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殿下不必傷懷, 總會遇到值得你去在意的人。”陳星握了握李承乾的手, 之後便松開了。

只不過幾息的時間,李承乾卻已經非常滿足了。

在他渾身冰冷,寒氣不住身上冒時,一只溫熱的手,推開層層黑暗握上了他, 為他驅逐了寒氣,也指明了方向。

李承乾想多握一會,也知這不合禮數的,順從的松開了自己的手, 默默的看着陳星。

他沒對陳星說的是,這個人他已經找到了,就在他面前,因着這樣說未免太過直白露骨, 他不好意思說出口。

“星星,謝謝你!”李承乾由衷的說道,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珠子, 發着閃亮的光,讓人不由得沉溺在其中。

陳星被他這麽認真的道着謝, 面上反而有點挂不住, 目光躲閃片刻, 輕咳一聲道:“知己朋友, 何必言謝?”

李承乾獨自偷着樂, 傻笑了好一會, 星星說他是知己朋友呢!

同他想的一樣,他也把星星當做知己,本以為自己是陳星衆多好友中的一個,沒想到對他來說,自己也是特別的。

陳星本有些不好意思的,但見李承乾失神傻笑着,心中漸漸平定,眼珠子轉了轉,與李承乾面對面,溫熱的氣息噴灑到他面上。

“殿下……回神了。”陳星聲音壓得極低,話畢隐隐帶着勾人的味道。

李承乾耳朵不适的動了動,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陳星,生怕他臉上會有不好的神情,自己真是太蠢了,又一次看星星看呆了,真是丢死人!

好在星星不計較,并不嫌棄他,同以前一般對他好。

陳星給李承乾理了理衣領,神色認真道:“這次一別,下次見面就更不知是什麽時候了,您回宮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可以寫信告知臣,覺得麻煩的話可以同李副率商量,切記不可莽撞行事。”

“知道了。”李承乾悶悶的道。

剛見面,連星星的臉都沒看清,就又要分開,這時間過得也太快了,他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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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得空,就去終南山找你玩。”李承乾半開玩笑道。

今時不同往日,他沒有那麽多閑暇時間,去終南山更是不可能的,二人心中都知道。

“殿下應以國事為重,和臣見面早晚有機會的。”陳星幫李承乾的妝容整理清楚後,理起了自己雜亂的袖子。

“嗯……我懂得分寸。”李承乾彎了彎眼睛笑道。

“還有便是……殿下察覺到太上皇的意圖,您可以給陛下賣個好,向他提議太上皇搬離正宮,陛下理應居住正殿……”陳星偷着昏暗的燈光,看着李承乾的臉色,見他神色如常,接着道,“到時殿下在陛下心上的分量便會越發的重起來,越王殿下也就不足為慮了。”

“這事先不提,我心裏有分寸。”李承乾擡眸看了陳星一眼,眼底的情緒如常。

陳星松了口氣,看來小殿下還是十分看重他,他說了這番大逆不道的話,李承乾臉色變都也沒變。

要不是李承乾心思深沉,他看不出來,就是李承乾真的沒放在心上,那他以後可以同他直白多說其他一些權謀之事,不用這般遮遮掩掩委婉的說了。

“殿下仁慈臣心裏知道。”陳星心情極好,愉悅一笑,“但過度的退讓,卻讓對方爬到頭上來,這便是愚鈍了……适當的出手給對方一個警告,日後行事也容易些。”

李承乾點頭,表示自己有認真的在聽,星星說得有理,但是他現在并不想這麽做,畢竟他們都是自己親近之人,不能一次兩次就抹滅了他們曾經對自己的好。

姑且放過他們,要是警告過後再犯,那他也不會再手下留情。

話說到這,陳星覺得夠了,半躬着身退出了馬車,站在地上,彎腰向李承乾辭行,“這馬上就要宵禁了,殿下也早些回宮吧。”

李承乾坐在馬車邊旁,張了張嘴,最終化成一聲嘆息,“好,星星你多加保重。”

“臣的話……”陳星還是有些不放心,擔心李承乾将他的話忘在了腦後。

“寡人自是記得的,星星不必挂念。”李承乾難得用上尊稱,向陳星表示,他放在心上了不會忘了的。

如此,陳星便不再多嘴了,躬身送別了李承乾。

李淳風同他師弟一樣,拱手垂着頭,嘴角的笑意遮都遮不住,李德謇回去怕是要病上個兩天,想想心裏就舒坦。

李承乾最後深深的看了陳星一眼,将其身影印在腦海裏,這才不舍的将車簾拉上,啞聲道:“走吧……”

“是!”李德謇應道,跳上了馬車,對着李淳風方向冷冷看了一眼,這才架着馬車離去。

待馬車駛出巷子後,李淳風沒忍住抱着肚子笑出了聲,“師……師弟,我們回家吧!”

李淳風在城裏租了一套院落,離此地并不遠,走一刻鐘便到了。

李德謇離開之時,昂着下巴那張臉陳星看得清楚,眉間黑氣自然也瞧見了,李淳風又笑成這樣,定是他師兄給人下了陰煞。

“他好歹是東宮副率,你怎的真的下手?”陳星蹙着眉頭問道。

他師兄這也未免太不知分寸了,他已經入朝為官,李德謇的官職還比他高了三級,竟敢這麽戲弄上司,日後要是犯在他手上,李淳風怕是有苦頭吃了。

“日後的事日後再說,我遠遠避開他便是,所以現在有機會能欺負到他,狠狠讓他摔個跟頭。”李淳風大言不慚的道,沒有一點危機意識。

導致日後李德謇知道他本領後,抓着他狠狠的捉弄一通,李淳風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可憐。

陳星搖頭,抿唇道:“你是不是忘了陰煞術法反噬的事了?”

“什麽?”暗自得意的李淳風笑容一僵,他師弟說的是什麽意思?!

“之前我要用陰煞術法,你還同我說小心遭到因果報應。”見李淳風一臉呆吭,陳星便知道,他師兄一定是忘了,悶笑道,“師兄這才沒過多久吧,你竟忘了一幹二淨?”

李淳風眼睛睜得大大的,猛的回神,哀嚎一聲,“師弟!!你為何不早說?”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陳星冷笑。

李淳風覺得可以讓李德謇吃癟,便将這事全然的忘到腦後,現又來怪他,這是何道理?

他就是活該!

“師弟……那你說應該怎麽辦?”李淳風也知自己不應胡亂發脾氣,那事和陳星有什麽關系,他自己的确是知道動用了陰煞,會有因果業障。

可這是他第一次,又因上回陳星用了陰煞對付衛平,不也沒出什麽事麽,所以他也就沒那麽在意了。

但他的情況和陳星不同,那衛平是咎由自取,而李德謇這回便是無妄之災了,說實話他并未對自己做什麽,是他先出手的,所以他用了陰煞,那必定會有因果業障報應在他自己身上!

算不出是什麽業障報應,因為什麽報應都可能,李淳風眼睛滴溜溜轉,生怕哪冒出東西,就砸他頭上。

“解決的辦法也有。”陳星站定,眼睛滿是笑意道,“你現在用兩條腿跑出四條腿馬的速度,趕上宮禁,追上李德謇他們,幫他解了。”

李淳風眼睛一亮,還沒等他有什麽表情,宵禁的聲音傳了來,無論如何他都是出不去了。

垮了肩膀,往自家的房子走了去,嘴角裏念叨着:“完了完了!”

結果走了一路,都沒發生什麽,本提心吊膽的李淳風露出喜意,“師弟,你看,我現在不什麽事都沒有?”

李淳風将自己房子門鎖打開,回身攤開雙手,顯擺的對陳星道。

按理說給李德謇下的陰煞,有立竿見影的效果,那麽相對的,他的因果業障也會很快的到來,可這都走了一路了,他一點是在都沒有,看來并不都是這麽準确,以訛傳訛罷了。

陳星冷眼看着他,薄唇輕啓:“師兄你還不進去?”

李淳風有些得意忘形,連連點頭道:“诶,好,不過你待會也得給我下碗面,要中午和殿下吃的那樣啊。”

“好好。”陳星懶懶的應道。

李淳風這才滿足的轉過身去,結果眼睛焦距還沒對上,便發出一聲巨響。

“砰”的一聲,李淳風撞到了半開着門,真是一點防備的都沒有,那聲音是真的響。

一陣沉默過後,李淳風的哀嚎起來,“哎呦!”

李淳風摸着額頭,使勁的揉了揉,這是現世報嗎?

他剛剛說完沒事,就這麽快靈驗了?

額頭被撞到的那處嗡嗡作響,感覺都要裂開了一般,摸了摸,疼得有些發燙,讓李淳風心下不安的是,那塊地方竟還鼓了起來,這不僅是青紫那麽簡單了,還長了包!

陳星還在身後看着他,絕對不能露出害怕的神色,剛剛還向師弟炫耀過呢。

所以即使李淳風頭疼不已,嘴上依舊挂着笑,向陳星邀請道:“就是這兒了。”

陳星挑了挑眉,道:“師兄既然沒事,那便進去吧。”

“好好。”李淳風讪笑轉過身去。

這回沒有門擋着了,不僅如此,他還将兩邊門打得大開,确定不會撞到人,這才邁開腳。

結果他只注意到面前的東西,忘了腳下的路,這個門欄他不知走過多少次了,按理說應該不會出意外的。

但這人倒黴起來,喝水都塞牙縫,李淳風被拌了個狗吃屎,直直的往地上撲去,趴在了地上。

“噗哈哈哈哈!”之前李淳風撞門,陳星就已經忍住笑意了,這回實在是忍不住了。

李淳風可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直挺挺的趴在了地上,這春寒料峭,泥巴地可凍得結實,這麽一摔,非得把牙齒嗑了不可。

陳星笑了好一陣,李淳風還是沒動靜,這不會真摔壞了吧?

陳星半蹲下身子,推了推趴在地上沒反應李淳風,“師兄……你沒事吧?”

“嗚嗚,師弟……”李淳風艱難的仰起頭,臉上全是泥巴,曾經高挺的鼻梁,留着兩管通紅的鼻血,嘴唇也被磕破了,眼角溢出生理鹽水,把臉徹底弄髒了。

陳星沒忍住,又笑了一聲,他師兄這副模樣太過滑稽了。

李淳風更大聲嚎了起來,他沒臉見人了,他的模樣肯定很難看,一世英名全毀了!

“咳咳,不難看不難看,你還是我那個帥氣的師兄!”陳星閉着眼睛誇贊道。

李淳風不相信的反問道:“你說真的?”

“當然!”陳星垂着眼簾鎮定的道,伸手将李淳風扶了起來,“咱們先起來好嗎?地上不僅涼還髒呢。”

愛面子的李淳風這才順從的爬起身,抽抽鼻子道:“你可別騙我啊。”

“不騙你不騙你。”陳星不敢看李淳風的那張被蹉跎的臉,別開眼去扶李淳風,“你先回房間梳洗一番,我去做些飯菜來,吃完飯,就好好的睡一覺,第二天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好,還是師弟貼心。”李淳風輕哼一聲,半摟着的陳星往他的房間走去。

陳星背在陰影處的臉,則是快笑出了花,礙于李淳風的面子,他不好意思的說出口。

将大小孩般的師兄哄進了卧房,陳星還給他準備了一盆熱水,将銅盆放下後,陳星拔腿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待。

果不其然,剛到廚房沒多久的陳星,就聽見李淳風的卧房穿出一聲,悲慘的嚎叫,“我的臉!”

接着又是一陣可以令人掉一地的雞皮疙瘩的哭聲,簡直比教坊女子哭得還凄慘。

“該死的李德謇,不要讓我再看到你,不讓非得揍得你爹媽都不認識。”

“唔……我的鼻子!”

李淳風拿着白色毛巾,輕輕一擦,将鼻孔下的兩道紅色擦了去,卻疼得他龇牙咧嘴,鼻子不僅紅了,還腫了。

将滿是污泥的臉擦幹淨後,李淳風拿着溫熱的帕子敷着額頭那處青紫,揚聲道:“師弟,給我煮顆白雞蛋。”

陳星幹脆的應道:“好嘞,你就待在我屋裏別動好了。”

就算不要陳星說,李淳風自己也知道,他現在哪裏不要去最好,就脫了道袍,躺在了床上,這樣應該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陳星見李淳風屋裏沒了動靜,知道他已經接受自己那張摔爛了的臉了,加快了手中速度,給李淳風煮了一顆水煮白雞蛋,又做了兩碗雞蛋面,拿着托盤進了李淳風的屋。

“師兄,來吃飯了。”陳星袖子撸起,手上還有些青菜葉子,拿着抹布擦了擦。

陳星自己吃了口面,夾了些醬菜,擡眸看了眼李淳風,差點沒噴出來。

過了這小半時辰,李淳風臉上的傷痕已經感染腫了起來,比平時大了一倍不止,“唔……師弟。”

就連話都快不會說了。

陳星捂了捂眼,他師兄這副模樣,真是沒眼看了,和豬頭根本沒差別。

“唔,好香,師兄是真的有些餓了。”李淳風抽了抽鼻子,拿起了筷子,攪拌了幾下。

面上有顆荷包蛋,還有幾片菜葉子,配着醬菜吃,令人味蕾大開。

“嗯嗯。”陳星連連點頭,頭都不敢擡,就怕自己看了李淳風那副模樣,連飯都吃不下去了。

李淳風小口小口的吃着,傻兮兮的笑着:“師弟你同我說下話呀,幹嘛一直低着頭,這樣多無趣。”

“唔,我有些餓了,食不言寝不語,師兄還是快點吃吧。”陳星捧着碗,飛快的往嘴裏塞吃的,不多時就吃完了。

陳星擦了擦嘴,目光躲閃道:“師弟先走了啊,師兄你用完飯,就把碗放到廚房即可。”

拿着自己的碗,頭也不回的跑了。

李淳風吃得莫名,“師弟怎麽像見了鬼似的。”

不小心将嘴扯得大了些,疼得李淳風呲了呲牙,摸了摸疼了的嘴角,入手的觸感有些不同。

鼓鼓的,滑滑的,似乎皮膚都變得緊實起來。

李淳風心下有些不安,哪還吃得下東西,将碗筷放下,雙手雙腳并用,拿起銅鏡一照,頓時嚎啕大哭!

吓得洗腳看古書的陳星,手一抖差點把師祖傳授的書籍扔洗腳盆裏去。

抖了抖身子,将書籍放好,倒了水,快速的鑽進被窩,自動将李淳風的鬼哭狼嚎屏蔽了,閉上了眼。

而被自己醜哭的李淳風,幹嚎了幾刻鐘,嗓子都給嚎壞了,這才不情不願的上了床。

結果睡到半夜,竟摔到了床鋪底下,又是一番折騰,渾身疼得不行,翻來覆去沒睡着,待要閉眼休息時,公雞打鳴,天亮了!

李淳風咬着被子,淌着血淚,日後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定不要使用着陰煞術法,這太折磨人了!

另一頭,被李淳風下了陰煞的李德謇,也沒那麽好過,流着清水鼻涕,嗓子也啞了,眼睛紅紅的一夜沒睡好。

昨天還打了一晚上的噴嚏,今早起來,感覺鼻子都快不是他的了。

頭昏腦漲的搖了搖頭,定是昨晚同李淳風那江湖騙子說了話,惹了不知名的風寒,下次見面定叫他好看!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只叫人賠了夫人又折兵,失了清白又失心!

因果業障,報應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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