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這個建議得到了兩位長輩的認可。

被虞文洛改了無數個名字的可憐狗子終于有了一個樸實無華但也不算太難聽的正式名。

等嚴言的父母和虞惟笙結束了這個話題有說有笑一起走向了展示廳的另一邊,依舊站在嚴言身邊的虞文洛十分刻意地清了清嗓子。

嚴言不看他,默默跟上前方三人。

虞文洛緊緊地黏在他旁邊,瘋狂暗示:“寶貝這個名字雖然大聲喊拗口,但小聲叫就不會有這種問題了。不信你試試。”

嚴言繼續往前走,完全不理會。

“你怎麽不說話?”虞文洛不滿。

“……說什麽啊,”嚴言用胳膊肘把他頂開,“我沒話想說。”

“可以随便叫叫我。”虞文洛向他建議。

嚴言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

他原本想對虞文洛說,我想起來了我确實只說過你改的才算。可當他看清虞文洛此刻的表情,卻又突然改變了主意。

虞文洛現在的神情,很難用一個單獨的詞彙來形容。他應該在期待着什麽,與此同時可能還有些緊張,并且帶着一點雀躍和微小的得意。

兩人視線相觸後,他的眉眼間又帶上了一點試探和小心翼翼。

嚴言很難得的并沒有立刻轉頭閃躲。他看着他,接着暗自在心中推翻了剛才的結論。

有一個詞可以形容的。

他真可愛。

這個認知,讓嚴言決定咽下所有可能會掃了他興致的話。

見嚴言一直看着自己卻不吭聲,虞文洛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麽啦?”

嚴言鬼使神差般張開嘴。他沒有發出聲音,只是緩緩比了一下嘴型,簡簡單單兩個字。

他面前的Alpha看懂了,然後呆住了。

虞文洛愣愣地看着嚴言,雙頰很快就染上了不自然的色彩。幾秒後,他側過頭,用手背擦了一下臉頰,點了點頭:“嗯。”

其實嚴言也覺得臉有點燒。雖然沒有真正說出口,但那确實是他第一次用如此親昵的詞彙稱呼別人。剛比完的瞬間覺得羞恥,但在見過虞文洛的反應後,他又打心底裏覺得高興起來。

這個Alpha,每一分鐘都變得比之前更可愛。

就在此時,前方傳來了虞惟笙的聲音:“阿洛,你……”

話語戛然而止。

嚴言和虞文洛一同有些慌張地向前看去,只見虞惟笙對着他們比了一個抱歉的手勢。

“不好意思,打擾了。”他說。

按照虞惟笙的意思,原本是打算着嚴言的父母看上哪一款就當場刷卡的。

虞文洛雖然鬧着獨立,不肯收生活費,但在這方面對用自己老哥的錢卻是沒有半分抵觸情緒。仿佛他哥送他愛人一輛車是一件特別理所當然的事情。

嚴言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逐漸能摸索到一點他的思維邏輯。這個大少爺,雖然已經意識到了一日三餐柴米油鹽都不便宜,但卻意識不到這樣一輛車對普通家庭而言其實非常貴。

他的消費觀念,原本是個徹底的空中樓閣,如今終于打下了地基,可中間那部分依舊沒來得及填上。

對于這兄弟倆而言,這完全是件普通禮物。

嚴言的父母原本倒是興致勃勃,但見嚴言一直別別扭扭反複推拒,大概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當下便也表示暫時不急以後再說。

虞惟笙在分別前沖着嚴言小聲嘆氣:“我主動送點東西,怎麽這麽難?”

嚴言合十着雙手對着他拜拜:“心領了,真的心領了。”

見他這模樣,虞惟笙也不再勉強。趁着虞文洛正在另一邊同嚴言的父母說話,他問嚴言:“阿洛沒給你添麻煩吧?”

嚴言下意識想要客套一下表示沒有的事。但當他順着虞惟笙的視線也看向了不遠處的虞文洛,說出的話卻讓自己也有些意外:“……挺麻煩的。”

虞惟笙立刻笑了起來。他搖了搖頭,又問道:“還能将就一下麽?”

“應該……可以吧,”嚴言說,“不是那種會讓人覺得麻煩的麻煩。”

這表述聽起來莫名其妙的。但虞惟笙并沒有提出疑問,只是舒了口氣:“那就好。”

兩人安靜地站了一會兒,他突然又沒頭沒腦說道:“之前的事實在不好意思。”

“什麽?”嚴言不明所以。

“你脾氣真是好得不像話,”虞惟笙說,“沒記恨我,也不遷怒我們家阿洛。”

嚴言終于聽明白了。虞惟笙在說的,是當初故意裝**着兩人去領證的事。這讓嚴言有些恍惚起來。

明明也沒過去太久,可如今他竟完全回憶不起當時的自己究竟有沒有為此感到過憤怒了。

好像沒有。他回憶那一天發生的事,腦海中首先出現的,竟是那之後兩人坐在快餐店裏的畫面。虞文洛捧着一杯可樂,咬着吸管,坐在餐桌的另一邊安靜地聽他說話。

那畫面如此柔軟。

嚴言也想不起那時的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麽。但他記得虞文洛說了什麽。他說,我很貴,我一個月收你五萬塊,不接受分期。他還說,被你欠着的感覺也不壞。

他把可樂的吸管咬得扁扁的,低着頭大口喝時垂着視線,看起來睫毛特別長。

嚴言一直沒有回話,虞惟笙眯着眼睛想了想,接着又說道:“可能也要歸功于這傻小子确實挺讨人喜歡吧?”

嚴言依舊沒吭聲。

因為視線裏的虞文洛突然回過頭來,然後沖着他笑了一下。

寶寶在還不叫寶寶的時候,曾經是一只稍微有點兒膽小的狗。

初遇那天,它一度對着嚴言也有點害怕。那之後剛和虞文洛接觸,也表現得戰戰兢兢的。

但如今,它面對家中突然出現的兩位陌生人,卻是适應能力無比良好。拘謹了不到五分鐘,就開始撒着歡繞着嚴言的父母來回跑了。

嚴言他媽不僅興奮,甚至還有點兒感動。

她坐在沙發上摟着寶寶把它從頭到腳揉了一百遍,還時不時要在它腦門上親一下,喚起它的名字語氣溫柔到肉麻。渾身上下,無不洋溢着“有狗了”的喜悅。

嚴言看在眼裏,心中多少有點自責。畢竟若非是為了他,他媽早就應該享受這樣的喜悅了。

不過很快他就沒心思再去多想這些了。

因為從今晚開始,他的房間裏将要多出一個Alpha。

寶寶在到了入睡時間後主動撅着小屁股搖搖擺擺跑進了嚴言父母的房間。

這段日子以來它已經養成了習慣,每天晚上都是和虞文洛一起睡的。

嚴言嚴肅強調過絕對不能讓它上床,虞文洛表面答應,但實際關上了門以後究竟是怎麽回事,除了這一人一狗外誰也不知道。嚴言其實有點想要查房,但又不好意思。

寶寶進了房間,立刻回頭向外打量試圖尋找虞文洛。嚴言的父母不明所以,只當這小東西真的已經和他們那麽親,喜不自禁,趕緊跟了進去。

互相道過晚安後,嚴言的父母關上了房門。客廳裏只剩下嚴言和虞文洛兩個人。

嚴言緊張得一塌糊塗,同手同腳往房裏走,一開口聲音哆哆嗦嗦:“你牙刷了嗎?”

“我晚點再睡,”虞文洛說,“你先去吧。我怕小東西晚上會不習慣,在這兒看看情況。”

讓寶寶和它才認識了幾個小時的陌生人共度一夜,想想确實是讓人有些放心不下。可轉念一想,當初它剛被帶回來時,其實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小家夥完全沒有适應不良。嚴言覺得虞文洛有些擔心過度了。

他想要出言安撫,又說不出口。因為那聽起來會很像是在催促虞文洛趕緊跟着自己回房一起睡覺。

糾結了片刻後,他小聲說道:“你在這兒呆着也沒用啊……”

“有用啊,”虞文洛說,“要是它鬧了,我聽見動靜能趕緊把它抱過來。不然影響你爸媽休息就不好了。”

嚴言輕輕啧了一聲:“随便你吧。”

嚴言的房門下有一條特別窄的縫隙。從那兒,能隐隐透出一絲從客廳傳來的光亮。

偶爾光線會出現些許晃動,大約是因為虞文洛在走動。

嚴言躺在床上,盯着那條縫隙看了好一會兒,然後用被子蒙住了頭。

有什麽好看的,趕緊睡覺。最好能在虞文洛進來以前睡着。

可當他就這麽呼吸不暢地躺了一會兒,腦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令人不爽的假設。虞文洛這家夥,不會是打算在外面呆一整夜吧。說擔心狗子其實是借口,他就是不想跟自己睡在一起。

誰稀罕啊!

被迫領了結婚證都沒有産生過憤怒的嚴言,此刻心頭冒火。

也挺好啊,反正他也不是很願意被人搶占半張床。現在多好,他可以自由翻身,可以睡成大字型,還不用擔心半夜磨牙把人吵醒。

他扯過原本特地擺出來的另一個枕頭,抱進了懷裏,然後滾了一圈,把被子全裹在了身上,變成了一個壽司卷。

就這麽發了一會兒呆後,他又按捺不住想要去看一眼房門下的那條縫隙了。如今背對着房門,還用被子把自己徹底捆住了,要立刻回過頭去不太容易。嚴言剛試着努力扭頭,突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細微聲響。

他立刻僵住。

那是緊貼着門的地板咯吱聲。之後,是門把被緩慢轉動的聲音。很快,房門被推開了。嚴言背對着門,眯着眼睛偷偷打量,視線裏依舊一片昏暗。虞文洛把客廳裏的燈關了,他可算是打算睡了。

嚴言立刻決定裝睡。

但當虞文洛蹑手蹑腳走到床邊後,他意識到了一個大問題。

被子全裹在了他的身上,他還抱着虞文洛的枕頭。

虞文洛明顯是被眼前的畫面給難住了。

他在床邊呆立了至少幾分鐘,把嚴言緊張得快要出汗。就在他認真思考要不要憋出一點演技假裝自己在熟睡中自然翻身然後甩開被子丢出枕頭時,身下的床墊突然傳來了些微晃動。

虞文洛小心翼翼,用極慢的速度爬上了床,緩緩靠了過來。

他枕在了嚴言的枕頭上,還伸出手,抱住了嚴言的被子。

當然,也包括被子裏的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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