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有了第一個嘗試的人, 圍觀群衆開始騷亂起來,
議論聲一聲高過一聲,片刻後便又有一位算卦之人, 朝他們走來。
正是之前和別人談論,說自己家的東西被人偷了的那位,因着之前算兒媳婦生男生女的老婦人選的是李淳風,這位中年漢子左右橫量了之後,
選了模樣稚嫩的陳星。
雖然陳星模樣稚嫩, 可剛剛說的那番話,很有相士的風采, 讓人不得不信服,而且中間那顆花骨朵胎記,給陳星添上了幾分仙人之姿, 高深莫測之意。
“小郎君, 我來找你算卦。”中年漢子帶着淳樸的笑,将一枚銅錢, 同之前的老婦人一樣,放進了陳星準備的木盒子裏。
陳星回他一笑, 将手裏的拂塵放置在膝蓋上,沒同李淳風一樣,用龜殼算卦,而是打量起了中年漢子。
“雙眉溝壑, 雙目混珠, 雙頰澱青, 雙耳招風……”陳星沒問中年漢子要算的是何物,而是自顧的看起面相來,左手飛快掐算着。
幾息過後,陳星輕笑一聲,對着緊張冒汗的中年漢子道:“大叔您家裏最近是不是經常丢東西呀?”
中年漢子先是一驚,接着狠狠的拍了拍大腿,驚喜道:“對啊,就是這個,我要算的就是這個!”
“嘩”周圍的人驚呼出聲,不少與中年漢子相熟的鄰居,知道他就是這附近坊市的裏的人,根本不可能是小道士找來騙人的,這真是他算出來的,看來這兩個小道士是真的有些本事。
一時之間,大家蜂擁而上,李淳風和陳星攤位圍滿了人,裏頭有些知禮守禮,自覺招呼着衆人排隊,兩條長龍般的大隊慢慢排了起來。
路過的行人,覺得驚奇,詢問過後,也紛紛加入。
因着街道有限,兩條長龍的隊伍,往兩邊路旁甩去,既不妨礙路人行走,又可以好好的排着隊。
“師弟,你瞧瞧。”李淳風給一人測字,那人正寫着字,李淳風一瞧這陣仗,偷着樂呢。
一開始李淳風還擔心他們湊不到一百人,可看着陣勢,一百人是早晚的事,就怕他們算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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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卦一文錢,也就是兩個燒餅,一點也不貴,算得又準,古人本就信奉鬼神之說,很是熱衷占蔔算卦,陳星二人的生意自然是好到爆。
不僅如此,還一傳十,十傳百整個坊市的人都來湊熱鬧了。
陳星睨了偷着樂的師兄一眼,抿唇一笑。
剎那間,抽氣聲此起彼伏。
“呦,這位小道長長得像朵花兒一樣,要是我家那個在泥巴地裏打滾的混小子,也能長成這樣,我才舍不得打他呢。”
“可不是麽,只可惜年歲尚小,又是個修道之人,不然我非得招他為上門女婿。”說這話的是個穿着華貴之人,身上裝飾都值不少錢,看樣子是某個商鋪裏掌櫃的。
另一個滿身書生氣的中年儒雅男子不服了,回了他一嘴,“嘿,就你這滿身銅臭味,小道士哪能看得上你?我家可是讀書世家,要是小道士願意,我也願把畢生所學都傳與他,讓他日中舉,入朝為官!”
“去去去,你們是來算命的還是來招胥的?怎的命不算,倒看起女婿了!”一個大娘厲聲的呵斥了幾句。
兩人羞得不行,面色泛紅,慢慢的也就住了嘴,觀看起陳星李淳風二人占蔔算卦了。
陳星攤位面前的中年漢子,不甚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小郎君你這模樣太過惹眼了,大家夥都喜歡你得很。”
“您誇獎了。”陳星寫了個條子,遞給了漢子,他的卦已經算完了。
中年漢子連連擺手,腼腆笑道:“不識字不識字,我就一粗人!”
陳星嘴唇微張,接着了然一笑,聲音清脆道:“是貧道疏忽了,您的東西都在你家廚房西北角的米缸之下!”
“此話當真?!”中年漢子目瞪口呆,真能算得這麽準嗎!就連他家米缸在廚房西北角都能知道?!
簡直神了!
“老張頭,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麽,你米缸真在廚房西北角?”
“可不就是!”老張頭激動的跺腳道。
那人大笑道:“我和你這麽多年鄰居,你家不知去過多少次,都不知你米缸在哪兒,這個小郎君簡直神了!”
“就是就是!”老張頭面上有些不可置信的,抓了抓自己的腦袋離開了陳星攤位前的凳子。
“還不趕快去驗證!”那人狠狠的推了把驚呆的老張頭,催促他趕緊去看看,丢失的東西是不是在米缸下面。
老張頭拍了拍掌,重重的應了一聲,“哎,我這就去!”
拉着看戲老伴,叽裏咕嚕的說了一堆話,步伐輕快往家裏的方向去了。
等候在一旁的衆人見狀,沒有不信服的,除了幾個還持有懷疑的态度,其他人都快把陳星師兄弟倆奉為天人。
李淳風已經算到第三卦了,一位眼瞎的老奶奶,說是家裏生蛋老母雞尋不見了,讓李淳風算算,到底去了哪兒,是被人偷吃了,還是死在了外頭。
李淳風依舊用龜殼占蔔,動作迅速,不一會就算出來了,“大娘,您這時候回去怕是有一窩小雞仔可以養了。”
“娘,娘!”話音剛落,老人的兒子便來尋她了,“您的生蛋雞在牆角抱窩了,您還不回去看看,在這湊什麽熱鬧!”
“哎哎,神仙吶神仙!”老人柱着拐杖,被兒子扶走,一路嘴上念叨着李淳風是神仙。
李淳風臉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因着算的都是一些小事,一卦一人,用不了多久。
但推算也廢力氣,李淳風算到二十多卦的時候,額上已經布滿了細汗,拿着幹淨的帕子擦了擦,雖然算一卦不累,但架不住多呀。
偷偷瞧了瞧陳星,見他依舊不緊不慢的算着,額角幹幹淨淨,神情閑适淡定,一點也不慌。
“師弟你不累嗎?”李淳風招呼了一聲,讓面前的人先等會,容他喝杯茶歇息些。
陳星滴水未進,人依舊精神,算的卦雖沒李淳風快,卻有自己的節奏,方方面面說得都到位,算的卦速度基本一樣。
“我又算得沒你多,我和你還差五個卦呢,師兄可以多歇息歇息。”陳星剛剛算了二十卦出頭,李淳風已經算了快三十卦了。
正因如此,李淳風這才有空,喝茶吃口點心,眼看着正午,他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原本計劃是一天三十餘卦,這才半天不到,就已經二十多卦,無論如何都是來得及的,也就沒必要那麽趕了。
“師兄有些餓了,攤子就放在着,先去用些飯菜如何?”李淳風提議道,往旁邊一瞧,長隊伍變都沒變,原來是什麽樣子,現在依舊是什麽樣子,似乎比原先更多了。
陳星還未說話,排着隊算卦的人先不樂意起來,“道長,我們這都排一個時辰了,眼看就要算到我們了,怎能去用飯呢?”
“就是,幫我們算算吧!”
陳星頭也沒擡,給眼前人看手相,不管李淳風在說什麽。
李淳風苦着臉雙手合十道:“各位街坊鄰居,你們不餓,我們師兄弟倆還餓呢,這都晌午了,師弟一滴水都未進,他年紀那麽小,你們就忍心嗎?你看看,嘴唇都白了!”
陳星嘴唇只是有些缺水幹燥,并沒有李淳風說得那麽嚴重,但等着的人有些不忍心了。
“這道長說得是,這小郎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得多吃點飯,這一上午都給咱們算卦了,也是應該讓他們去用飯的。”
“你這麽一說,我也餓了,我家那口子回去用飯了,等她用完了,再來換我!”
“哎對,我也餓了。”
人群裏等候的人不滿漸漸平息,不提吃飯還好,一提早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陳星快速的算完手上那一卦,拿着幹淨帕子擦了擦手,拿上不離身的拂塵,将算卦占蔔用的東西,掃進袋子裏,沖李淳風點頭,倆人攜手離去。
攤子上的東西一個都沒帶,就連裝了二十多個銅板的木盒子,依舊放在桌子上,絲毫不在意。
“原來他們真是來比試的,一點都不想賺錢。”一個年輕人驚嘆道。
這二人不僅有好本事,就這氣度也不是常人可比,誰能把錢財放在外頭人還不看着,也不怕被人偷去。
就這些桌子椅子,也是值幾個銅板呢,要是有那不知死活的家夥,拿了買酒吃,兩個小郎君損失那就大了。
“你敢拿?你敢你就去!”一漢子拍了拍手道,“這樣的錢也敢拿,不怕招來禍事?”
“不敢不敢。”那偷奸耍滑說着玩的人笑了笑,擺手連連說不敢。
那可是幫別人占蔔得來的銀子,他豈敢拿?
看那師兄弟倆,不像一般人,邪乎得很,不說這還這麽多人看着,就是沒人他拿了後,被他們算出來,給他下一些咒術,怎麽死都不知道。
就為這幾文錢,賠了性命不值啊!
那漢子自顧的往嘴裏塞幹糧,看也不看這小偷小摸之人,他們是真有事才來算東西,他則是湊熱鬧看可以占點便宜不,因着都知曉他是什麽樣人,周圍人都不帶理他的。
那人覺得沒甚麽意思,悄悄的退出了人群,他又不信這些,有這功夫,還如去玩兩把骰子呢。
身旁的人啐了他一口,他剛剛那意思不就是想大家一起拿,把兩位小道士銅錢都拿了去,大家分了,他們要尋人,也沒處尋去。
這幾文錢,他們又不缺,鬼才和他做這損陰德的事。
那二賴子見其他人都不敢拿,他也不好拿去,磨磨蹭蹭的離開了。
排隊的人,沒注意到一小巷子裏有一架華貴的馬車,裏頭的人也看着他麽這邊。
“怎麽樣?星星他們在嗎?”李承乾沒下馬車,穿着普通華服,與富貴人家一般。
李德謇一身粗布衣服,坐在馬車上,替李承乾看着不遠處的兩個小攤子,這時算命攤子上沒了人。
“沒,二位道長可能用飯去了。”李德謇清冷的道,“殿下,我們也去用些飯菜吧?”
“我不餓,我就在這等着!”李承乾搖頭,神情不愉道。
他剛出宮,來到這邊的坊市巷子裏,陳星就恰好沒在此處,怎的這麽不湊巧!
他和星星已一月未見,想得他心肝骨頭都疼了,一分都不想耽擱,他就要在這兒等着。
李德謇無法,心知太子殿下的執着,只好讓兩個素裝打扮的護衛候在馬車兩旁,保護着李承乾。
他去尋一酒樓,給李承乾買吃的。
陳星二人正在一旁的路邊攤吃着馄饨和素面,陳星本就不喜吃素,光吃面又有些膩,順手從李淳風身上摸了點銀錢,到對面的酒樓,買了一葷一素過來配着面條馄饨吃。
“唔!你……你幹嘛,拿我的錢?”李淳風塞了一嘴的面,瞪着眼不滿的道。
他身上的零花錢肯定比他多,太子對他那麽好,不時送一些好東西給他,師父給他的零錢又多,幹嘛還拿他的錢啊!
陳星對着他比了比拳頭,冷冷瞪了他一眼。
李淳風癟嘴苦笑道:“買買買,用我的錢買!”
有這個師弟,他可是倒了八輩子黴,天天破財!
陳星懶得理裝模作樣抽風的李淳風,最近叼着一塊餅,不緊不慢的往酒樓裏走。
待陳星離開,面攤老板笑道:“你們師兄弟二人感情真好,你那師弟面上看着兇,實際對也不錯。”
“可不是麽?”李淳風吸溜了一口湯,笑眯眯回道,“将心比心罷了!”
面攤大爺還想說些什麽,一路過的年輕小夥子,招呼道:“大爺,你還在這做面吶?”
面攤大爺放下揉着的面團,疑惑道:“怎麽了?”他怎麽就不能做面了?
“哎呀,前頭有兩位道士在此時占呢,聽說算得可準了,要算什麽,他都能給你算出來。”小夥子說完後,就打算離開。
“此話當真?”面攤大爺擦了擦手,不信的反問道。
“可不,聽說只算一百卦,現今都算了二十多卦呢,您還不趕緊去排排?”年輕小夥子說完後,就快步離開了,也打算去排隊。
老大爺想了會,将面團一放,拍了拍正在喝面湯李淳風,“道長您用完,把錢放這吧,我先去了。”
李淳風心裏好笑,他和陳星都沒去,誰來給他們算卦,可又不想暴露身份,拿了錢出來,将他們的費用付了還有多餘。
“您先去排着,我這還沒吃飽呢,等會我們自己來就行。”李淳風把銀錢塞到了面攤大爺手裏。
“謝過道長了。”面攤大爺也不耽擱,拿起銀錢,就往外走了。
待陳星回來,周圍的攤子都沒人了,李淳風自己下着面。
“人呢?”陳星把菜擺了出來,疑惑的問道。
“都走了,去排隊等我們算命呢。”李淳風下面下得不錯,攪拌了幾下,“你要多少?”
“一碗就好了。”陳星了然,見李淳風這副模樣,笑眯了眼,“師兄你幹脆認輸得了,在這給面攤老板打下手。”
“去你的!我堂堂一位大師,豈能做這活?”李淳風将面條撈了起來,撒上些許蔥花,正要拿過去。
“道長,給我也來一碗!”一道揶揄的聲音響起。
李淳風擡眸望了過去,不是李德謇那啞巴是誰?
竟被他看到自己做面的模樣,李淳風臉上有些挂不住,“來什麽來?我不是買面的,要是自己下!”
“道長不應在算卦麽,怎跑這來賣面了?”李德謇手上拿着食盒,站在一旁笑道。
“我們餓了,還不容我們吃吃飯嗎?”李淳風沒好氣的道,将一碗面條重重的放在了陳星面前。
李德謇沒在回話,臉色不似以往那般冰冷,帶着些許笑意,李淳風的模樣太過滑稽。
撸着袖子,臉上還有白面留下的灰塵,拂塵插在後腰,就像一江湖騙子,那還有正統相士模樣。
“你怎會在這兒?”陳星吃了口師兄下的面,勉強可以入嘴。
李德謇未說話,眼睛掃向皇城那處。
陳星了然,應是太子殿下來了。
“如此,你先等等。”陳星看到李德謇手中的食盒,知道是給李承乾買的,小太子肯定還沒用過飯呢。
拿着剛買的雞肉,挑了一塊雞胸肉,切成絲,又下了一碗面,待面好了後,雞絲擺在了面上,淋上湯汁,撒上些許蔥花,一道簡易雞絲面就好了。
陳星沖李德謇招了招手,小心翼翼的将雞絲面放進木頭盒子裏,“拿給殿下吃吧,別把他餓着了。”
“是!”李德謇默然應道。
他出來很久,不能再耽擱,得趕緊把面送給殿下吃,也不和李淳風鬥嘴,托舉着食盒便離開了。
李淳風無神的望着那碗和自己吃的有天差地別的雞絲面,他吃的是魚目,殿下用的是珍珠啊!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師弟!你偏心偏大發了!”李淳風憤然的往嘴裏塞了一口沒味道的面,他也好想吃師弟給太子殿下做的雞絲面呀,看着就很好吃。
為了堵住師兄抱怨的嘴,陳星将剩下的一只雞塞到了他的嘴裏,“吃你的,等會我們要接着算!”
還有一只也一同拿給了李承乾,所以陳星自己沒吃。
李淳風圓滿了,吧唧嘴的啃了一口嫩雞腿,嘲笑道:“對人家那麽好?可惜他是男子,你也是男子,不能成就一段佳話!”
“叭”的一聲,陳星将筷子擱下了,面色發黑,怒道:“你還吃不吃了?不吃給我吐出來!”
“吃吃吃!”李淳風低頭,不敢再多嘴,快速的往嘴裏塞吃的。
不就開一玩笑麽,師弟怎的生這麽大氣!
師弟心,海底針,難以捉摸!
陳星是想到另一處,小太子對男的有那麽點意思,不知這是天生的還是後天被人誤導,如是隐藏天生的,是不是要從現在開始教導他遠離男色?
陳星悶悶的往嘴裏塞了塊雞肉,可他年歲尚小,自己也同是男子,這叫他怎麽開口?!
如此一想,心下便有些煩躁起來,而李淳風剛好撞槍口上,被狠狠的兇了一頓。
陳星自己沒意識到,他便是那最大的男色,小小的李承乾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哪裏還有改回來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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