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琉璃

我吓醒了,睜開眼天已大亮,我急急地披上衣袍,赤足跑到宮門前,剛才,就在這裏我看到昭卿與我說他回不來了,但……他已經回來了,不是嗎?

我六神無主,換上衣衫想要出宮找他,而這深宮變成銅牆鐵壁,連條細縫都找不到,無奈之下,我只好回宮了,一整天都惴惴不安,直到深沉。

萬簌俱寂時,點點忽然發出一聲吠,我打個寒顫,順着他吠叫的地方看去,就見昭卿從窗處爬了進來。點點先我一步沖過去,像是要叫又像是要咬,但昭卿落地之後,它又對他搖首擺尾,親昵得很。

“昭卿!”

我急切地喚他,他摸着點點的大腦袋擡頭看了過來,眉眼彎成兩道好看的月牙兒。

“怎麽了?愁眉苦臉的。”

他的笑一如既往,低柔的聲音也與平常無異,我不由松了口氣,笑逐顏開。

“我以為你今天不來了。”我迎上前,抓住他的手。“昨夜做了個夢,可真是吓死我。

“嗯,什麽夢?”

“我夢見你和我說,你回不來了……”

話落,昭卿雙目瞠圓,露出無比震驚之色,而後他舌頭一轉,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他說得很肯定,甚至有些氣憤,見他如此,我雙頰不由飛紅。

“好了,不說這個。我繡了個荷包給你,過來看看。”

兩三句話把尴尬掩蓋,我拿出繡好的荷包送他手裏。在大封的時候,我女紅可不好,經過這漫長的時日,針細活兒倒有長進。

昭卿捧着荷包翻來覆去看,愛不釋手,随後他二話不說把它系在腰間,再輕拍幾下确認是否系好。

看他這小兒般的模樣,我失聲輕笑,他側首看着我,帶着幾分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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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笑什麽?”

“笑你變傻了呀,不過是個荷包就開心成這樣。”

昭卿勾起唇角,笑得邪氣。“是你送我的荷包,不一樣。”

說罷,他從口袋裏摸出一樣東西。

“我也有東西要送你,不過你得先閉眼。”

他把手往身後藏,故意不讓我偷看。我心癢難耐,嘟嘴跺幾下腳,不情願地把眼閉上,而後偷張出一條細縫,誰料他發現了,以掌捂住我的眼。

“不準偷看。”

好吧,不看就不看。我平心靜氣等着,過了會兒就覺一個輕吻落在我額間,而後他說:“好了,睜開眼吧。”

我緩緩地把眼睜開,就見頸上多了根長鏈,鏈墜子是一朵雕成牡丹樣的珊瑚,紅如血,豔似火。

昭卿兩指挑起牡丹花,低聲道:“這是南邊瓊島的血珊瑚,越紅越是佳品。瓊島炎熱,從不下雪,我沒法帶你去,所以就找了這個送給你。有這血珊瑚護身,你就不用怕寒月飛雪。”

說罷,他攤開我的手掌,輕輕地将血珊瑚擺于手心,我頓時感覺到一股熾熱,自手而入直淌于心。

我的眼被這燙紅了,忍不住落下幾滴淚。他又說:“往事已矣,多追無益。終有一天我會帶你回去探望你父王的,你別再難過了。”

我噙着淚點點頭,情不自禁抱住他,恨不得就這般永生永世,可我不能與他永世,我們連名分都沒有,只能見不着光的茍且着。

我不再想路在何方,更不願破壞了這花好月圓之夜,我拿來甜釀與他共飲。

微醺最使人快樂了,我借着醉意散開發髻,脫下鞋襪,赤着足跳起舞。他笑眼凝視着我,以釵打着拍子,時快時緩,時輕時響,我便踩着這拍子,施展身姿,跳得如癡如醉。

一個旋身,我沒站穩,不小心倒在他身上,與他撞着一團。我咯咯直笑,接連喝下三杯酒,整個人就似飄在雲端,暈暈乎乎的。

我好像醉了,人懶得動彈。昭卿把我抱到榻上,又以布巾替我擦汗,随後就坐在榻邊默默地看着我。

我醉了,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由伸手去摸他臉,他自然而然地低下頭,乖乖地把臉靠在我手裏,呢喃道:“這樣多好……”

對,這樣多好。

我一笑,手勾住他的脖頸把他拉過來,緊緊地抱着。

“我知道你不會離開我,你一定會回來,你舍不得我……對不對,昭卿?”

“嗯,是的。”

他回答得輕不可聞,飄渺得有幾分不真切。我抱他抱得更緊了,生怕不小心松開手,他就會消失不見。

不知是誰滅了燭燈,宮裏陷入昏暗。我有些看不清他的模樣了,反反覆覆摸索着。

接下去的事自然而然。

他親了我,熾烈如火,仿佛第一次那般,似要把我一口吞下去。我有點害怕卻難逃這绮夢,迷迷糊糊,朦朦胧胧,化在他的手心裏。

“昭卿……”

我如夢呓般喃喃。他應着我,在不經意的時候闖入我的身體。

不知是不是空虛已久,亦或者是生疏了,我覺得很疼,身子完全容不下他,被撐到了極致。

“輕點……我受不住……”

我倒抽口冷氣,不争氣地求饒。他粗重地喘息着,停頓許久方才有所動作,畏首畏尾的。

“嗯……這樣……可好……”

他竟然問我,真是讓我哭笑不得,難不成他看出之前我時常忍痛?

“好,怎樣都好。”

我再次變得廉價,只為滿足他的欲望,而他依舊小心翼翼,生怕弄痛我似的。慢慢地,我漸入佳境,不自覺地輕吟,身體裏的火苗越燒越旺,竟是忍不住躁熱。

不夠,這樣不夠。我擡腿環住他腰際,如同奉上祭品。他不再忍耐饑渴,擡起我的腰肢施以狠勁。

昏天黑地的一場歡愛,如夏日驟雨,來得猛烈,收得也快。

我以為他力不從心,沒想他又翻過我身,道:“再來。”

這回他折騰得有點久,好像從來沒沾過女人,從來就沒飽食過,而我竟然不覺得累,貪婪無度地與他纏綿……

終于風停雨止,我軟綿無力地趴在榻上,除了喘息什麽都不會了。他像是意猶未盡,指尖流連于我背脊,還時不時落下淺吻。

本應快樂的事卻令我疑惑了,想起之前種種,某個深藏的念頭不合時宜的萌芽,我不願去想,它卻越竄越高、真竄越高……直至鑽出我的嘴,變成一句話。

“昭卿,你終究喜歡我哪兒?是我的皮囊,還是我的心。”

撫摸我背脊的手停下了,像是在思考,這一瞬間竟然叫我難過起來。我聽到幾記淅索聲,他像是套上了亵衣,而後他就躺在枕側,摸着我的發頭極認真地回答:“都喜歡。”

“不能都喜歡,只能選一樣。”

“那就選你的心,相由心生嘛。”

不知何時,他變得油嘴滑舌,冷不丁地冒出這句話。我又氣又好笑,可找不出反駁他的話來,只捶他幾拳出氣。

他斂了笑,問我:“為何突然問這個?”

我不知如何作答,再三思量方才勉強嚅嗫道:“因為你以前做的比說的多,有時說的又比做的多……”

話沒說完,我臉就紅了,也不知他有沒有聽明白。

昭卿凝神沉思,喃喃道:“原來我是這樣的人,我一直不知道呢。”

他在故意氣我,我一怒之下轉過身去,他忙貼上來讨饒道:“別生氣,當我說錯話了。”

我懶得理他,拉過絲被蓋住胴身,他黏着我哄了幾句好話,見我沒反應就嘀嘀咕咕:“記得你兒時脾氣沒這麽壞……”

他又提及兒時,我死活都想不起來的地方。我忍不住好奇,慢慢地轉回身,輕問道:“你上次說有見過我,可我就想不起你來呀,你是不是騙我?”

“我怎麽會騙你。我幫你撿了只鳥,你給它取名叫‘喳喳’。”

對,說得沒錯,他上次也這提到過‘喳喳’。

“那麽後來呢?”

“後來……”

昭卿長籲口氣,目光變得深邃幽暗,但轉頭看着我時,他又揚起一抹欣慰的笑。

“後來你送我一塊卵石子,說是謝禮。這個你還記得嗎?”

我想了又想,無奈地搖搖頭。

昭卿眼底閃過一絲失落,又追問:“真的不記得了嗎?”

我再想,還是不記得。

“可我都記得……連你有多高,穿什麽衣飾,我全都記得。當我再看到你的時候,我心花怒放,但這一切……”

說着,他閉起眼,喉結微動了下,似乎正被痛苦折磨着。

我不禁內疚,埋首至他臂彎,輕撫起他的胸膛低聲而道:“我們在一起了,不是嗎?往事已矣,多追無益,剛才你還教我呢。”

“對,沒錯。”昭卿從痛苦中抽離,一下子神采奕奕。“我們從頭再來,好不好?”

我莞爾而笑,點頭道好。

我鑽在他臂彎裏睡着了,夢裏我回到兒時的宮殿,竟然在裏面迷了路。我不由慌神,手裏捏着一顆卵石子,到處找尋出路,終于在廊道盡頭看見一個少年,穿了身赭色長袍,玉樹臨風憑欄而立。

“昭卿?”

我狐疑,輕聲試探,少年并未回頭,于是我又小心翼翼走上前,他驀然回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冷。

我不由自主地把手裏卵石送上,他接過之後笑了,笑得極其好看,連霞光也不及他三分絢彩。

“陛下!”

有人喚道,少年轉頭,夢也就這樣斷了。

“陛下!”

又是一聲擾我清夢,我睜開惺松雙眼,透過紗簾忽然見到德公公的身影,頓時驚出冷汗。

枕邊人“蹭”地彈了起來,也是副慌亂模樣。我與他面面相觑,手足無措,眼角一飛見宮女要掀起紗簾,我急忙先一步跳下榻。

“來者何人?”

我佯裝鎮定,德公公先是一怔,之後他才彬彬有禮道:“陛下要見娘娘,請娘娘去靜心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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