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争端乍起
鳳華睨她一眼,表面寬容道:“你是陸妹妹的丫鬟,講話可要注意些才是,切勿随口吐出些不上臺面的髒言穢語,平白丢了陸妹妹的臉。”
“你——!”浣紗被她噎了個正着,一時反擊也不是,忍讓也難捱。
陸辛見此情形,不由得開口替浣紗說話:“浣紗是我的丫鬟,她再好再壞,都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教育!”
“妹妹這是說哪兒的話?”鳳華聲音微揚,有意讓四周之人都聽清她的話語,“你我姐妹二人,從今往後總要一起服侍王爺的,怎可說彼此是外人呢?妹妹這樣講,我傷心倒是其次,可若是讓王爺陷入左右為難之境地,那可如何是好?”
能将這漂亮話講得句句在理,大抵也算是一種本事。歐陽璟默默望着柳鳳華的側臉,覺得這個女人比許多望門閨秀都要特別幾分。他斷然不敢說她是什麽好人,但至少,她足夠聰敏。
與柳鳳華相比起來,陸辛就像是個吵着要糖吃的任性孩童。而此刻,她被鳳華這麽一激,又比剛才鬧得更加過火,竟然“啪”的一聲,狠狠一巴掌扇在了鳳華的臉上!
清脆的巴掌聲傳遍了偌大禮堂的每一個角落,璟王府的人愣了,柳家前來送親的人愣了,就連陸辛自己也愣住了。
一絲鮮血從唇角溢出,鳳華覺得這股子血腥味兒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恍然想起曾經的自己——那時的特工JK,鐵血手腕,殺伐果決。她寧願成為別人眼中的“壞人”,也決不允許他人欺辱她一分一毫!
曾經的特工JK,即是如今的柳鳳華!
她擡手抹掉嘴角的鮮血,動作緩慢得異乎尋常。她甚至還沒開口說什麽,只是這樣一個充滿危險意味的動作,外加略加恨意的清冷目光,便足以令陸辛畏懼萬分。然而這些細節,她只讓陸辛一個人看到了。
旁人都以為柳鳳華“弱”得過了頭,只見她剪水雙眸中隐隐泛起了淚光,本就瘦削的臉上寫滿了忍讓與可憐,看起來愈加惹人憐惜。她稍稍扭轉過頭,朝着歐陽璟那邊望了一眼。至于接下來的事……便全然不需要她親自操心了。
也許這世間男子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憐香惜玉。歐陽璟雖然明知鳳華是在演戲,卻還是忍不住要替她辯護幾分。
他遠遠地睨了陸辛一眼,語氣清冷地說:“竟然還有力氣打人,本王看你剛才那一下還是撞的太輕了些!”
浣紗護主心切,此刻當真是看不下去了。她寧可落得個“以下犯上”的罪名,也要幫陸辛把這該說的話都說了。
“我家小姐這樣拼命,究竟是為了誰啊?!”浣紗恨恨地瞪着歐陽璟,“王爺,您不體諒她也就罷了,怎麽還能這樣責怪她,幫着那個賤人一起欺負她!”
“照你的意思,陸辛在本王大喜之日上演這麽一出尋死覓活的醜陋戲碼,歸根結底,反倒應該怪在本王自己的頭上,嗯?”他的語氣比之平時似乎更加溫和,然而就在他挑眉反問的一瞬間,目光裏暗含的森然怒氣卻是怎麽也遮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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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紗不敢吱聲了,陸辛更是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繼續胡鬧。
鳳華暗中抿唇一笑,瞧準了時機,便又回到歐陽璟的身旁,眼波流轉,溫婉說道:“王爺,你就別怪罪陸妹妹了。細說起來,惹得她這樣不高興,歸根結底還是鳳華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吧。”
歐陽璟當然知道柳鳳華這是什麽意思,于是他也就順了她的意,對陸辛說道:“既然鳳華開口替你求情,本王也就不再與你計較。但是陸辛,往後該怎麽做,你自己好自為之。”
“王爺……”陸辛還想說些什麽,可歐陽璟卻不再理會她。
他在鳳華的攙扶下,又坐回到輪椅上。出門之前,他漫不經心地對鳳華說道:“本王沒記錯的話,府上西南角應該還有一處空出來的樓閣。鳳華,你回頭差人收拾出來,讓陸辛搬過去住吧。”
“最遲明日,鳳華一定将此事辦妥,還請王爺不必挂心。”鳳華說完這話,有意無意地回頭瞧了陸辛一眼。
陸辛咬牙切齒地瞪着柳鳳華,恨不得撲上來撕了她才算解恨!
然而鳳華只是若有似無地笑了一笑,那飽含輕蔑的眼神似乎在向陸辛宣布——這璟王府裏的明争暗鬥,才剛剛開始……
歐陽璟就算再怎麽受人非議,好歹也是個超一品的王爺。璟王府雖然遠不比皇宮氣派,可在柳鳳華的眼中,也已算是闊綽十足。
他們的婚房位于禮堂的東邊,應屬于府邸上下風水最好的廂房。
早在三天以前,這間屋子就已經布置妥當——雕花床上鋪着正紅色的綿軟絲綢被,床的四周有輕紗幔帳籠罩,溫馨雅致且又不失浪漫。木格窗邊擺放着幾張桌椅,其上燃着紅燭,将洞房花燭夜的氣氛映襯得恰到好處。
鳳華推着歐陽璟進入房內,悄然打量四周,心下覺得很是滿意。
她上輩子苦日子過慣了,經常在出任務時整夜整夜地觀察敵情,半分鐘都不敢合眼,就連穿越之前的最後一刻,她都仍處于困倦不堪的狀态。眼下,即便只是給她一張折疊單人床,也足夠她磕頭謝恩了。
就在她暗自欣喜之時,歐陽璟對身後随從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沒有本王的吩咐,誰也不準來打擾。”
下人自是應聲離開,臨走時,還很體貼地幫他們關好了房門。直到這時,柳鳳華才恍然意識到——她已經和這個男人拜過天地,她已經是他的結發之妻。
她上輩子別說是結婚,就連戀愛都沒談過!一個連初吻都還沒獻出去的女人,一朝穿越,直接就要跟人洞房,這……是不是太胡扯了點兒?
柳鳳華越是琢磨這些有的沒的,就越是覺得拘謹。她不怕與人疏遠,更不怕與人敵對,可是卻很怕與人親近,因為這是她最不習慣的事情。
室內只剩下她和歐陽璟,他仍坐在自己的輪椅上,而她則在離他稍遠的地方,挨着床沿坐下來。
起初,兩人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他靜靜打量着她的臉,而她靜靜地盯着自己的繡花鞋面,腦子裏胡亂琢磨着穿越之後這一連串的紛擾之事。
靜默在彼此之間蔓延,過了許久,歐陽璟才率先打破沉默。
“你在想什麽?”他言簡意赅地問道。
鳳華擡眼看向他,不甚誠實地回答說:“沒想什麽。”
歐陽璟輕聲笑道:“剛才我陪你演戲給旁人看,怎麽,現在又輪到你單獨演戲給我看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是什麽意思,你再清楚不過了,不是麽?”
鳳華定定地與他對視片刻,索性也懶得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承認,“沒錯,我就是在演戲,那又怎樣?”她移開視線不再看着他的眼睛,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于我而言,你和那些人沒有任何分別,不過是‘旁人’罷了。”
他玩味地打量着她的神色,揶揄道:“剛才明明還裝得很識大體,怎的這會兒又原形畢露?”
“反正你也知道我是裝的。”
歐陽璟沒再搭腔,只在心裏默默思量——這女人雖然性子不怎麽讨喜,長得也不過是中人之姿,可是說不清楚為什麽,她還真有那麽點兒對他的胃口。
柳鳳華見他半晌沒言語,禁不住又将視線移回到他身上。
男女獨處一室,鳳華尴尬得連雙手該放哪兒都不知道。她總覺得自己應該問點兒什麽,可是卻又不知從何處問起,一時之間,竟也沉默下來。
自打幾個時辰之前,她一個不小心穿越到柳三小姐的身上,醒來之後就沒得到過什麽空閑。她一直忙着應對各種陳年舊事和破爛攤子,可說是從未真正将注意力放在歐陽璟的身上。
而此刻,兩人四目相對,且又都緘口不言,于是,鳳華便難得尋了個機會,仔仔細細打量起眼前這位璟王爺。
他雖然坐在輪椅上,卻不曾顯出半分的羸弱,反而擁有一種卓絕不凡的氣度,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絕非等閑之輩。他的臉上仍然帶着面具,因此,鳳華瞧不出他的容貌,只能越過面具上的孔洞,一瞬不瞬地凝望他的眼睛。
那無疑是一雙令人沉醉的眼眸,清如潭水,卻又暗湧波濤。
有那麽一瞬間,柳鳳華忽然很好奇這張面具下到底藏着怎樣一張臉。她實在想不出,究竟是怎樣英俊的容顏,才配得起這樣一雙明亮如星輝的眼睛。
鳳華本想問他能不能摘了面具,然而還沒等開口,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世人都說璟王爺容貌盡毀。她怕自己期待越高,越免不了要大失所望。
然而,歐陽璟卻仿佛有着洞察人心的本領。
“你這眼神,可是在憐憫本王?”
“……”她不能夠否認,方才思及歐陽璟的早年經歷,她确實動過憐憫之心。
他凝視她的眉眼,語氣比剛才嚴肅了幾分,反問道:“就算落得一身殘疾,可畢竟世襲王爺的地位始終是我的,又有什麽值得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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