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風燈傳信
朱家大院門前有一棵參天槐樹,站在樹下舉首仰望,沉沉壓下的槐樹冠竟有遮天蔽日之感。
“門前有槐,升官發財啊。”徐遲聽身邊人小聲議論。
“非也。”姜聿摸着并不存在的胡須,神神叨叨地搖頭,“這分明是大樹壓門,家無後人吶。”
“你懂風水?”徐遲的目光落在大門高高的門檻上。
門內,已過天命之年的朱老太太領着一衆家小緩步行來。
“懂指甲蓋兒那麽點兒吧。”姜聿掐着手指頭比了比,得意吹噓,“不瞞兄臺,小弟行走江湖久矣,左鄰右舍皆是數一數二的風水大師,耳濡目染,自然也會背些口訣。這家前屋後栽樹啊,那都有講究的,什麽東不栽榆,西不栽桃,前不栽桑,後不栽柳。屋頂出樹,必出寡婦……”
周岐靠在槐樹樹幹上,叼着根幹草棒,伸手又是一記後腦勺:“讨飯就專心讨飯,還學隔壁攤兒的算命瞎子坑蒙拐騙!我說你身上這股子傳銷氣質打哪兒來的,合着是大染缸子裏浸出來的。”
“別老拍人腦殼!”姜聿吱哇亂叫着躲到徐遲背後,瞪着圓眼睛,泫然欲泣,“我有什麽辦法,流浪也要資本支撐的,總要學些特長安身立命的,我一沒偷二沒搶的,算命怎麽了……話說哥,我好奇很久了,你到底是犯了什麽事兒才被逮進去的?”
小家夥轉移話題的能力堪稱優秀。
周岐的那身囚服時時刻刻都在強調其來歷,一路上飽受注目禮,他靠了一聲,沖姜聿比了個中指:算你狠。
姜聿很謙虛,微笑着收下。
從始至終,周岐與徐遲全程零交流。
再次進入魔方,參與者換了一撥人,這些人的臉上雖然都帶着不同程度的恐懼,但尚算鎮定,顯然或多或少都有相關經驗,姜聿由此推測——這撥人可能都出了新手村。
至于為什麽打亂重組後他們三人仍能碰上,那就只能用該死的緣分來解釋了。
“啊,我有點想念任姐。”路上,姜聿還一直惦記着他的塑料姐妹花。
“今洪水肆虐,饑荒橫行,民不聊生,朱家世代矜貧救厄,樂善好施,理當略盡綿薄之力。諸位同胞遠道而來,想必舟車勞頓,熱水飯食已備下,快些進來歇息吧。”
朱老太太身穿绛紫色軟緞,上繡銅錢圖案,一頭鶴發梳理得整整齊齊,她此刻雖聲音洪亮笑得和善,但從那張臉上深刻的法令紋、精明的眼神,以及子女下人對其畢恭畢敬的态度可以看出,平日裏她應該是個嚴肅持重不茍言笑的老人家。
沒搞清楚規則前,衆人讷讷不敢言。
“哎呀,都呆頭鵝似的傻站着做什麽?風怪大的,還不趕緊進來?”攙着朱老太太的一名女子叉腰催促,她嗓子尖細,瓜子臉天鵝頸,高額杏目盛氣淩人,看上去有些刻薄。
說話也刻薄:“怎麽着,來吃白食還得三催四請啊?”
“弟妹,你客氣些。”站在老太太另一側的女子低聲提醒。
“姐姐,我已經頂客氣了。平時我就是這樣說話你又不是不知。”弟媳婦撥弄着發簪上的穗子,癟了癟嘴,“娘身子不好,我這不是怕她見了風,晚上又咳喘嗎?我聽着可心疼了。”
朱老太太聞言,彎起眼睛拍拍她的手,寵溺與偏愛擺在明面兒上:“蓉兒孝順,又心直口快,老二常年不在家,大當家的你就多擔待些。”
那位姐姐的神色黯淡下來,絞着帕子不再說話。
徐遲的目光在那對妯娌面上來回逡巡,覺得頗有意思。
衆人唯唯諾諾地進了朱家。
忙裏忙外給客人安排食宿的是那位不受待見的姐姐——朱家大媳婦闵氏。
朱闵氏穿着湖綠色對襟常服,鵝蛋臉,兩彎罥煙眉,一把纖細骨,看人不敢直視對方眼睛,說話也細聲細氣,瞧着異常溫婉柔弱。
徐遲在旁冷眼瞧着,發現這家裏的下人多半不把她當回事,前腳剛應下差事後腳便樂颠颠地跑去二房聽憑差遣,陽奉陰違攀高踩低的事兒幹了不少。
這一批來的人少說也二三十個,普通廂房住不下,安排的都是大通鋪。
一間通鋪能睡十個,總共三間。
選床位的時候姜聿說什麽也要拉着周岐徐遲同睡,一左一右兩個大佬,他睡中間,別提多有安全感。
徐遲一副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态度,周岐也懶得掰扯,就這麽稀裏糊塗定下了。
日漸西沉,整理完床鋪,到了用膳的點,家仆前來喚人。
堂屋內架了幾張圓桌,桌上擺着小蔥拌豆腐,清炒黃花菜,白面饅頭外加腌黃瓜,一桶米粥米少湯多,不見半點葷腥。衆人也不敢抱怨,只埋頭呲呲溜溜地喝滾燙的米湯。
“家中拮據,招待不周,還請多多包涵。”朱闵氏面帶慚愧,朝大家夥賠禮道歉。
沒人搭理她。
一道山水屏風将熱鬧的朱家人與客人隔開。
姜聿啃着白面饅頭,眼睜睜看白切雞、紅燒獅子頭、清蒸鲈魚等硬菜一道道從跟前走過,他仰鼻使勁兒嗅兩口鮮鹹肉香,再低頭咬兩口饅頭,再仰鼻嗅兩口……
“別望梅止渴了,再怎麽聞,你嘴裏的饅頭也變不成獅子頭。”周岐生生被他這副饞模樣給逗笑了。
站在一旁的朱闵氏臉更紅了,窘迫難當,支支吾吾地想解釋什麽,卻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夫人你別管他們了,也快來吃吧!”朱家大兒子朱逍大步轉過屏風,要将闵氏拉回去。
那朱逍生得器宇軒昂,濃眉吊眼,自帶一股驕縱勁兒,連個正眼也不願施舍給這幫蹭吃蹭喝的難民。
“等等,我……”
“是啊姐姐,娘在等你呢。”蘇蓉也拖着緋色的裙擺款款前來,這位朱家二媳婦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都與闵氏大相徑庭。天氣并不熱,但她身上的衣料卻少的可憐,雪白的頸子和腕子都露着,腰肢在薄紗下若隐若現。她搡開朱逍,裝得妯娌情深,熱絡地拉住闵氏的腕子,“姐姐我跟你說,今日有你愛吃的四喜丸子,冷了就不好吃了,這幫小碎催自個兒長了嘴也用不着你喂,你守着做甚……”
闵氏被她連勸帶嗔地拖走。
“呸!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嗎?”姜聿低聲啐了一口。
他旁邊,徐遲捧着碗發呆。
那粥剛從大鍋裏舀出來,能把人燙掉一層皮,這人十指指尖都被燙得由白轉紅,卻無知無覺。
“喂,想什麽呢?”周岐喚了一聲。
徐遲明顯被驚了一下,眼珠一轉回過神,放下粥碗:“沒什麽。”
周岐看他把燙紅的手指按在後脖子上降溫,內心浮現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你想吃?”周岐探過身子,表情戲谑,“想吃什麽,哥給您弄來?”
徐遲垂着眼睫,八風不動:“沒有。”
周岐壞嘛,就詐他:“那你流口水幹什麽?”
徐遲動作一僵,勉強克制住下意識想去抹嘴角的沖動。
“哈哈哈哈哈,開玩笑的。”周岐夾了根腌黃瓜扔進嘴裏,嚼得嘎嘣嘎嘣響,“不知道你,反正我挺饞的,這些天沒好好吃過一頓正經飯,尤其那個清蒸鲈魚啊……”
徐遲黑沉沉的眼珠定定地望着他。
他這麽看人的時候渾身都散發出無聲的譴責,周刺頭居然有點怵:“怎,怎麽了?”
徐遲輕輕放下筷子,起身,走了。
周岐:“……”
逗他兩句而已,脾氣這麽大的嗎?
“欸?遲哥就這麽走了?他一口都沒吃呢!塞個饅頭也總比餓着強啊……遲哥!”
“行了,甭叫魂了。”周岐的臉色也不大好,“回頭你揣兩個饅頭帶回去,他要是不吃,餓死了算你的。”
“?”姜聿懵了,“不是,關我什麽事兒?”
胡亂喝了點粥,周岐出來,在門口撞見徐遲,他倚靠廊柱,仰着頭不知在看什麽,下巴到脖子繃出好看的線條。
周岐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琢磨着應該開口說點什麽。
其實他就想問一個問題,你的擊劍哪兒學的?
但他直覺徐遲不會告訴他,事實上,他可以肯定,不管他問什麽,徐遲都不會如實回答。
這人身上戒備的痕跡太重,拒人于千裏之外。
夜風微寒,空氣中有股奇異的香味,來自門外那棵正處開花期的老槐樹。
沒想到先開口的是徐遲,微擡的下颌到滾動的喉結,流暢的線條輕輕一滑:“你有話想說?”
周岐摸摸鼻子:“很明顯嗎?”
“明顯。”徐遲點頭,“一整天了。”
是的,周岐這一整天都有意無意地圍着徐遲轉,離得近了就拿餘光瞟,離得遠了就豎起耳朵聽,欲語還休的,能把活生生一個爽快的直男給折磨死。
“咳。”周岐撸了一把寸頭,拿下巴指了指徐遲,“那天在三號劍道,是你吧?”
“是我。”徐遲并不否認。
周岐:“後來你跑什麽?”
“沒跑。”徐遲難得有耐心解釋這些實在稱不上事的小事,“只是掉線了。”
極限就到這裏,再往深了講為什麽掉線他就要煩了。
所幸周岐也沒追問,轉而問:“你打敗我的那一招,跟誰學的?”
呼——憋了一天總算給問出來了!
他有點緊張,看向徐遲的眼神裏莫名多了點期待。
——這人跟上将有關聯嗎?他們都姓徐。
——上将即使亡故,他也迫切想了解所有能跟對方扯上關系的人或事,随便什麽,都可以。他的記憶不全,只能通過這個方式來感恩與緬懷。
“忘了。”
可徐遲這麽回答。
“忘了?”周岐瞬間卡了殼,巨大的失落席卷而來,他猶不死心,對暗號似的追問,“那你知道擊劍的靈魂是什麽嗎?”
徐遲側目,看傻子一樣蹙眉看他。
兩人眼對眼,半晌,徐遲冷淡地道:“周先生,你要是想深入探讨有關擊劍的話題,不妨等我們出去之後再聊。”
“……”
衆人陸續吃完,朱闵氏不放心,前來叮囑:“想必你們來的時候成婆就叮囑過了,赤村的規矩,一不得半夜出門……”
話剛說一半,蘇氏磕着瓜子打斷她:“甭聽那個死老太婆胡謅!就赤村這個小破地方,還立規矩?真真是笑死人了,也就你信!”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闵氏聲氣不足地反駁。
“子不語怪力亂神。夫人多慮。”朱逍握住闵氏窄肩,安撫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回房歇息吧。”
他說着,攏了攏闵氏的衣襟,擡頭張望一陣,迅速低下頭。
周岐捕捉到這個擡頭的姿勢,順着他的視線望去——肯定有什麽很重要但被他忽略了的東西,先前徐遲也是盯着那個方向瞅了很久。
只見廊上挂着一排風燈,風燈由紅色桐油紙糊成的,半透明,燈肚上繪美人,燈裏燃香油。
抱着此燈必有貓膩的心情細看,還真讓周岐發現了貓膩!
最邊上的一盞風燈上,纏了一條緋色的絲綢。
緋色……
周岐扭頭,正瞧見身穿緋色衣裳的蘇氏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住闵氏的背影,她吐出嘴裏的瓜子殼,冷哼一聲,緩緩扯出一個顧盼生姿的媚笑。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