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當家主母

就在他仔細核對清單之時，鳳華的視線看似無意地落在了嫡母林氏的臉上。

鳳華幾乎毫不掩飾自己的挑釁之意，目光輕蔑而又傲然，仿佛是在嘲笑林氏愚蠢且又毫無自知之明。

林氏咬牙切齒地瞪着柳鳳華，眼角的餘光卻不時瞥向一旁的柳老爺子。她心裏又怒又怕，只覺得這日子也是不如意到了谷底。

鳳華在心中默默思量——這位嫡母向來以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卻從未想過她将來的日子将會比今日難堪十倍。不過不要緊，總有一天，她會明白得罪了柳三小姐究竟會落得什麽下場。

這邊柳鳳華和林氏正在暗中較勁，那邊柳老爺子盯着手裏的那份嫁妝清單來回看了三遍，越看眉頭蹙得越緊。

末了，他氣哼哼地擡頭看向林氏，語氣陰沉地說：“你過來。”

林氏自知心虛，半晌不肯挪動腳步，猶猶豫豫地說：“老爺，那個……”

“少廢話！”柳老爺子打斷了她的話。他橫眉一挑，頓時便顯露出崇成王朝一品大将軍才有的氣勢，粗着嗓子對她吼道，“別等老子親自過去拎你！”

林氏無法可想，只得硬着頭皮挪到他旁邊。

柳老爺子見她走近，二話沒說，直接掄起一巴掌，“啪”的一聲狠狠甩到了林氏的臉上！

林氏被這一巴掌給打懵了，捂着臉頰愣了片刻，而後才不可置信地扯嗓子嚷道“老爺！你、你怎能為了一個庶出的野丫頭這樣對我？！”

柳老爺子見她犯了錯還如此冥頑不靈，不由得怒意更勝。

“你個混賬東西，我看你是活膩歪了！”他一手攥着那張薄薄的宣紙，另外一只手指着林氏的鼻子，越說越覺得來氣，不由得聲調一揚再揚，“你私下将我府裏的東西挪去貼補你的娘家，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沒和你計較過。可你現在竟然膽大包天，連鳳華的嫁妝都敢動！你知不知道那些嫁妝從前是誰家的，今後又歸誰所有？！”

林氏見柳老爺子盛怒至此，就算她有一百個膽子，卻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繼續頂嘴。

她心思一轉，頓時改了策略，拼了命地擠出來幾滴眼淚，紅着眼圈開始裝可憐。

鳳華知道，這柳老爺子平日裏最疼的就是林氏，她這麽一哭一委屈，他又免不了要心軟。可是，這件事若就這麽輕易算了，那她“柳鳳華”這三個字可就要倒過來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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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柳老爺子的夫妻愛心還沒泛濫成災，鳳華瞧準了時機，給歐陽璟遞了個眼色。

她那點玲珑心思，歐陽璟自然是明白的。可也不知為何，這一次，他并沒有立刻幫鳳華說話，而是不着痕跡地移開視線，仿佛是在故意捉弄她。

鳳華正在試圖用眼神讓歐陽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然而她一個媚眼剛抛到半空中，就覺得似乎有些遲了。

“哎，你說你啊……”只見柳老爺子對着林氏嘆息一聲，作勢就要上前哄她。

直到這時，歐陽璟才幽幽地開口。他沒稱呼他為岳父大人，卻居高臨下地喊了他一聲：“柳老将軍。”

柳老爺子畢竟是在官場上混跡多年的老油條，他一聽便知道，璟王爺這是有意要怪罪下來了！這時候若不及時補救，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想清楚個中厲害之後，柳老爺子的心裏便有了定奪。他年歲已高，不願再給自己惹禍上身，既如此，那璟王府就萬萬惹不得！

“王爺請放心，此事老臣定會給璟王府一個交代！”他不顧林氏瞬間慘白的角色，回頭對身旁的随從說，“去，把老夫人請過來。”

林氏見情況不妙，連忙撲過去跪在柳老爺子面前，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聲嘶力竭地哭喊道：“老爺！我再也不敢了！缺的嫁妝我這就都給鳳華補上，求求你饒了我這一回，可千萬別告訴老夫人啊……”

柳老爺子嘴上雖然說得強硬，可他眼巴巴地望着璟王爺，目光裏顯然還是有替林氏求情的意思。

歐陽璟是極聰明之人，他看得清楚別人在想什麽。可與此同時，他卻又是極自我之人，不會輕易遂了別人的心思。

林氏方才的乞求，他一字不漏地聽到了，卻置若罔聞。

“這柳府的家務事，本王不便參與其中，若是老夫人能親自定奪，那自然再好不過了。”他波瀾不驚地将周圍的氣氛攪合得一團亂，然後便自顧自地端杯品茶，仿佛一切都與他這個“外人”無關。

鳳華見他這幅悠然自得的樣子，不禁想起二十一世紀的流行語——我不說話，我就靜靜看你們裝X。

柳老爺子再怎麽無奈，終是沒辦法再多說什麽，只得擺擺手，叫随從去請老夫人過來。

林氏知道自己這次少不了要挨罰，便也顧不上什麽大夫人的形象了。她跪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就嚎啕大哭，哭得臉上妝都糊了。

鳳華袖手站在一旁，垂着眼簾打量着林氏現在的模樣，覺得之前被人強灌迷藥的那口惡氣，算是暫時出了一半。

至于剩下的那部分……就得等老夫人來了之後，互相配合着再出了。

老夫人其實就住在柳府內，大約也就隔了兩棟房子。不過她上了年紀，腿腳不大好，即便只有三尺遠，也得慢慢悠悠走個半天。

等待的功夫，鳳華一直在腦海裏搜尋着與老夫人有關的印象。

在柳三小姐的記憶裏，老夫人是個慈祥而良善的人。在這諾大的柳府裏，除了已故的娘親之外，老夫人算是對鳳華最好的人了。

別人都說這位當家主母很不好說話，可鳳華卻一點也感受不到，而且也理解不了林氏到底為什麽一聽到“老夫人”三個字就慌張得要命。

就在鳳華不得其解之時，一個身形佝偻的小老太太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那人拄着一根木雕拐杖，步履緩慢并且顫顫巍巍。周圍的随從無不一臉緊張地幫她留意腳下，仿佛一旦她摔了，他們那顆不值錢的腦袋也就跟着摔了……

不用說，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小老太太，自然就是這将軍府裏的當家主母，柳老夫人。

鳳華快步走上前去迎接她，語氣親切地說：“老夫人，您慢點兒走，什麽事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呀。”

“好孩子，就你最孝順。”老夫人輕輕拍了拍鳳華的手，笑得滿面慈祥。

寒暄問候的功夫，柳老夫人已經在鳳華的攙扶之下進了門。

老夫人是尊長，璟王爺是賓客，這二人自然少不了要互相問候。

和和氣氣場面事一一做足，接下來才輪到破爛攤子家務事。

這老太太雖然上了年紀，可那清如明鏡的心思卻是半點也不糊塗。

她自打剛才進門，就瞧出屋裏氛圍不對。此時，她緩步走到兒媳婦林氏的旁邊，有些不悅地說：“怎麽了這是？你看看你，跪在那兒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林氏向來最畏懼的就是老夫人，今兒又犯了錯，自然一聲都不敢吭，連抽泣的頻率都比剛才低了不少。

柳老爺子低聲咳嗽兩下，一臉尴尬地将事情原委給老夫人講了一遍。

老夫人的耳朵有點兒背，聽他說這些是既吃力又糟心。

她一直不發一言地默默聽着，直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搞清楚之後，才狠狠地瞪了林氏一眼。

“鳳華，你過來扶我一下。”說這話時，老夫人的視線依然沒從林氏身上挪開。

鳳華雖然不解其意，但還是乖順地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攙扶住老夫人。

也不知是回憶在作祟，還是久違的親情突然出現在她和柳老夫人之間，總之有那麽一瞬間，鳳華感覺到這位骨瘦嶙峋的老夫人在微微顫抖，心裏竟不由自主心疼得緊。

她越是和敵人明争暗鬥，就越明白親人之間的溫馨妥帖有多珍貴。正是因為如此，鳳華的骨子裏才同時裝載了鐵血铮铮和千般柔情。

她難得自我煽情一次，不禁對這個慈愛的小老太太又多了幾分愛戴。

可鳳華卻怎麽也沒料到，老夫人接下來的舉動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根本就和“慈愛”二字完全不搭邊！

首先，她略微用力地撐住鳳華的手，将重心轉移到這邊來。

然後，她試探着撤掉拐杖，确認自己确實能夠站穩腳跟。

再然後……

她掄起拐杖，二話沒說就往林氏身上招呼，直将她揍了個屁滾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