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算計和反算計

她們剛走到門廊，翠玉便拽住鳳華的袖口，示意她別再往前走了。翠玉四下看了看，确認沒有人在周圍盯梢，這才湊近鳳華的耳畔，小聲地給她通風報信。

“小姐，剛才我去王爺的書房找茶葉罐子，路過門廳的時候，瞧見大夫人和陸側妃在一起呢。”

鳳華也刻意壓低了聲音，擰着眉頭反問：“林氏和陸辛？她們兩個竟然湊到一塊兒去了……”

“可說呢，瞧着她們那樣子，指不定又在密謀着怎麽禍害小姐你呢！”翠玉又惱又擔心，“小姐，你可千萬要小心才是啊……”

鳳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放心吧。”

說來也巧，鳳華話音剛剛落下，就看到府上的下人端着一盤糕點從不遠處走來。

她給身旁的小丫鬟遞了個眼色，于是，翠玉便主動上前，将那盤點心接到了自己手裏。

轉身回廂房之前，柳鳳華若有所思地回頭望了望門廳的方向。一絲冷漠從她的眼眸中倏忽閃過，鳳華心想，這下可有好戲瞧了……

兩人回到廂房，鳳華從翠玉手上接過盛裝點心的燙金陶瓷盤，親自放在了柳鳳英旁邊的桌案上。

“來，嘗嘗璟王府的糕點，看合不合姐姐的口味。”

“有勞妹妹費心了。”

“都是自家人，客氣什麽？”鳳華故作嗔怪地反問一句，而後話鋒一轉，笑盈盈地推薦說，“這金絲芙蓉糕做得很是不錯呢，軟糯香甜，入口即化。姐姐，你嘗一塊看看？”

柳鳳英本來沒打算吃，奈何鳳華已經親自拿起一塊，遞到了她眼皮子底下。所謂“盛情難卻”，鳳英也只得接過來吃了。

“怎麽樣？味道可還行？”

“相當不錯，”柳鳳英小口小口地嚼着，吃相十分文雅，“正如妹妹所說的，軟糯香甜。”

“姐姐吃着喜歡，那就再好不過了。”鳳華笑起來，回頭對翠玉說，“你去叫廚房再備一些點心，等會兒給鳳英姐姐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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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鳳英原本想說“不用麻煩了”，可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翠玉已經領了命令下去忙了……

她隐約覺得什麽地方不太對勁兒，可要說究竟有什麽問題，柳鳳英卻又說不清楚。

過了大約一刻鐘，翠玉便提着一個編制精巧的竹籃，步履匆匆地回來了。

柳鳳英有些坐不住了，率先站起身來，對鳳華說道：“咱們姐妹二人也閑聊了好一陣子了，不如就先回去吧？”

“也好，免得王爺和大夫人等着急了。”鳳華點點頭，和嫡長姐一起離開了廂房。

在她們身後，翠玉仍然盡職盡責地拎着那個竹籃。這小丫鬟臉上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籃子裏裝的是她家小姐的寶貝嫁妝。

幾人緩步朝着門廳的方向走着，不一會兒就到了門口。

林氏聽到腳步聲，立刻将陸辛晾在一邊，步履匆匆地奔到了柳鳳英面前。

柳鳳英一直走在鳳華前面半步，此時，她前腳剛剛邁過門檻，腳跟都還沒站穩，瞬時就被林氏一把扯到了身後！

親媽搶孩子，當真是一點都不手軟。林氏緊緊抓着柳鳳英的手臂，只将自己親生女兒捏得生疼。

柳鳳英痛得倒吸一口冷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鳳華本來還愁着找不到正當理由跟林氏叫板，眼下出現這樣的情形，倒真真是順了她的意。

“大夫人，”鳳華一邊開口，一邊往前邁了一步，秀眉微微上挑，略帶挑釁地看向林氏，“您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還怕我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平白禍害了自家的姐妹？”

她暗暗諷刺着林氏做出的下作之事，其話中的深意，似乎很值得探究一番。

林氏沒有搭腔，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

她知道柳鳳華對她們母女二人記恨在心，心裏當然一百個不放心！可是璟王爺在場，再說又是自己理虧在先，哪怕心裏再怎麽不願意，她也不好明着說。

可是，她保持沉默，不代表鳳華不會繼續追究。

只見鳳華步步緊逼，連聲追問道：“大夫人怎麽不說話？難道……你心裏真的懷了什麽龌龊的心思，而且還以己度人，一不小心竟被鳳華說了個正着？”

林氏怒瞪着她，拔高了嗓門叫道：“你這個沒老沒少的丫頭，少在這裏大放厥詞！”

“呦，”鳳華斜睨了她一眼，半是嘲諷半是挑釁地反問，“還惱羞成怒了？”

鳳華越是淡定，林氏就越是氣得不行。

只見這半老婦人憋了半晌，面頰都憋得通紅，還是沒想出應該如何反駁，最後只得咬牙切齒地說：“哼，我懶得同一個沒有教養的小丫頭片子計較！”

鳳華淡淡一笑，揶揄道：“哦，我的确沒什麽教養，哪比得上大夫人您啊，講不出道理就說人是‘小丫頭片子’。”

“柳鳳華！”林氏氣紅了眼，就差沒撲過去撓她了，“你別得寸進尺！”

鳳華莞爾一笑，沒再作聲。剛才那幾句話，她也差不多說了個爽快，暫時便沒有了繼續跟林氏打嘴仗的打算。

她在心裏默默地估摸了一下時間，覺得今兒的好戲是時候進入下一階段了。

鳳華又往前挪了挪腳步，想靠近柳鳳英，卻被林氏擋住了去路。

“大夫人，您不關心您女兒，難道也不準鳳華關心麽？”說這話時，鳳華的視線越過林氏，意味深長地落在了柳鳳英的臉上。

林氏這才恍然回過神來——自己真的是蠢不可及！剛才光顧着和柳鳳華吵架，都忘了看看自家閨女有沒有傷到哪裏。

此時，林氏猛然回頭看向柳鳳英，卻見她臉色慘白，額頭上挂着細細密密的汗珠，顯然是在強忍着身體上的不适。

林氏一時憂心，便也顧不上防備柳鳳華了。

“鳳英啊，你這是怎麽了？”她摸了摸女兒的額頭，也沒覺得發燒，“哪兒不舒服，你跟娘說啊……”

鳳華趁機走到柳鳳英的身側，關切又熱忱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林氏滿目仇視地瞪着柳鳳華，正要質問她究竟對鳳英做了些什麽，卻不料又被鳳華搶在了前面。

“鳳英姐姐，你這傷寒這麽嚴重，可萬萬拖拉不得啊！” 鳳華故作焦急地對柳鳳英說，“等會兒随大夫人回到府上，你千萬記得要叫醫生來瞧瞧！”

如此一來，林氏的質問以及接下來一系列的破口大罵，就都被噎了回去。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柳鳳英其實壓根兒就沒受什麽風寒。剛進門那會兒，她自己親口說身體不适，那也只不過是随便扯了個謊。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自己扯的謊，就是跪着也得圓下去。鳳華不過是在糕點裏動了點小小的手腳，好讓這謊言聽起來更加真實一點。

她暗暗地想，自己總歸是因為這位嫡長姐才被林氏陷害的，那麽，給她喝一點無傷大雅的瀉藥，也算不得過分吧……

就在幾人僵持不下之時，一直沉默無話的陸辛突然站出來，意有所指地望着柳鳳華說：“依我看來，鳳英姐姐這症狀，可不像是風寒啊……”

柳鳳華的視線從陸辛的臉上一掃而過，目光平靜卻淩厲——陸辛啊陸辛！我原打算先不動你，可你自己硬往槍口上撞，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陸辛在這時候站出來挑剔柳鳳華的不是，顯然是想借機向林氏表明自己的立場。

她的這點小心思，鳳華當然是明白的。只是此刻，鳳華還有更為要緊的事要做，沒有閑暇的功夫陪一個不入流的側妃玩什麽幫派劃分。

“聽陸妹妹這話，可是懂得些醫術？”鳳華故意順着她的話說，“如若是這樣，可真的太好了！還得有勞你替鳳英姐姐先瞧一瞧。”

陸辛不過是一個大字不識、只通女紅的深閨女眷，哪裏懂得什麽醫術？眼下病了的這位，怎麽說也是将軍府上的大小姐。她若是信口開河，萬一真的耽誤了那大小姐的身子，罪過可就大了！

陸辛雖然想趁機讓璟王爺看清柳鳳華的真實面目，但她畢竟還沒因為仇恨而喪失理智。

她在心裏默默那麽一權衡，便覺得不該為了這點小事冒險得罪将軍府，到時候別說璟王府臉上不好看，就連自家丞相府也會被人說三道四。

想到這裏，陸辛便将實話說了出來，“這怕是要讓諸位失望了，我對醫術并沒有什麽了解。”

本來林氏還一臉期待地看着陸辛，聽了這話之後，目光瞬間就冷落下來。

陸辛瞧見林氏态度的轉變，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不僅沒能成功拆穿柳鳳華的真面目，還一不留神被她給擺了一道！這麽一來，林氏若非逼不得已，怕是也不會輕易和自己站在一邊了……

陸辛越想越憋氣，可除了在心底暗罵一句“柳鳳華這個賤人”以外，卻又別無他法。

鳳華的視線從陸辛的臉上一掃而過，平靜的目光裏寫滿了不屑，分明是瞧不起她這個愚蠢的對手。

而後，她眸光一轉，又看向林氏。

“大夫人，我看鳳英姐姐着實難受的緊，不如你們這會兒就先回去柳府，找個德高望重的大夫給仔細瞧瞧。”這話聽起來滿是關切之意，然而大家心裏都清楚，鳳華這是客客氣氣地下了逐客令。

旁邊一直沉默的歐陽璟，這時也主動開口，應允了鳳華的提議，“鳳華說的沒錯，長姐的身體要緊，二位還是先回府吧。晚些時候，我和鳳華再過去給岳父岳母請安。”

林氏這才點點頭，匆匆和璟王爺道過別，便帶着柳鳳英離開了璟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