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琉璃

王兄畢竟是王兄,與我同一血脈,我稍有不慎,他就能嗅到些許。其實在他面前,我也不必忌諱,直言道:“我與慕昭卿是好友,我剛到宮中,他一直照顧我,所以這次他去在大封我也想問問。”

王兄很不悅,他擰起眉頭數落道:“你是皇後就應該做出表率,怎能與別的男子說話?這事你在我面前說也就罷了,千萬別讓燕帝知道!”

我聽後冷笑幾聲,王兄三句話不離燕帝,真是大大的忠臣。

“王兄,自我嫁入卞京以來,你有沒有關心過我,問我過得好不好?”

王兄支支吾吾,說:“卞京富饒。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麽會過得差呢?”

“不,我過得不好!慕昭雲時常打我,他妹妹承陽公主還到我宮裏來鬧。除了乳娘和楚楚,我都沒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

說罷,我直勾勾地盯着王兄,想知道他如何回應。

王兄急怒起來,恨鐵不成鋼。

“你怎麽能連名道姓稱呼燕帝?!他打你定是你不懂規矩!你忘了出大封時,為兄怎麽教你的嗎?你……你真是丢大封臉面!”

我被他說成千古罪人,就是因為我沒讨得燕帝歡心,壞了他的好事。

我冷笑,嘲諷道:“若我是丢臉,王兄怕你連大封的裏子都丢盡了。”

“你……”王兄被我氣得眼歪鼻斜,他站起身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一邊以食指輕叩太陽穴,一邊沉思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要不本王再送一批美人過來,總有一兩個能讨燕帝歡心,啊呀,真不知燕帝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我聽不下去了,起身離開,我走到門處時,王兄還在糾結燕瘦環肥,都不知道我已走。

哀莫大于心死。從他身上我已看到大封的命脈,一切全都完了。

回宮途中,我無意間遇見慕昭雲,他披着銀狐裘款步于漫天白雪中,身邊只跟了個打傘的小太監。

他面容蒼白,一雙柳葉般柔美的眼略顯空洞,此時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燕帝,而是有喜有悲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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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他打了個照面,相顧無言。我揖禮然後退到旁側,可他遲遲不動。我忍不住擡眸,他正看着我,如同泥雕木塑。

慕昭雲解下銀狐裘,走過來披在我身上,然後輕聲說了句:“天太冷,你穿得單薄了。”

話落,他兩手負于身後,走了。

銀狐裘很暖和,上面還有股清淡的迷疊香。我不由側首看去,他的身影漸漸消逝于漫天雪白中。

我披着他賜的狐裘回到夙錦宮。點點跑了過來,還沒近我身,它就兇惡地大叫,一邊叫一邊往後退。我把狐裘脫下了,點點這才肯靠近,朝我搖尾歡鬧。

我與它一塊兒進去了,眼稍擡就看到兩個大箱,箱上貼有封條,是從大封而來。

我以為是王兄送的柿餅,沒什麽興趣,于是我就和乳娘說:“把裏面的東西分給宮婢吧。”

乳娘小聲道:“這是隽王送來的,殿下你不看看?”

我一聽忙把兩只大箱打開。其中一只大箱全是蜜餞,另一只大箱則是一些大封才有的小玩意兒。

乳娘和楚楚也湊過頭來,楚楚看見有葡萄幹,不禁興奮地笑道:“哎呀,全是殿下愛吃的。哇!還都是郭家鋪子的蜜餞呢!”

郭家鋪子的蜜餞,我之前無意中和慕昭卿說過,在我們大封就屬他家的葡萄幹、杏脯最好吃,沒想到他竟然全都記住了。

我忙不疊地含上一片杏脯,熟悉的酸味正是濃郁鄉情,我不由蹙起眉,細細回味。

半天未過,我就吃了一大包杏脯,把牙都酸疼了。乳娘好氣又好笑,忙端熱茶給我漱口,而後故作愠怒埋怨道:“送來這麽多,怕是一年也吃不完。殿下,要不你給嫔妃們送去,也好賣個人情。”

“我不。”我倔強而道。“她們個個都是人精,才不會為幾包蜜餞就會對我好。這是我的心頭好,我慢慢吃。”

想着,我又覺得實在太多,吃不下也容易壞,于是我就改了主意,道:“那給宮婢們嘗點,再送一些給邱婕妤,如今她有喜了,正好要吃酸的解饞。”

深宮裏,若能算得上有交情的,除了邱婕妤我想不出第二個。我病好之後,她來探望我,還告訴我說,前段日子承陽下令,不能擅自入夙錦宮,所以她們都不敢來。

承陽是想讓我快點病死,而我偏沒如她的意。

邱婕妤也怕她,因為她懷了慕昭雲的骨肉。

邱婕妤來看我時還不顯懷,我去送蜜餞時,她肚子已經鼓得很厲害了。邱婕妤臉色紅潤,抓着我的手絮絮叨叨,說慕昭雲怎麽護着她,特意讓她搬到離他寝宮最近之處,有空就來陪伴。

我真替她高興,還不由摸摸她的肚子,滾圓滾圓的,略微發硬。

這是慕昭雲第一個孩子,而且是個皇子。在宮中母憑子貴,想必邱婕妤以後定能過上好日子。

我笑了笑說:“聽說你害喜,我今天想給你蜜餞吃。不過看你不怎麽吐,我也就不給你吃了,如今你金貴,可不能亂吃東西。”

邱婕妤聽後兩眼放光,直問我:“什麽蜜餞?”

“葡萄幹和杏脯。”

“哎呀呀,我喜歡吃杏脯,快拿個給我嘗嘗!”

邱婕妤吸着口水,追着要吃。我不肯給,她還撒嬌道:“好姐姐,我都快饞死了,你就給我吃上一顆解解饞。我知道你絕對不會害我。”

說罷,邱婕妤彎起眉眼,笑得天真無邪。

她年紀小,入宮的時候不過十三歲,脾氣和我差不多,一提到吃就跟耗子似的。

我拗不過她這死纏爛打,就拿出一包蜜餞給她。

“先問問太醫能不能吃,才準你吃一塊!”

我喚來太醫。太醫捏着杏脯看半天,還以舌頭舔了舔,吃進嘴裏之後方才安心點頭。

邱婕妤高興地拍起手,像小娃兒似地搶過一枚塞嘴裏。

“啊,好酸!”她眉眼口鼻皺成一團,我以為她耐不住這酸,沒想她又接二連三吃了好幾塊。我急急地把杏脯收去,不許她再這麽吃。

邱婕妤傻呵呵地朝我笑,意猶未盡地舔起手指頭,直說好吃。

蜜餞吃多口幹,邱婕妤就讓宮婢端茶,急急地喝去兩盞,誰料沒多久就說肚子疼,要去上茅廁。

吃多拉稀很平常,我沒放在心上,只是她去了很久,我忍不住問:“好了嗎?肚子還疼不疼?”

話音剛落,那頭就傳來慘叫。我驚覺不妙,急忙跑過去看,邱婕妤垂首坐在廁桶上,整個人白得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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