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紅彤彤的禮堂

雖說柳鳳華在柳府也沒什麽地位，可她終究是柳将軍的女兒。周圍人聽了陸辛這話，臉色都不太好看，卻唯獨柳鳳華淡定如常。

陸辛？鳳華在記憶裏搜尋了一番，方才知曉此人乃是陸丞相之女。

這位陸家大小姐從前在丞相府裏嬌縱慣了，頗有些任性脾氣。如今到了璟王府，她依舊不知收斂，想必得罪歐陽璟也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柳鳳華不屑地想——像陸辛這種“胸大無腦、丢了好找”的對手，即便她是故意來給自己找麻煩的，又有何懼？

鳳華這邊袖手旁觀也就罷了，可是歐陽璟作為陸辛撒潑的直接對象，竟然也一副完全無所謂的樣子，看起來比柳鳳華還要淡定幾分。

陸辛講話越是難聽，歐陽璟就越是耐着性子讓她繼續把臉面都丢幹淨。

眼看着半刻鐘過去了，陸辛才終于意識到自己是在唱獨角戲，一時之間尴尬得要命。

她冷哼一聲，也不再罵街，轉而幹脆利落地說了句：“我言盡于此，歐陽璟，你若執意與她成婚，我就血濺當場，來世化成厲鬼也定不放過你們二人！”

“既然你心意已決，本王也就不攔你了。”沉默了好半天的歐陽璟終于幽幽開口，語氣仍給人一種無關緊要的感覺，仿佛陸辛說的不是要血濺當場，而是出門左轉買顆大白菜……

陸辛氣得咬牙切齒，然而璟王爺已經不着痕跡地移開了視線，顯然再沒了興致看她胡鬧下去。

當着所有人的面，歐陽璟鄭重其事地握住柳鳳華的手，指尖的力道稍稍加重，以此細微動作讓柳鳳華、陸辛以及在場所有人明白這樣一個事實——這個正妃既然是指給他歐陽璟的，那麽，

不論這門婚事在外人眼裏有多匪夷所思，這個女人他都娶定了。

蓋頭之下，鳳華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她忽然有那麽點兒欣賞這位傳說中的“殘廢醜王”，也許他并沒有傳言中那麽不堪，至少眼下，他在局面混亂之時沒有絲毫慌亂，更沒有半點的軟弱屈從。

柳鳳華和歐陽璟都不再理會陸辛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他們二人執手前行，從禮堂那大敞而開的正門走了進去。

吉時已到，主婚司儀宣布婚禮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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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最後這個“拜”字，主婚司儀到最後也沒能喊出來。

實在不是他不想繼續，而是此刻，他被一個突然闖進門的不速之客給脅迫了……

喉管和大動脈都掌握在人家的匕首之下，他實在是想喊也喊不出來啊！

說起這位舉着匕首挾持主婚司儀的不速之客，不是別人，正是陸辛從丞相府帶來的貼身丫鬟——浣紗。

浣紗五歲那年父母便雙雙病亡，年幼的她被舅舅賣給人當童養媳，沒少遭到惡婆婆的毒打。後來她拼了命地逃出來，流落街頭幾乎快要餓死，多虧了陸辛收留她。

打從那時開始，浣紗就視陸辛為她的再生父母，不僅平日裏對她百般照顧，暗地裏還偷學護衛的武功，一門兒心思地想保護陸辛不受人欺負。

浣紗那點兒三腳貓功夫對付高手自然不行，然而主婚司儀只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此時被她這麽一鉗制，還當真脫身不得。

舉座皆驚，沒人敢發出一點動靜，生怕無端受了牽連。

“放人。”歐陽璟言簡意赅地吐出兩個字，不怒自威。

“王爺，我浣紗就是死，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你這樣欺辱我家小姐！除非你毀了這麽親事，否則我絕不放人！”浣紗話雖然說的頗有氣勢，可聲音卻止不住地顫抖，想來她多少還是畏懼歐陽璟的。

柳鳳華心下覺得這場景很是有趣，本想插嘴說點兒什麽，卻沒料到歐陽璟搶先一步開口，而且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既然你不肯放人，本王也就懶得跟你争這主婚司儀了。”話音将落，他稍有些吃力地轉過身子，與鳳華面對面地跪着，而後字字确鑿地說，“鳳華，來，我們夫妻對拜。”

鳳華先是怔了一怔，而後怎麽也掩不住從心底蹿升的那股子莫名奇妙的喜悅，索性就依了他所言，鄭重地與之俯首對拜。

周遭一片騷動，禮堂裏混雜了很多種情緒，比如陸辛的歇斯底裏，浣紗的氣急敗壞，主婚司儀的自憐自艾，還有觀禮衆人的匪夷所思……

而柳鳳華和歐陽璟這對“不走尋常路”的夫妻，就在這一片混亂的局面下，完成了屬于他們兩個的新婚儀式。

“這、這根本不合規矩！”陸辛本來一直遠遠躲在門口，此時終于還是忍不住沖到了歐陽璟的旁邊，尖着嗓子嚷嚷道，“這樣的姻緣根本就不能作數！”

歐陽璟沒有看她，擡手掀起了鳳華的紅蓋頭，一邊打量着新娘子的容貌，一邊不鹹不淡地說：“本王的姻緣，作不作數都輪不到一個侍妾來指手畫腳。鳳華，你說是也不是？”

“夫君說的極是。”鳳華故意收斂起心中的種種情緒，只笑得既溫和又娴雅。

柳府前來送親的人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他們望着眼前的柳鳳華，總覺得哪裏說不出來的怪異。他們明明是認識她的，可是卻又仿佛從未真正看清過她。

四周議論之聲漸起，話鋒倒是一致在偏袒柳鳳華。

她微微側耳，便聽到旁人在誇她頗有将門之女的風度，不像有些人家的小姐，滿肚子的驕縱壞脾氣，平白浪費了嬌好出衆的姿容。

鳳華表面上是對歐陽璟笑得一派溫柔，暗地裏則一直在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陸辛和浣紗的神色。

都說憤怒令人醜陋，這話果然不假。只見那主仆二人臉色鐵青，俨然一副蓄勢待發、即将崩潰的模樣。

柳鳳華在心中暗暗想道，若是沒料錯的話，用不了片刻，陸辛和浣紗便要有所動靜了。而事實證明，即便是穿了個越，可是特工應有的敏銳洞察力，她卻一絲不差地保留了下來。

果不出其所料，下一瞬，浣紗握着匕首的手微微用力，直接給那無辜的主婚司儀放了血！

與此同時，陸辛一邊大聲哭喊着“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一邊快步跑向離她最近的柱子，“砰”的一聲猛撞上去，當即頭破血流！

柳鳳華靜靜地望着她們尋死覓活，心下不由得想——這紅彤彤的禮堂又添了幾分赤色，這回夠喜慶了。

陸辛倒在了地面上，鮮血順着額角流淌下來，将她那如雪的肌膚襯得愈加慘白。

浣紗扭頭看到陸辛那邊的情形，頓時慌作一團，連手裏的匕首都忘了扔掉，就這麽直接朝她那邊跑過去。

“小姐！”她一邊驚呼，一邊講陸辛扶坐起來，嘴上一刻不停地念叨着，“小姐，你可千萬別吓唬浣紗啊，求求你睜開眼睛說句話吧……”

陸辛緩緩睜開眼睛，只覺得額頭一陣悶痛。不過她自己心裏清楚，這種程度的撞傷，根本沒什麽大礙。但即便如此，該裝出來的奄奄一息還是要裝的。

“浣紗……”陸辛故作氣若游絲妝，聲音細小得勉強能傳到不遠處歐陽璟和柳鳳華的耳朵裏，“我若是死了，你替我跟爹爹和娘親賠個不是，據說陸辛不孝……”

“呸呸呸！可不許這樣胡說啊小姐！”浣紗急急地打斷她，滿心擔憂，眼淚都快出來了。

廳堂裏的所有人，幾乎都将目光集中在這主仆二人身上，唯獨歐陽璟和柳鳳華是個例外。

此時，鳳華正和璟王爺四目相對，她感覺不耐煩是正常的，然而令她有些訝異的是，歐陽璟的眼底似乎也寫滿了不耐煩，而且完全不加掩飾。他們仿佛在用眼神交流一件事，那便是如何把柱子旁邊那兩個無理取鬧的□□煩給清理出場。

鳳華不知歐陽璟有沒有看懂她目光裏的含義，總之，她已經用眼神暗示他——你坐着別動，那邊交給我來處理。歐陽璟并沒有令她失望，他即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并且略一點頭，算是應允了她的自告奮勇。

而後，她和他都收斂起眼底的不耐煩，一齊轉身望向頭破血流的陸辛，佯作擔憂。

柳鳳華起身往陸辛那邊走去，而歐陽璟則待在原處沒有動，目光一路追随着她的背影。也說不清是為什麽，他莫名就覺得這柳三小姐的背影十分好看，柳腰款擺，步步生蓮。

鳳華在陸辛身側停住了腳步，她沒有立即上前查看陸辛額頭的傷勢，而是先居高臨下地打量了她片刻。旁人看不出各種苗頭，可陸辛自己确實看得清清楚楚。

當然，鳳華的确是有意讓她明白——既然你喜歡演戲，我就陪你演，而且我必定演得比你還逼真。

在這樣一番電光火石的目光接觸後，柳鳳華才俯下身子扶住陸辛的手臂，溫聲軟語道：“好妹妹，你這又是何苦呢？”

陸辛還沒說話，浣紗倒是先沉不住氣了，一把扯開鳳華的手，怒視着她道：“你這個惺惺作态的賤人！少在這裏貓哭耗子假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