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蘇妍的雙手被韓彥修拉下, 一看到她臉上的兩管血痕, 他陡然一驚, 什麽淡定超然通通見鬼去了,眼裏的驚慌流入夜色般的深潭。
“沒事,我沒事。”她找不到紙擦血,又不想醒來後還能看到這令她出糗的血漬, 所以她毫不猶豫地拽過他的衣袖。
反正已經夠丢人,她不介意再丢人一點。
破罐子破摔也許就是這個意思。
“哈哈,哈哈……”看着他白色的衣袖被染成一片血紅,她尴尬地松開手,讪讪一笑,殊不知她臉上的血漬不僅沒有擦拭幹淨,反而快糊了一臉。
韓彥修垂眸看了下自己的衣袖, 再眸色深深地瞅向她,而她一接觸上他的目光, 便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完蛋,她好像忘記了一件事。
他可是個嚴重的潔癖患者, 這眼神……不會是要發怒的前兆吧?
餘光裏暼到他擡起手,她頓時一臉驚恐地向後退去,像是一只受到驚吓的小動物,那小表情又萌又可愛, 卻也好笑。
韓彥修:“……”
“一,一會下山之後,你重新買一件衣服換上就是, 不可以打人。”她微嘟起嘴,眼睛斜斜地看向他,委屈地咕哝道。
韓彥修:“……我打過你?”
蘇妍傻眼。
他的确沒動手打過她,可他當年布下的一局,卻幾乎要了她的命!
韓彥修再次朝她伸出手,她還是條件反射地想躲。
“別動。”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朝他的方向拉近,帶了一點無奈的語氣中,隐約又含了一絲寵溺,“臉上的血還沒有擦幹淨,小花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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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貓不是她給他取的外號?
那時的他還是萌萌崽,也是第一次吃冰淇淋,臉和手都吃得黏糊糊的,他還異常軟萌地說自己不是小花貓。
回想起那一幕,她不禁“噗嗤”笑出聲。
還真是山水有相逢,沒想到“小花貓”這一外號,他們兩人輪着來。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她吃吃一笑,眼裏泛着亮光,“當初也有人變成了一只小花貓,可是他還不承認。”
正在替她擦拭的手停了下來,待他微擡起眼,一雙漆黑的眸子靜靜地看着她,清淺的嗓音逸出淡淡的戲谑笑意:“剛剛為何會流鼻血?”
“……”一語中的,一箭穿心!
沒想到他也學會揶揄人了,而且還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她投降,她認輸。
蘇妍恹恹地低垂着頭,仿佛徹底沒了求生欲,然而,當他再次緩緩地向她傾身,一道輕柔的吻落在她的額心上時,她立馬滿血複活。
“我等你。”他留下這一句,起身離去。
蘇妍擡起頭,看着他那清瘦修長的身影漸漸融于洞外的陽光下,心裏宛若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漣漪輕漾。
如果這是夢,她寧願一輩子都不要醒來。
不,不行!
倘若這不是夢……那她拼上最後一口氣也要将“千年一夢”從體內排盡,然後回去找他,他說的,他等她,不可以食言。
蘇妍緩緩地飄出寒玉棺,懸浮在半空中,在她閉上眼的這一瞬,一陣蝕骨的寒氣從乾坤內散出,只見山洞裏的空氣逐漸凝成寒霜,再寸寸成冰,不過半個小時,整個山洞已然冰封。
韓彥修站在洞外,冷氣外溢之時,他被迫退到了另一座山頭。
這一沉眠,蘇妍足足睡了兩年。
在這兩年的時間內,韓彥修來了無數次,可是每一次都是帶着失望離開。
北極山再次被白雪所覆蓋,而蘇妍所在的那座山頭則成了一座冰山,冰山內封存的樹木依舊青翠如初,于群山環抱之間,這裏顯得格外的靜谧且幽怨,還給人一種莫名的神秘感。
一道身影從山下飛身而上,而後慢慢地從一棵挂滿冰溜子的冰樹後露出半個身形,冷魅的桃花目中有擔憂,有黯淡,在在顯示他內心的真實心跡。
千年之前,她走得那般決絕。
毫不留戀!
他恨她,堅定地認為他的好兄弟就是死在她的手裏,是他将她逼到了絕境,在她身死之後,也是他搶了她的屍身,親手葬了她。
這麽多年來,他一個人承受着無盡的孤獨、寂寞,為的就是有和她再見的可能,也曾幻想過,如果他們之間不再計較前塵的那段過往,如果她忘了那個人……他和她之間,會不會有一世春秋?
奈何世事弄人,他們終究還是要擦肩而過。
未清狂在山上站了很久,從白天站到了黑夜,眼看着他就要被凍成了一個冰人,那一動不動的人才動作僵硬地擡手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随後轉身躍下山崖。
到了晚上,北極山上的溫度比白天要低上十幾度。
在他迎着風月下到半山腰的時候,北極山的山頂突然傳來一陣劇響,像是火山爆發,又似雪山崩塌的聲音。
他回頭往山上看去,竟看到令人震驚的一幕。
雪山的确崩塌了,無數的碎石和碎冰以及積雪不斷地從山上滾落,暗沉沉的夜色中,一道與夜同色的身影踏雪飛來,看到他,她滿臉好奇地落在他的身邊。
“嗨,你是誰?”她朝他揮了揮手,臉上的笑燦爛又純真,“大半夜的,你在這裏做什麽?哦,快走,再不走得話,你可就要被活埋在這啦,我是不會和你作伴的。”
說着,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沒有經過他的同意,拉着他朝着山下的方向飛去。
北極山下的民宿裏,未清狂和蘇妍面對面地坐着,她像個剛從深山老林裏出來的好奇寶寶,一雙明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轉動着,一刻不停地打量着四周。
強壓下心裏激蕩的心情,他渾身上下魅力全開,依稀還是千年前的神韻,但見他的眼角眉梢透露出的妖魅神采,有意無意地呈現出絕代的風情。
蘇妍夾了塊豆腐,一口吞下。
“你在幹嘛?別這樣盯着我,怪怪的,你這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賣弄風騷的青樓嬷嬷,不好看。”她現在要麽不開口,一開口能噎死人。
未清狂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說道:“妍妍,你真的不記得我?”
“我應該要記得你嗎?”她不斷地往嘴裏塞食物,就像餓了成千上百年,忽地想起一事,她口齒不清地詢問,“對了,你嗯息我?我的殷異叫……妍妍?”
“我還是喜歡叫你羲和。”他回道。
蘇妍皺了皺眉,表情很是困惑,許是因為一時想不通,她甩了甩頭,繼續埋頭苦吃。
十幾分鐘後,她終于吃飽喝足,癱靠在椅子上,像只慵懶的貓咪輕輕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意猶未盡道:“好吃,要不是肚子實在裝不下,我還想再吃兩大碗。”
說着,她伸出兩根手指比了比。
“你也知道裝不下。”暼了眼被她一掃而空的六七個菜碟子,未清狂失笑道,“你剛醒來,本就不該吃太多,是我失職。”
看她吃的那麽香,他實在不忍心讓她失望。
“咦?”她好奇地轉頭看他,“你怎麽知道我剛醒來?我自己都才知道。”說到這,她擡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好像還能感受到山洞裏的冰冷,“好冷好冷,這鬼地方,我以後再也不要來了。”
一噘嘴,她從凳子上站起身,像只貓咪般,動作靈活地鑽進被子裏,等她再出現時,只露出微微翹起的呆毛以及一雙靈動的眼睛。
“這個房間被我占了,你另外找一間房。”她這搶劫似的行為和語氣,簡直霸氣十足,理直氣壯,“哦,還有,錢你付,我沒錢。”
她從被子伸出雙手,朝他攤開,表情無辜又無賴。
未清狂淺淺地揚唇一笑。
“如果我不答應,你又該如何?”他問,一手支在下颚,笑得格外妖媚,“不如,我們一起睡,如何?”
“呸,哪裏來的色狼?”蘇妍從床上一躍而起,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破口大罵,“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得不能再死,這麽一個小小的要求都不答應?”見他無動于衷,她撸起衣袖,陰恻恻地斜睨向他,“沒關系,我可以打到你答應。”
他輕聲笑笑,完全不将她的威脅放在眼裏。
“沒想到你還有這麽暴力的一面。”現在的她,就和他記憶中的那個小乞兒一模一樣,即便過了千年的時間,初見時的畫面,依舊清晰如昨。
蘇妍被他說得臉一紅,扭扭捏捏地收回手,過了半分鐘的樣子,她忽地鼓起腮幫子,惡狠狠地再次開口威脅:“我不管,反正你不準睡在這。”
說完,她動作粗魯地躺進被窩裏,整個人呈“大”字形地賴在床上。
未清狂見狀,邪魅一笑,緩緩地站起身。
“你,你想幹嘛?”她忙雙手環胸,一臉警惕地瞪着他。
“別緊張,我只是想看書而已。”他微彎下腰,從床頭上拿起一本厚厚的人物傳記,她本以為他會離開,沒想到他卻一臉惬意地坐上床,看着書,然後……打死也趕不走了。
蘇妍氣得咬牙切齒。
一覺睡了兩年的時間,她哪裏還睡得着,這一晚,她和未清狂兩人各據一方,相安無事地過了一晚。
不過一晚的時間,北極山發生雪崩的新聞就占據了媒體各大版面的頭條。
從電視裏看到這一則新聞,遠在A市的韓彥修猛地站起身,腳步踉跄地沖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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