,我也并不是那等會寵妾滅妻之人。你又何必因着一位姨娘侍妾之流,就動了這麽大的怒火。一來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實不值得,二來……你倘使不顧忌英國公府理國公府的顏面,且該顧着謙兒的前程。畢竟謙兒才是我英國公府正正經經地長房嫡孫,你又是我明媒正娶,八擡大轎擡回家的正房原配……豈有自家正經主子反要避開外人的道理?”
一席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的洪茜越發動容,一壁緊緊摟着懷中的女兒,一壁伸手将趙謙也摟入懷中,淚珠兒止不住的滾滾而落。興許是洪茜激動之下手臂的力道重了些,懷中的嬰兒不舒服的皺了皺眉,放聲大哭。已經略微懂事的趙謙一邊忍着眼淚拍着妹妹,一邊滿是擔憂的看着自己的母親,一會兒又轉頭看看自己的父親。而趙顼立刻走到洪茜身旁,拍着她的脊背柔聲安慰起來。洪茜不知道是真的原諒趙顼了,還是心中另有算計,順着趙顼的動作撲入他的懷裏,小聲啜泣。倒是越發顯得一家四口溫情脈脈起來。
這一番舉動看的堂上衆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來是應該按照原定計劃給趙顼一個下馬威,還是順着趙顼的話勸和小夫妻“床頭打架床位和”。洪萱更是急的一眼又一眼的看着洪茜,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恨。不過她與孫氏相對于洪家其他女眷來說,畢竟還是外人。這會兒洪茜自己都沒個立場,她們母女兩個也是不好喧賓奪主替人強出頭的。
好在洪茜的母親馮氏還是個明白的。看着趙顼三言兩語就将自己女兒哄得不知東南西北,馮氏又是生氣洪茜的耳根子軟,聽不得兩句好話就認慫了,又是心恨趙顼這個姑爺将自家女兒拿捏的死死的。
不過馮氏到底不是洪茜這等被人情情愛愛幾句話就哄得不知所以的年輕媳婦,遂冷着顏面開口質問道:“姑爺今兒這番話,真真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只是我就不明白了,姑爺既然如此明白事理,怎麽就能在外頭悄悄養了外宅,更是養的外面的野種比自己嫡親的兒子年歲還長?英國公府家教森嚴,規矩确實是頂好的,可這頂好的規矩總不能體現在比嫡子還大了幾個月的外室子,以及非得逼着正妻認了外頭身份不明的賤籍女子進府的道理罷?”
一席話意味分明,數落的趙顼面色青青白白。洪茜也在趙顼的甜言蜜語中冷靜下來,只覺得一股涼意從頭到腳,再次看向趙顼的時候,眼中只剩悲憤,全然沒了方才的軟弱與期盼。
嫁入英國公府不過數年,就能在攏住丈夫不耽誤生兒育女的情況下,将整個英國公府上上下下的人際關系捋順清晰,且叫阖家大小挑不出她半點兒不是,洪茜從來都不是蠢人。只不過她對趙顼用情至深,寧願相信趙顼的甜言蜜語,也不信他當年對自己柔情小意,背地裏卻暗暗養了外室這麽多年,還能将自己瞞的滴水不漏。
可事實擺在眼前。今兒晌午領着兒子大鬧英國公府的女人總不會是憑空出現的。正如母親所言,趙顼若當真事事把她洪茜和一雙兒女放在前面,又怎會鬧出一個比趙謙年歲還大的外室子?那英國公與國公夫人若是顧念半點兒舊情臉面,又怎會不顧忌她的感受,執意要讓那個賤女人與那個孽種進府?
這無疑是當着滿京城百姓的面兒,将她洪茜的臉皮,将整個理國公府的臉皮生生扯下來扔到腳底下踩。就算是趙顼口口聲聲為着趙謙——堂堂英國公府的長房嫡孫,上頭竟然還有個比他大幾個月的庶出哥哥,這又是什麽得臉的事情了?
将來趙謙進學入仕,與人交際,又該怎麽面對旁人非議的目光?
洪茜越是深思,越是生氣。原本看到趙顼時,心頭升起的幾分溫情也全都沒了。只目光陰冷的看着趙顼,寒聲問道:“這些且不必說,我只問你,你打算怎麽處置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
趙顼被問的十分為難,沉吟半日,躲躲閃閃地說道:“茜兒怎麽如此問,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女人罷了。就算是進了府,也不過占了個姨娘侍妾的名分罷了。若不是為着她那個兒子,父親母親也斷斷不會允許這樣的女人進入英國公府的。”
洪茜冷笑道:“可我正是因為她這個兒子,才不能讓她入了英國公府的大門。”
趙顼聞言,不免急道:“事已至此,茜兒你又何必同我賭氣。且你并不是那等拈酸吃醋的人。當年你懷着謙兒的時候,也還曾主動為我納了兩位溫柔謙順的侍妾,因着此事,父親母親也都贊你賢良大度。今兒不過是同樣的事兒——”
“這怎麽能是同樣的事兒?”洪茜看着一臉為難模樣的趙顼,急着搶白道:“趙顼你是被那狐媚子迷惑了不成,自古良賤不通婚,你為着這麽一個賤籍出身的女子,不顧英國公府和理國公府的顏面,不顧你我多年夫妻情分,不顧謙兒的前途名聲,竟連你自己的前程也都不顧了?”
趙顼聞言,一臉苦笑着搖頭說道:“她若只是賤籍,我自然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這等糊塗事情。可關鍵她不僅是賤籍,還是官妓——她的父親,便是當年因帝師孫文一案,上奏為孫大人求情辯解,因而觸怒繼宗,被牽連的阖族男丁流放瓊州,阖族女眷打入官奴的禦史大夫阮正清。如今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阮大人且在恩旨特赦之內,不日即将歸京。若他知道……若天下人知道,他的女兒他的外孫因洪家長房嫡女的反對而不能認祖歸宗,你覺得他會怎麽想,你覺得天下人會怎麽想?”
“當年我之所以會同阮煙羅……不過是我與同窗去喝花酒時,酒後誤事……後來即便得知阮煙羅珠胎暗結,然我敬佩阮大人的氣節風骨,不忍叫他女兒淪落風塵,遂替她贖身,将她安排在外頭罷了。我并沒有想到今日之事,也從來沒有讓阮煙羅進門,讓阮誡認祖歸宗的意思。可誰能想到陛下登基,大赦天下——”
再往下的話,趙顼已經不能說了,遂他突兀的住口。
可就算如此,趙顼這一席話還是聽得堂上衆人啞口無言,半日不曾言語。
雖然阮清正因為孫文一案被牽連的阖族遭難,認真說來與理國公府并沒有什麽瓜葛。可不論怎麽說,洪賦都是理國公府的長房長子,都是帝師孫文的關門弟子兼東床快婿。而理國公府現下的榮光與前程,也悉數落在孫太後與洪貴妃的身上。
後兩者可都是孫家的嫡系血脈。孫文雖然死了,然則阮清正對孫家的大恩卻是實打實的。孫太後與洪貴妃縱然不能對阮家施以援手,卻不能對阮煙羅落井下石。就連孫氏與洪萱也沒有指責阮煙羅的立場。
而洪茜若是不想讓外人指着理國公府的大門唾罵忘恩負義,也只得打掉了牙齒往肚子裏吞,對于阮煙羅母女入英國公府的事情,絕對不能露出半點兒不樂意。
趙顼話落,看着面色驟然變得鐵青的洪茜,頭疼的說道:“得知聖上下旨召阮家歸京一事,我便知道阮煙羅和阮誡的事情終究是紙裏包不住火,瞞不住了。我本想着趁這幾個月的工夫徐徐圖之,從長計議,叫你能慢慢接受此事。卻不曾想煙羅沉不住氣,以為我悄無聲息是沒有讓她入府的意思,竟然會背着我鬧出這麽一場風風雨雨。我——”
趙顼長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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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