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荒樓

“翠玉姑娘傷勢雖重，但不致命，王妃不必太擔心。”尹老先生微笑着說，“老臣已經開了藥方，只要每日外敷內服，靜養一段時日之後應該就無大礙了。”

鳳華聞言，總算是放下心來。

“有勞尹老先生費心了。”她客氣地說着，親自送尹老先生出府。

回廂房的路上，恰巧看到歐陽璟從馨雅軒的方向過來。鳳華停住腳步，站在原地等他。

他行至近旁，擡頭問道：“翠玉怎麽樣了？”

“性命并無大礙，遭罪卻是免不了的。”她的語氣很淡，聽不出情緒，也聽不出她是否仍在怪他。

歐陽璟打量她片刻，然後嘆一口氣，像自言自語似的說：“時辰也不早了，回去吧。”

鳳華應了一聲，随他一同往廂房行去。

房間裏依然燃着紅燭，躍動的燭光似乎在告訴她——漫長的一天終于過去，而這間屋子，暫且就是她的家。

只不過，方圓百裏之內，誰都不是她的家人，就連歐陽璟也不是。

她就像穿越之前一樣，孑然一身，萬事只能靠自己。

之後的一段時日，鳳華幾乎寸步不離地守着翠玉。

尹老先生的良方到底管用，過了半個月，翠玉的手傷已經好的八九不離十。她還不能做重活，但起碼可以照顧自己，還能順帶着給鳳華端個茶、倒個水什麽的。

歲末将至，王府上下都在忙着采買年貨，衆人走在路上都笑容滿面，将周遭的氛圍渲染成熱情明快的模樣。

翠玉也加入到置辦年貨的隊伍中，經常和府裏的其他丫鬟一同外出去集市。

旁人都知道王妃曾經親自照顧她，免不了對她另眼相看。如此一來，翠玉樂得被人優待，鳳華也無需為她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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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瑞雪初停。

歐陽璟應召進宮，似是有要事商議。

鳳華見他要出門，于是多嘴問了一句。她才知道過陣子就是老佛爺的誕辰，屆時，文武百官都将攜家帶口去給老佛爺擺宴祝壽。

這些日子，陸辛被禁足，嫡母林氏也因為之前鬧出嫁妝一事而有所顧忌，沒人主動上門來找茬，鳳華倒也安生了好一陣子。

不過她心裏清楚，有些仇和怨，并不是那麽容易就能過去的。短暫的和睦相處，也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

她從來不願坐以待斃。如果遲早有一日，陸辛和林氏都會想辦法繼續禍害她，莫不如她先動手，将那些未知的罪惡都了解在萌芽之前。

此時，歐陽璟的馬車正朝着皇宮駛去。柳鳳華站在王府大門口，遙遙望着他離開的方向，心下便有了算計。

一旁的翠玉歪着腦袋瞧了瞧她，卻如何瞧不懂她的心思。

“小姐，外邊天冷，翠玉扶你回屋歇息吧。”

鳳華轉身和她一起往回走，卻在第二個岔路口停住腳步，說道：“你先回去，我去那邊一趟。”

“……那邊？”翠玉不解。

鳳華沒有開口，然而目光所指之處，就是答案。

翠玉也循着她的視線往西南角的荒樓望過去，頓時明白了“那邊”指的是何處。

“既然這樣，那翠玉就先回去了。”她又叮囑道，“小姐千萬要小心，若覺察到什麽不對勁的，就趕緊離開。”

鳳華點點頭，“放心吧。”

話音落下，兩人分道揚镳。

不多時，鳳華便來到陸辛被禁足的西南荒樓。

把守在荒樓外面的侍衛已經換了人，不再是陸辛的心腹。

鳳華走上前去，還沒等開口，就被那兩人率先攔了下來。

“屬下見過王妃！”兩人齊聲給她問好，然而卻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鳳華無奈，只覺得每次她想會一會陸辛，都會在大門口遇到些阻礙。

不過這回和上一次情況不同，她畢竟是逆着歐陽璟的意思行事，總不好把事情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鳳華耐下性子，開始和兩名侍衛周旋。

“這些日子辛苦你們在這裏把守了。”

“為王爺做事，這是屬下的本分。”

“嗯，”她笑着點點頭，轉而又問，“陸妹妹還好嗎？”

“回王妃，王爺派了專人來照顧陸側妃，目前為止一切安好。”

“那就好，”鳳華頓了片刻，又道，“我這次過來，是想進屋稍坐片刻，一來看看她最近怎麽樣了，二來，王爺有幾句話想和陸妹妹說，特意叮囑我過來看她的時候別忘轉達。”

“這……”侍衛故作遲疑，其實阻攔之意半分不減，“王爺有令，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入內探望陸側妃。”

她嫣然一笑，反問道：“我不是已經說了麽？王爺特意叮囑我過來的。”

“……”兩名侍衛對視一眼，都覺得自己可能是被她繞進去了。

鳳華以退為進，故意說道：“如若二位實在為難，我也不願強求。”

侍衛以為她放棄了，誰知她又說：“不如……我不進去，你們叫陸妹妹出來一趟？”

像她這樣一本正經胡鬧的人，整個璟王府裏怕是也找不出第二個。

放她進去？還是放陸側妃出來？

兩名侍衛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大眼瞪小眼地愣了一會兒，然後默默地給她讓開了一條路……

鳳華往他們手裏塞了兩塊碎銀子，笑宴宴地朝樓裏走去，末了，還不忘回頭嘲笑一下那兩個呆頭呆腦的家夥。

越過昏暗窄小的門廊，再往前走幾步，便能看到一扇木門。

聽侍衛說，陸辛就住在這個房間裏。

柳鳳華沒有立刻進屋，而是站在原地，四下打量了一番。

眼前這扇木門破舊得不成樣子，仿佛随時都有可能掉下來。廳堂裏擺放的幾張桌椅，表面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往二樓去的臺階上，橫亘着幾道明顯的裂痕，遠遠望去，就知道這樓梯已經岌岌可危。

一切都荒涼得恰如其分。

鳳華收回視線，上前一步，擡手敲了敲陸辛的房門。

和預想中一樣，并沒有人回應。

她徑自推開房門，只見陸辛仰面躺在軟塌上，兩眼盯着天花板，目光有些渙散。

鳳華低頭繞過門口的蜘蛛網，一邊走進屋裏，一邊試探着叫她的名字。

“陸辛？”

陸辛置若罔聞，仍然對着天花板發呆。

“侍衛說你一切安好，可依我看來，卻不盡然。”鳳華款步行至她身旁，居高臨下地睨了她一眼。

“你來做什麽？”她仰着頭看了鳳華一眼，聲音低低的，恹恹的，像是病了一般。

鳳華冷然一笑，“你覺得我是來做什麽的？”

陸辛“哼”了一聲，又別過頭去不再瞧她，只道：“你來除了看我笑話，就是落井下石，難不成還能有別的好事兒？”

鳳華卻搖頭說道：“你猜錯了。我這次過來找你，其實是有一事相求。”

“你柳鳳華還會低聲下氣來求我？”陸辛倒是訝異，但又不太相信。

鳳華不答反問：“有何不會？”

陸辛定定地瞧了她片刻，末了，搖着頭道：“你說與不說都沒什麽差別，反正，我打死也不會幫你。”

明明遭到了拒絕，可鳳華卻笑了。

“依我看，你還是先別急着下結論為好。”她低頭睨了陸辛一眼，巧言反問，“你又怎麽知道，幫我的同時，會不會幫到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