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普通迷藥的效用, 只是會讓中招的人昏睡過去, 等過了時效,人就會自己醒來,也不會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天山教研制的毒,其實還是有幾分能耐的, 它至少不像普通迷藥那樣簡單易解。房流負責主審這次俘獲的天山教教徒, 有幸近距離圍觀了這毒煙的藥效。
中了毒的人不會因此睡過去,他們只會雙眼睜着,十分茫然的維持一個姿勢,不能走,不能動, 也不能說話, 眼睛還不會眨。
要不是身體還是熱的,都會讓人懷疑這是一具屍體了。
一群人就這樣被擺放在地面, 冷不丁地看上去, 就像鞋教教衆集體中邪, 效果十分驚人。
唯一一個沒有中毒的, 便是那試圖在池罔腳下自盡的天山教教衆頭目。為什麽只有這個人沒有中毒?房流從他懷裏翻出了解藥, 就很有默契的領會到了池罔的意思。
這家夥很狡猾, 威逼利誘都不好使,一個時辰過去了,還是一句話都不說。
房流醞釀好情緒, 準備換一個風格, 開始動刑了。
結果他剛準備好, 那邊步染就派人過來請他。
房流只得過去,他剛走過去的時候,情緒還在“審訊官”這個角色裏。他本是一臉嚴肅的模樣,卻在聽到步染的話後,周身氣氛瞬間就變了,表情還沒轉換好,呈現了一種真實的呆滞。
房流難以置信地問:“你說小大夫叫我……叫我去幫他做什麽?”
步染淡定的重複道:“去幫他熨頭發。但當然這件事不能由着他來,我有個想法,你跟我走。”
他們找到池罔的時候,池罔正坐在馬車邊,相比一個時辰前,他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但是在寒冷的空氣中,他的頭發卻滴着水,瞬身也散發着濕冷水汽,似乎他在剛才短短的時間裏,跳到不知道哪裏的冷水裏去洗了個澡。
步染和房流兩人的視線,齊刷刷地移到了池罔那即使沾濕了,看起來也比一個時辰前還要更銷魂的波浪大卷上。
池罔頓時臉都黑了:“你們怎麽都來了?”
步染語氣柔柔的,透着一股不急不躁的意味,“你是想把頭發弄直嗎?但是頭發發絲是很脆弱的,不能用熨鬥這樣粗暴的方式。作為女孩子,我還是更有心得,讓我們試試別的方法吧。”
這才弄明白來龍去脈的房流,瞬間臉上表情都扭曲了,那一聲爆笑哽在喉頭,不敢當着池罔面笑出來,着實憋了個半死。
見池罔聽進去了,步染點點頭:“我倒是有別的辦法,能把你頭發燙直,這需要流流來操作。”
她差人拿來了兩柄刀刃平整的大刀,先命人仔細擦幹淨,再讓着房流一手提着一把,站到了篝火前。
“對,你就這樣放在火上,把刀刃烤一下……但不要烤的太熱。”步染指揮道,“正好小哥哥頭發是濕的,流流,你就拿着刀,用刀刃平整的地方,正反兩面一起夾着他的頭發,再順着頭發的方向同時向下拉。”
房流拿着兩柄重刀,倒是沒有覺得胳膊累,但是他卻對步染的指令,表示了無聲的疑惑。
步染催促道:“用了你就知道了,你看我幫你拎着一片頭發,用刀夾住它。”
房流略一猶豫,見池罔也沒有明顯反對,就狠下心按照步染所說的,用加熱的刀柄平整地貼着頭發,快速地拉了一下。
那頭發掉落在空中,居然真的變直了!
但因為房流沒敢下手,怕燒熱的刀刃會燒掉池罔的頭發,貼着的時間太短,力度就不夠。片刻後,那一縷掉落在空中的發微微地又卷回去了一點,但卻也不是剛才那樣彎的模樣了。
這效果是立竿見影的,池罔頓時滿意了。
房流也放心了一些,步染站在旁邊挑着頭發,讓房流慢慢拉,一點一點,把池罔困擾多日的卷發全都拉直了。
那尋死未成的天山教頭目,本以為自己會遭到嚴刑拷打,卻沒想到審判官剛要上,就擡屁股出去了,而且半天都沒回來。
這位天山教頭目費解的張望,卻看到不遠處,那對着他冷着臉的小兄弟,此時拿着兩柄刀放在火上加熱,然後轉身将燒熱的刀刃,壓到一個背對着他坐着的人的頭上……
天山教頭目:“!?”
這是什麽酷刑?怎麽從未聽過!?
察覺到天山教頭目驚恐的視線,房流不悅地吩咐道:“看什麽看?把眼睛給我蒙上,嘴也堵上。”
不到半個時辰,專心致志的房流和步染,就圓滿地完成了這一項工作。
池罔的卷發終于恢複原樣,變回了筆直的長發。
在他心頭萦繞許久的一件大事,如今終于算是塵埃落定了。池罔心裏很高興,看向出了這個好主意的步染,心中都多生出了幾分疼愛之情。
多麽可愛貼心又能幹的小輩啊,他決定了,以後連步染都一起多照顧着一些。
他又拍了拍房流手臂,誇道:“做的不錯。”
房流怕癢似的抖了一下。
步染吩咐下人,來把東西收走,她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卷發可以這樣燙直,那如何把直發燙卷呢?嗯,回去研究一下。”
房流自發承擔起責任:“小大夫,小染姐,你們都先回去休息。今晚我審訊,同時親自守夜,你們好好睡,不用擔心。”
分配好工作,房流就提着兩柄被火燒過的大刀,氣勢洶洶的往回走。
當眼前的布被揭開時,那天山教頭目看到兩柄通紅的大刀,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那一地天山教的人都不見了,池罔十分平靜,都沒問房流這些人是怎麽處理的。反正根據地上的血跡來看,大概不會是什麽令人歡喜的經歷。
房流年輕,熬了一晚上也不限疲倦,早上的時候,見到池罔還很高興的打了個招呼。
就這樣好似無事發生過,衆人平靜的重新上路了。
或許步家這一行人,于不動聲色之間就解決了天山教一批精銳,剩下數天中,一直到他們到達元港城,天山教都沒敢再派人來進行偷襲。
從雁城出發,大半月後,他們平安抵達了元港城。
元港城不愧為江北第一大城,遠遠就能看見城牆高而巍峨。在城郊老遠外,就能看見熱鬧的集市和沿路而建的店鋪,和後面依次而建的民居。
他們到來的時機正巧,正好趕上了元港城外的集市開市。
因為江北瘟疫大災,連着幾個月人們都盡可能閉門不出,近郊一片也是十分的蕭條。
而如今,因為池罔防治瘟疫的藥方在江北得以流傳,疫情得到了控制,從三月初到現在近一個月後,江北的土地上,終于久違地重新煥發了生機。
在繁華的元港城附近,商人們更是迫不及待的用着一場隆重的盛事,來慶祝災難的過去,讓百姓們重新走上集市街頭,光顧他們擺滿了貨品的攤位。
他們一行人穿過熱鬧的集市,元港城就在不遠的前方。
房流又鑽了池罔的車,見池罔開着窗,似乎在觀察着外面的集市,房流便笑着問:“可有什麽看上的東西?”
這問題問的有什麽意義?池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房流被他看得挪開了視線,看向別處,對池罔小聲說:“想要什麽……就跟我說,我給你買。”
池罔:“……”
他決定了,一會到元港城第一件要緊的事,就是去錢莊取錢。
從近郊的一路上,池罔觀察到不少朝廷派來的醫者,在江北民衆聚集處,設置了流動醫位,提供着救治與預防瘟疫的草藥,和免費出診的大夫。
他看到了從南邊過來的、打着蘭善堂标志的蘭善堂醫者。同時,他還看到了蘭善堂的最大對家,萱草堂派來的免費攤鋪。
透過池罔的窗戶,房流顯然也看到了兩邊醫館的情況。他想起掌門的任務,一邊與池罔繼續找話聊着天,一邊觀察着車外的救災狀況。
比起財大氣粗的萱草堂,蘭善堂這邊就顯得捉襟見肘,單從流動醫位的數量上來說,就能看出明顯落了下風。
萱草堂有從南方運來最新鮮的藥材,好幾種藥更是分文不取,免費供應,充分表現出配合朝廷救治瘟疫的決心。而從萱草堂派過來的醫者數量上來看,又是萱草堂勝了一籌。
池罔瞄了房流一眼,見他露出正在思索的模樣,便知他已經對此事上了心。
他對房流的資質很滿意,也想看看這個十五歲的少年,能做到多好。
這趟長達十數天的長途奔波,在見到元港城的大城門時,終于到了即将宣告結束的時刻。
眼見目的地就在眼前,所有人都感到振奮。沒人會喜歡一直風餐露宿的生活,如今護送着步家少主平安抵達,任務完成後,很多人都可以放松休息了。
然而這美好的心情,在池罔從窗外看到街上第一個、第二個和第三個經過的和尚的時候,徹底告罄。
好好的江北,哪兒來這麽多和尚?
還跑到兩家醫館的流動醫位,提供熱心又無私的幫助,他們這群當和尚閑的沒事幹,都跑過來搶他們開醫館的人的飯碗了?
房流看到外面的和尚,想到之前無正門的回饋,主動提起了話題,“說起來,佛教掌門固虛法師,在半個多月前帶領諸位佛門子弟渡江向北,和蘭善堂、萱草堂兩家醫館,齊心協力一同救治瘟疫。”
池罔:“哦。”
多日相處,房流已經有些習慣了池罔面上的冷漠,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這位固虛法師,可是一位相當有名的得道高僧,佛法精深,大江南北都享負盛名。除此之外,他還是一位武林高手,他手中那一百零八顆菩提子非常出名,就是他的武器。不過出家人慈悲為懷,能渡的人就渡,不喜歡打打殺殺。”
“固虛法師,最近好像是很開心。”房流漫不經意地炫耀出了自己豐富的情報,“法師最近在江北,似乎新收了一位天分奇高的弟子,頗為器重,連跟了自己幾十年的嫡傳弟子,都給比過去了。固虛法師已年邁,大家都在猜測這位弟子是誰,會不會以後接過佛門一派的掌門之位。”
池罔聽了心煩,一群禿驢的事,跟他說什麽?
他向來就不待見和尚,房流平常是挺聰明的,但是此刻池罔臉上沒什麽表情,他就沒看出來池罔讨厭和尚。
池罔跟随着步家的車隊,一路到了元港城的港口。
到這裏,就不得不分別了。臨到分別關頭,池罔到沒覺得什麽,房流卻有一點不舍。
步染大大方方的與池罔道別,“小哥哥,這是我貼身攜帶的步家令符,若将來有任何你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還煩請你派人拿着這一枚令符,來皇都的步府來找我。”
池罔對這個拯救了他頭發的姑娘,觀感很不錯,囑咐道,“回去好好休息,雞湯之類的,可以繼續喝,補元氣。”
房流見步染早有準備,頓時後悔自己沒有提前想到這茬,他摸遍自己全身,發現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都沒有帶,只好破罐子破摔地将自己身上的錢袋解了下來,遞給了池罔:“沒有別的了,這個給你玩吧。”
池罔的眼神輕飄飄的在房流手中劃過,就仿佛沒看到他這個人似的。他将目光重新移到步染身上,道了別,“我們就在這裏分別吧,多保重。”
池罔轉身就走,在附近找了個地方,一直目送步染和房流坐上船。
在他們平安離開江北後,砂石的聲音響了起來:“特殊任務完全完成了,你做的很好、很周到。池罔,接下來你想做什麽?”
池罔慢悠悠地先去錢莊取了錢,然後,他在元港城裏面溜達了一圈。
作為江北第一大城,同時也是南北渡口的連接處,從南方運過來的醫藥資源,元港城作為北地的第一個接受點,都享受到最優先的待遇,無論是藥材還是醫者,現在都不缺。
這樣的話,在這裏能救治的瀕死之人的數量,必然會大幅下降,池罔就不太想在這裏待了,畢竟還有很多更需要他的人在其他的地方,在等着他前去施救。
以元港城為中心向周遭擴散,還有許多小村鎮。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像元港城這樣,得到過充足的醫師和藥物援助,池罔打聽了一下,決定即刻從港城出發。
原因無他,元港城的和尚實在是太多了。無論走到哪裏都是禿瓢遍布的視野,實在無法讓人心情愉快。
“那你準備去哪了?”砂石問到。
池罔沉默了一下,下了決定:“去紫藤村吧。好多年我都沒看過紫藤花了,那村子是紫藤花的故鄉。”
江北紫藤花開時節,去看看花順便救救人,聽起來就很不錯。
紫藤村離元港城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騎馬大概需要大半天的路程,頗有些與世隔絕的僻靜。
說走就走,池罔買了匹馬趕去了紫藤村,去紫藤村的一路上,見到的行人都不多。
下午到了村中,池罔也沒見到蘭善堂或者萱草堂的流動醫位。于是他總算放了心,這裏這麽偏,總不可能再遇到禿驢了吧?
剛進村中,砂石就說話了:“池罔,檢測到了一個符合瀕死條件的女子,你是否要前往救援?”
池罔略感意外:“又一個特殊任務?”
“當然不是,就是很普通的人。要救治滿足瀕死條件的人,的确不太容易達成,我也在積極幫你尋找。救這個人沒什麽獎勵,你去嗎?”
池罔若有所思:“那去看看吧。”
那地方很偏僻,就算是池罔自己找,都不一定能立刻找到。周圍也沒什麽在居住的居民,一路上都見不到人,很有些陰冷的感覺。
那是一片被廢棄許久、十分荒僻的園子。
園子大門已經壞了,裏面枯草及膝深,走進去不知深淺。園子裏的樓屋大多坍塌,蔓延着一種腐朽的氣味。
砂石催促道:“就在裏頭,你得繞一圈過去,你要救的人就在上面三樓。”
那樓不知爛了多少年頭,連着牆壁都一起塌掉了,直接露出了樓裏房間的模樣,池罔分辨了一下,才看出來哪裏是三樓。
就在那三樓邊緣,真的如砂石所說,有一個女人披頭散發,屈膝坐着,腦袋埋在腿裏,就坐在危樓邊上。
危樓下面,就是一口枯幹的水井。
這和池罔預想中的不太一樣,于是他慎重地問道:“砂石,這女人患了什麽絕症嗎?”
砂石:“沒什麽治不好的毛病,就是她現在想不開,想輕生,你如果打消了她輕生的念頭,就算你救了一個瀕死的人,加油!”
池罔:“……”
雖然他可以治各種疑難雜症,但以池罔百年行醫的經歷來看,最難救的,其實就是自己不想活的人。
他一路找到這裏,也算與這輕生的女子有緣,池罔想了想,試探着打個招呼,“姑娘貴姓?”
那姑娘似乎被突然出聲的池罔吓了一跳,身體一動,地面就又稀稀疏疏地掉了好幾塊木板下去。
然而那姑娘看着自己身邊的地板往下掉,并沒有驚慌失措的表情,也沒有躲回安全的、不會坍塌的地方的意思,依然直直地坐在原地。
她就像砂石所說的,是真的不想活了。
那姑娘擡起臉,臉上雙眼無神,只是依稀的看向池罔的方向,喃喃道:“你不要管我。”
“沒想管你,但你這麽死了,也沒人知道你的故事。萍水相逢,不如随便聊聊吧?”
池罔語氣很輕,一副不在意的模樣,态度自然平靜。
姑娘默許了。或許她也想有一個人,在最後的時刻,将自己一生的故事,通過別人的記憶傳下去。
他看見姑娘眯着眼睛,向自己的方向看,便問:“你眼睛怎麽了?”
姑娘整個人的神情都不太對:“這幾天,一天比一天看不清東西,我可能要徹底瞎了。”
“我是個大夫,從來沒遇到過治不好的病,或許我能幫助你。”池罔皺起眉頭,循序漸進地問:“你跟我說說你的眼睛,現在還能看見什麽東西?這個距離,你能看得見我嗎?”
那姑娘木然搖頭:“看不見你,只能勉強看得光,比如一些特別亮的東西。”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略一停頓,眼神空茫的望向一個方向。
池罔敏銳地察覺到,立刻追問:“你能看到什麽東西?”
姑娘眯着眼睛,慢慢說:“那邊牆外……”
池罔立刻轉頭去看,只見牆頭的另一側,毫無預兆地出現了一個又光又亮的腦殼頂。
姑娘迷茫道:“我怎麽看着那邊的牆外……飄着個锃亮的盆呢?”
牆外的和尚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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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發的人,要擔心發型不能亂。
沒有頭發的人,要擔心不能被當成盆。
真是各有各的煩惱,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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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