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洪萱坐在游廊的欄杆上,邊瞧着廊下的花兒朵兒,邊聽着阮輕羅說一些經年舊事。只見阮輕羅又是唏噓又是感嘆,因笑道:“若不是聽了阮姐姐這一番話,我再想不到天底下竟然會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兒——為了榮華富貴,竟連相公老子都不要了。可見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只是連累了你們阮家的家風名聲,竟被這兩人給糟蹋了。”

阮輕羅打量着洪萱神色作态,頗有些義憤填膺惺惺相惜,很不像是因為阮煙羅行事遷怒了阮家的模樣,心中略放了一點子心。只是聽着洪萱這一番話,也不覺臉上發燙——饒是她再怎麽鄙夷煙羅母女的品行,也改不了這兩人出身阮家的事實。想來世人也都是如此想的。可憐她們這些阮家的女兒,明明什麽都沒做,且在瓊州遭了那麽些罪,眼見着日子要好起來了,卻又憑白受了那兩人的牽連。

真不知是上輩子遭了什麽孽!

洪萱瞧着阮輕羅姣好的面容一陣青白,雙頰殷紅,淚光點點,像是有萬般委屈要同人傾訴,卻又不好說出口的模樣,心下微微一嘆。

古聖賢有雲人之初性本善,可見不論世人己身本性如何,卻總是慕高潔而鄙卑污。阮煙羅母女此舉,雖然同阮家并無太大幹系,可是看在世人眼中,卻是“子不教父之過”,是阮家家風不正,方教育出這等慕富貴而抛廉恥之女子。有道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不論阮煙羅當日之舉究竟是被迫無奈還是早有此心,恐怕經此一事,阮家所有女眷的清名也要遭人非議。等待來日阮家女兒同旁人家議親,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拿阮煙羅今日之事掂量阮家女兒的品行。

就連洪萱自己,雖也明白阮煙羅是阮煙羅,阮家是阮家,兩者不可相提并論。可思及阮煙羅同阮家骨血相連,洪家因趙顼有外室奸生子一事鬧得滿城風雨,不肯含恨吃虧叫阮煙羅同她兒子進了英國公府的門。堅守此事的同時,卻也傷及了阮家的顏面——雖說此事錯在趙顼與阮煙羅,可也難保阮家不會因此遷怒洪家。就算阮家上下皆明理知義,心有慚愧,可芥蒂已生,終不會如當年一般親密友好了。

因此洪萱遂慕阮輕羅人品風流,終不敢傾心相交,兩人只坐着說了一回閑話,便見安陽大長公主打發了兩個丫頭出來尋人。見到洪萱二人,那兩個丫頭笑說道:“我們主子見兩位姑娘許久不歸,急的了不得,遂打發了奴婢出來,請兩位姑娘回去呢!”

洪萱聞言,擡頭看了看天色,笑說道:“我們兩個只顧着說話,不妨到了這個時候了,也難怪大長公主着急,竟是我們的不是了。”

說着,兩人起身歸來。彼時堂上諸位女眷均已作完了詩詞,正着人抄錄。見到洪萱與阮輕羅姍姍來遲,不覺開口取笑道:“我們竟是俗人,不配同二位姑娘說話,因此二位姑娘才作了詩,便忙忙的躲出去說悄悄話,生怕我們的詩詞玷污了兩位姑娘怎麽地?”

洪萱聞言,連忙開口笑道:“哪裏的話,不過是這府裏頭的花兒朵兒養的實在很好,竟叫我們看呆了,舍不得挪步呢!”

安陽大長公主聞言笑道:“那些廊檐子下頭種的花,不過是為着好生養,究竟沒什麽稀奇。等會子咱們吃了午飯,去後花園子裏頭逛逛——我雖不敢說那兒的花兒就比別處好,只是難得幾朵牡丹的品相不俗。可以吟誦把玩一回。”

說畢,又向阮輕羅說笑道:“才剛我們都說寫詩,偏阮姑娘有事出去一回。這會子回來了,可不許多懶,快些将你的詩做出來,我們可要集結成冊的呢。”

昕王府的世子妃聞言,也跟着湊趣說道:“出去了這麽久,回來只寫一首詩就打發了我們?這可是不成的。早聽說阮家的女兒出了名的有才學,既如此,須的連作三首詩詞方可。如若不然,便罰酒三杯……今兒咱們都風雅,慣是以茶代酒,妹妹若做不出詩來,便罰茶三杯好了。”

阮輕羅聞言,也曉得這是安陽大長公主和昕王世子妃一搭一唱的為她解圍,心中感激不盡。何況以她的才學,也并不畏懼作幾首詩詞,遂颔首應道:“原是我的不是,合該如此。”

言畢,走到桌旁鋪紙研墨,一連寫了兩首詩作。方撂筆笑說道:“剩下的那一首,着實寫不出來了。好姐姐們,饒我這一遭,我只喝滿一杯茶水也就是了。”

說着,有小丫頭子眼明手快的端了一杯新茶過來。阮輕羅笑言接過,掀開茶蓋輕啜了一口,試過茶水不溫不熱,這才仰頭一飲而盡,然後将茶杯倒扣向衆人展示一回。其爽快舉止看的衆人拍手叫好,只是有些心思魯鈍的人不覺心中狐疑,只因阮輕羅方才作詩的舉動,着實是一氣呵成游刃有餘,實不像是作了兩首詩便才盡的模樣。

唯有安陽大長公主與昕王世子妃在暗中颔首稱贊,十分滿意阮輕羅的進退得宜——

方才昕王世子妃有意為阮輕羅解圍,才笑言要罰她連作三首詩。若阮煙羅當真實心眼兒的作出了三首詩,本也無可厚非。只是難免會讓人覺得這女子鋒芒畢露,恃才傲物,不好相與。縱然因此傳出了“詩才驚人”的名聲,卻失了女子本該有的溫婉和順,更會給人以“仗着一身才學,便無所畏懼”的意味在裏頭,難免會叫好心為她解圍的昕王世子妃下不來臺。

如今阮輕羅十分輕松的作出了兩首詩,便恰到好處的撂筆不寫,反而以“才盡”為由,自己罰了一杯茶水。雖有示弱之嫌,卻也瞬間拉近了與諸位堂客的距離,使得諸位堂客頗有親近之意。展示了自己才學的同時,更周全了昕王世子妃的好意。如此體貼細致,考慮周到,怎不叫安陽大長公主與昕王世子妃心裏舒坦?

就連因阮煙羅一事對阮家頗有芥蒂的洪茜,看着阮輕羅一番舉止,也不免搖頭贊嘆。欽佩阮輕羅能夠長袖善舞,八面玲珑。并非那等孤高自诩,目下無塵的“才女”。

一時間有安陽大長公主府的小丫頭子過來問何處擺飯,安陽大長公主尋思了一回,且向衆人笑問道:“你們是想在這裏吃,還是在園子裏吃?”

衆人因笑道:“在這裏吃有什麽意思,不若去園子裏吃,視野開闊,聞着花香且能多吃一碗飯呢。”

安陽大長公主便吩咐下人在園子裏安設桌椅,布置宴席。衆人一行說說笑笑出了正堂,進了園子。英國公府的幾位女孩兒循着空便要同洪茜說話,勸說洪茜回府,只是洪茜心中對趙顼有氣,遷怒之下,也懶怠理會這幾位女孩兒。那幾個女孩兒雖說對自家之事感到羞愧,卻也都是千嬌萬寵養大的。見洪茜如此不冷不熱的,也不趕着上前賠笑了。

看的吳清姝在旁又是取笑一回,只洪萱回頭瞪了她一眼,方讪讪的撇了撇嘴,不再言語了。

欣然飯畢,衆人又賞了一回百花,至晚間方散。

洪萱與洪茜姊妹坐上馬車搖搖晃晃離開安陽大長公主府。趁着一路上無人打擾,洪萱悄悄将今日阮輕羅同她說的話學給洪茜聽。洪茜聽了這一席辯解,不過冷笑一聲,也就完了。

回至理國公府,省過老夫人楊氏,大家且說了一會子話,方各自回房歇息。洪萱趁晚去尋母親,将今日同阮輕羅如何說話,如何相處,又如何向洪茜鹦鹉學舌,洪茜如何反應等事原原本本訴說一回。孫氏聽完,半晌沉默不語。

洪萱在安陽長公主府笑鬧了一日,也有些罰了。見此情景,也不再多問,只辭過父母,回房洗漱安置。一夜無話,不必細說。

如此又是數日時光倏忽而過,大家彼此相安,不過是些閨房瑣事,竟無可記敘。

且說這日洪賦上朝歸來,醒過老夫人楊氏,回房洗漱更衣。笑向孫氏說道:“今兒早起上朝,竟有言官彈劾了英國公府世子趙顼私德敗壞,寵妾滅妻,有辱斯文,實不堪當重用。請求朝廷褫奪趙顼舉人的功名,永不錄用呢!”

孫氏聞言,不覺大驚失色,開口問道:“那聖人是怎麽說,難道真的就這麽奪了趙顼的前程?”

洪賦搖了搖頭,很是感慨的說道:“君子行事有度。趙顼的人品德行,也着實不配為官。只是不看森面看佛面,到底還有英國公府的臉面在裏頭。那也是咱們大雍朝的功勳老臣,跟着太祖皇帝騎馬打天下的老人兒。今兒早朝上老英國公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聖上本就慈心仁厚,看這麽着,也就軟了。并不曾褫奪趙顼的舉人功名,只是小懲大誡,叫他三年不得參加春闱罷了。”

聽得孫氏一陣唏噓。倒是洪萱很不以為然的說道:“春闱殿試本就是三年一回,陛下這麽做,也不過是不讓他參加明年的科考罷了,終究也耽誤不了什麽。還不如奪了他英國公世子的資格,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拈花惹草。”

洪賦聞言,與孫氏微微一笑。趙顼本就是功勳之後,早晚要頂了老國公的位子,繼承英國公府的。因此能不能科舉入仕,并不打緊。聖上之所以會這麽做,不過是借由此事敲打英國公府,順帶給洪茜出氣罷了。

若是真如洪萱所言,奪了趙顼英國公世子的名號,那便不是給洪茜出氣,反而是給她添麻煩了。畢竟洪茜之子趙謙可是英國公府名正言順的長房嫡孫,将來可是要繼承英國公府的。如果他父親都不是英國公了,到他的時候,又該怎麽說?

洪萱瞧着父親母親的動靜,尋思一回也轉過彎來了,不覺赧然一笑。轉過話頭說道:“只是我竟奇怪,趙顼的事情在京中傳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都沒什麽事情。怎麽今日就有言官彈劾了呢?”

洪賦聞言,看了洪萱一眼,笑眯眯說道:“這也不難猜。不過你們成日家守在閨閣,不知道外面的事兒罷了……如今阮大人回京複職,聖上念他為人清正,剛直不阿,竟又欽點他入了督察院。今兒彈劾趙顼的言官,便是他的下峰。”

“這麽說,竟是阮大人彈劾了英國公府彈劾了趙顼?”孫氏聞言,越發狐疑,不覺同洪萱面面相觑。

沉思了一會子,洪萱笑道:“難不成是阮大人為了家風清名計,竟真的大義滅親,彈劾趙顼,以示同阮煙羅劃清幹系?”

洪賦不可置否,随口說道:“誰知道呢。不過阮煙羅的事兒一出,阮家清名終究有所損礙。阮大人為了阖族聲譽,恐怕也不得不如此罷。”

如洪賦一般,京中其餘人家也都如此作想。畢竟以阮清正的風骨脾氣,很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只是衆人都不知道,與此事上,阮清正也不過是受人轄制罷了——

只是意欲說清此事,少不得還要從洪貴妃同玉沉說起。當日洪貴妃心思一動,吩咐玉沉将此事查個分明。玉沉麾下有西廠在手,這等十餘年前的私密舊事雖然難查,然阮煙羅與趙顼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當年參與過贖買阮家女眷一事的老臣們難免想起往事。雖礙于阮大人清名,并沒有人在明面上宣揚議論,終有按捺不住心事的老臣在私底下同家人偷偷閑話幾句,恰好又被西廠的探子哨探到。如此一二來去,當年之事自然水落石出。

以玉沉之意,本想将此事原原本本宣揚出去,好叫衆人知曉阮煙羅是何等不要臉面,不知廉恥的女子,且早被阮家驅逐出門。卻仍舊仗着阮家的名聲茍且行騙。

可是洪貴妃生性謹慎,從不敢有半點行差踏錯。玉沉乃是她與陛下的心腹之人,此事人盡皆知。倘若阮煙羅之事經由西廠之手宣揚出去,縱然阮煙羅與阮家沒臉,恐怕旁人也會覺得孫家與洪家忘恩負義,秉性涼薄。

洪芫受了這麽多年的苦,遭了這麽多年的罪,皆是由于母家被人所害,身後無有依靠。如今承啓帝登基為帝,孫家與洪家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機會,洪芫怎麽肯因為打老鼠就傷了玉瓶,為着一個阮煙羅,就讓洪家與孫家冠上忘恩負義的罵名?

只是就這麽饒了英國公府,洪芫也是咽不下這口氣的——當年她肯忍氣吞聲,是因為朝中大權被繼宗所握,她不低頭就會死。可如今卻是承啓帝的天下,她既已翻身,就不會再容人爬到她的頭上耀武揚威。

于是洪貴妃且将此事按下,耐心等着阮清正一家歸京續職。只因她知曉,以阮清正注重名聲,愛惜羽毛的秉性,斷然不會容許一個阮煙羅敗壞了整個阮家的聲譽。

果然事情的發展如她所想,阮家回京之後,第一時間便想到借由安陽大長公主府的賞花會,向洪萱辯解當年之事——說到此事,其實也并無人知曉,安陽大長公主之所以會給阮家下帖子,也是由西廠安插在安陽大長公主府身邊的婢子提醒的。

如果不是那個安陽大長公主十分喜愛的大丫鬟随口說了一句“聽說阮家姑娘皆有才女,美人兒之名,公主既下帖子請人,何不也把阮家的姑娘請了來叫奴婢們瞧瞧,看看阮家女的才名是否名副其實”。那阮家的女兒也不過是初初返京的四品小官之女罷了,高高在上的安陽大長公主怎麽會想到她?

其後的事情便更好辦了,阮輕羅在安陽大長公主府的賞花會上走了一遭,瞧見了京中世家之女的清貴安榮,如何能夠忍受阮煙羅對自家聲名的诋毀。一家子女眷哭哭鬧鬧的守在阮大人跟前兒,就算阮清正還有幾分愛女之心,怕也不得不考慮此事對整個阮家的影響罷?

畢竟當年之事雖然私密,可終究有人知曉。且阮煙羅頂着阮家女的身份給人做外室,卻也在京中宣揚了好一陣子呢。

再之後便是阮清正入宮面聖,被聖上欽點入都察院為左佥都禦史。其後阮清正借由職務之便,向英國公府趙顼發難,也就在衆人的意料之中了。

這前因後果說起來很是累贅,卻又順其自然看不出洪貴妃經手的痕跡。充其量也不過是使人在安陽大長公主耳邊多說了一句話罷了,就算傳将出去,也可以理解為洪貴妃不忘阮大人當年直谏之恩,不忍阮家女兒回京之後境遇寥落,向安陽大長公主讨一個方便,使她順利進入京中世家圈子罷了。

然而只這麽一個動作,便引發了後續無數事情,使洪貴妃端然靜坐便心想事成。如此輕描淡寫不帶一絲煙火氣息的手段,真真诠釋了什麽叫“上兵伐謀,上計攻心”。直叫玉沉在旁看的啧啧稱嘆,俯首帖耳,再不敢有半點兒異心。

不提洪貴妃那廂如何運籌帷幄,只說洪賦等人正說話間,陡然聽到壽安堂的老夫人楊氏打發丫鬟來請幾人前去正堂,說是英國公府的人來負荊請罪了。老夫人叫衆人去前面一同說話。

洪賦等人聞言,不覺莞爾一笑。孫氏開口說道:“這回來的倒快。”

洪萱嗤笑道:“他這是想借茜姐姐的名聲為自己贖罪呢,不快也不行。”

說笑間,衆人一齊到了正堂。只見堂上除老夫人楊氏外,理國公洪貫、夫人馮氏并長子洪葵,長媳陶氏,長女洪茜,庶子洪葦,并庶女洪芷均在,另一頭坐着一位年過半百,氣度魁偉的老者,身側還坐着一位氣度雍容的夫人,想是英國公與國公夫人了。地上還跪着那日來請洪茜回去的趙顼。只這一回,趙顼身上再無當日恢弘說笑的氣度,頗有些狼狽不堪。

洪萱一見着如此情景,心中便大覺揚眉吐氣。只是她也并非那等天真爛漫的小孩子,心下得意,面上卻分文不顯,照着規矩上前給英國公并國公夫人請安。英國公倒還好些,身為男人不好同小女孩兒計較,因此很是稱贊了幾句。唯有英國公府夫人記着當日洪萱牙尖嘴利排揎趙顼的不是,心中大不自在。

然而兩人今日帶着兒子登門,到底是來負荊請罪的。因此英國公夫人心中雖不滿意,面上卻笑得如沐春風,将洪萱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并而褪了手腕子上帶着的一雙翠色剔透,瑩潤光滑的碧玉镯子戴到洪萱的手上,拉着洪萱的手笑說道:“我一見着這孩子便覺得喜歡,果然說話也伶俐,行事也周全。”

洪萱低頭看着那對镯子——她本是後世一普通人,每日汲汲營營只為溫飽。自穿越到這裏,又在江州苦寒之地呆了那麽多年,對這些金寶玉器并沒有什麽研究。然則看着腕上一對镯子,細嫩晶瑩,水色通透,通體沒有半點雜質,仿佛有翠色流光隐隐流動一般,便知這對镯子絕不是凡品。不禁微微皺眉,心中只覺不妥。遂回頭看向孫氏。

只見孫氏笑向英國公夫人道:“這對镯子實在太貴重了,萱兒小孩兒家家的,怎麽配戴這個。”

英國公夫人不以為意,笑着說道:“不過是一點子心意罷了。因為是好的,我才送她,若不好,我還覺得拿不出手呢。”

說畢,笑向洪萱道:“難道萱兒是嫌棄這镯子顏色太老,不喜歡呢?”

英國公夫人口中這麽說着,心中卻完全不是這麽想。只因她年歲雖長,平日裏卻極其偏愛那些顏色鮮豔,嬌嫩俏皮的衣裳首飾。為着此事,京中也有一幹人等背地裏說她性子輕浮,不穩重,然則英國公夫人從不放在心裏。今兒她肯把這對鐘愛的镯子送給洪萱,不過是知道洪賦一房身份特殊,頗得理國公府上下看重。遂先拿好東西堵了洪萱的嘴,免得她在一旁添油加醋,妨礙了他們英國公府的大事。

洪萱也知道英國公府一幹人等的打算,知曉什麽叫“拿人的手短”。更何況洪萱生性敏感,早已察覺到英國公夫人掩藏在笑容之下的不滿怨怼,因而并不想收英國公夫人的東西。只是時下京中禮儀規矩甚多,頗為注重“長者賜,不可辭”。如今英國公夫人認真想送洪萱東西,且把話說到如此地步,洪萱倘若不收,反而叫人覺得洪萱輕狂,看不起英國公夫人的東西似的。

因此孫氏只好同英國公夫人道謝,又笑向洪萱說道:“還不快謝謝老夫人。”

洪萱見狀,只得收東西道謝。英國公夫人見狀,笑眯眯的說了一句道:“這樣才好。”

言畢,放開洪萱的手,同上座的楊老太君說道:“今兒我同老爺帶着顼兒來,且是負荊請罪的。我們知道這次的事兒,原是顼兒不對。茜兒生他的氣也是應該。只是小夫妻間拌嘴吵架,不過是床頭打架床尾和,豈有認真動怒存心裏頭一輩子的。憑茜兒對顼兒有什麽不滿,不過打一頓罵一頓,出出氣也就完了。且看着一雙兒女的份上,總不好在娘家呆一輩子罷?”

此言一出,堂上衆人不覺一頓,便知道正戲來了。因此都看向老夫人,不知她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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