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殺了我吧

? 徐旭帶着季小北火急火燎的穿過林府的各座院子,然後到了沈遇棠的院子處,又急急進入沈遇棠的房間,可房裏空無一人,徐旭關了門,季小北不解的看着他。

徐旭不說話,走到一旁的字桌,不知道轉動了什麽機關,房裏一面牆壁竟然緩緩的轉動,季小北這才知道,自己跪了幾個月的地方,也是別有洞天。

臨進地洞,季小北無端有些害怕起來,到底是什麽她也說不清楚了,只是跟着前頭提了火把的徐旭小心翼翼的順着樓梯走下去,然後路口越來越寬,直至有一處亮光。

沈遇棠為什麽要在自己的房裏建造一個地洞?季小北百思不得其解,徐旭卻在臨近出口時停下了腳步。

季小北也不得不住了腳去看他,火光将他的臉照得亮起來,半是悲傷半是憤恨,平時總是精神奕奕的臉很是滄桑。

“進去後,看到什麽都不要害怕,過了今夜,把一切都忘了。”徐旭很是嚴肅的說了一句,然後見到季小北點頭,才是重新往前走。

季小北實在想不通有什麽好怕的,但徐旭這麽說了,她聽了就是。

到了出口,季小北發現自己身上蒙上了淡淡的一層灰,看來地洞已經好久沒有開啓過了,于是一邊用手拂去身上的灰,一邊對徐旭說道,“徐旭,公子呢?”

徐旭沒有回答,季小北疑惑的擡起頭,才是打量自己身處的地方,這裏是一間很尋常的睡房,桌椅俱全,一架被厚厚的黑色的簾子遮起來的大床隐在最角落,因着地洞只有燭光,很是陰暗,床那裏就更是看不清了。

徐旭還是沒有回答,徑直向床走去,季小北尾随過去,心跳微微加快,走到床邊時,徐旭緊緊握住的手松開,一把将遮着的黑色簾子拉開。

季小北幾乎要失聲尖叫起來,捂住嘴急急往後退去,雙眸極大的睜着,不敢置信的看着床上。

沈遇棠很是慵懶的倚在床頭,赤着上半身,挂一抹素日常有的淡淡的笑意,臉色蒼白得幾近要透明了一般,閉着眼,手中執一把匕首,然後很是悠閑的一刀一刀往自己身上割,立刻就有血從他身上湧出來,血流了一床,将床褥都打濕成了紅色。

徐旭見此景,卻沒有阻止沈遇棠的意思,季小北許久才聽見自己顫抖得不成音調的聲音,“旭叔。”

徐旭對沈遇棠說了一句,“公子,季小北來了。”就是不理會季小北。

沈遇棠終于肯睜開眼睛了,手裏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停止,一刀劃在自己的左臂上,傷口不深,可立即就有血沁出來了。

季小北對上他的眼,沒有一點點的神采,死灰一般,全然無了焦距,也不知道聽不聽得到徐旭的話,看了季小北一眼,又緩緩閉上了眼睛。

季小北受不了這樣的沖擊,想要上前去奪沈遇棠手裏的匕首,卻被徐旭先一步攔下來,季小北拔高了聲調,還是顫抖的,“旭叔,你沒有看到,沈遇棠在做什麽嗎?”

他在自殘,沈遇棠這樣的人竟然也會自殘,一刀一刀往自己身上刻卻還挂着笑,難道他真的不知道什麽叫做痛嗎?沈遇棠難道不會痛嗎?

“丫頭,只有這樣,公子才能少受些苦。”徐旭用一種已經習慣了一般的口氣冷冰冰的說出這一句話,季小北差一點就要癱軟了身子,看向沈遇棠。

沈遇棠似乎是昏迷了,停止了自殘的動作,平日清明的眸緊緊合起來,手上卻還是緊緊的攥着匕首不肯松開。

“我必須出門一趟,公子這邊,就交給你了,若天亮之前我沒有回來,以後記得替我照顧公子。”徐旭這話說得很有交代後事的感覺,面上卻是淡淡的釋然。

季小北拉住徐旭的衣袖,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斷斷續續才說完一句話,“你要去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麽辦。”

徐旭看了她一眼,慈愛的溫和的,季小北覺得這樣的目光實在太讓人傷心,然後看他将目光放在床上緊緊閉眼不省人事的沈遇棠身上,竟然笑了,一臉的褶子,“我很久沒有見過公子像個正常人一樣活着了。”

話落,徐旭将扯住他衣袖的季小北的手拂開,然後重重一推,季小北就跌坐到了地上,徐旭已經走到地洞的出口處,往回看了季小北一眼,笑了笑,那笑容真是說不出的難受。

季小北知道,自己和沈遇棠算是被困在地洞裏了,但現下實在不允許她想太多,害怕也好,無措也好,床上一身傷的沈遇棠卻是一刻也不能耽擱的,季小北沒空理會摔痛了的身子,更沒有空嚎啕大哭,雖然她真的很想。

地洞房裏的桌上已經放了醫藥箱,季小北在沈遇棠受刺殺受傷時照料過他幾天,現在熟能生巧,急急拿了幹淨的布和止血散跑到床邊。

可是沈遇棠實在傷得太重,季小北真的不知道從哪裏上手,好在沈遇棠沒有将傷口劃得很深,有些傷口已經停了血,季小北眼裏一片水霧,沈遇棠慘白的臉漸漸模糊起來。

輕手輕腳的替沈遇棠擦去身上的血跡,再小心翼翼的替沈遇棠上藥,發現沈遇棠将匕首攥得極緊,無論她怎麽努力都拿不出來,只能作罷,待做好一切事情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了,而沈遇棠還處于昏迷之中,一點點動靜也沒有。

房裏确實是應有盡有,季小北将手上的血洗去,再回沈遇棠身邊,坐在床沿上,然後看着昏迷時還是緊緊擰着眉的沈遇棠。

他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季小北顫抖着去握住沈遇棠冰冷得似雪的手,眼眶一紅,又是想哭。

季小北見過沈遇棠的嗜血,見過他的無情,見過他的涼薄,也見過他偶爾孩子氣的一面,但唯獨今夜脆弱得幾乎立刻就要消失的沈遇棠,季小北沒有見過。

他明明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混蛋,明明是當今聖上最得力的助手,他想要什麽都應該是如取囊中之物那般簡單,可是為什麽還會是今夜這副模樣。

季小北見他的眉又微微皺了皺,似有蘇醒的模樣,可季小北寧願他這一晚就這麽睡過去,若不然,他醒過來又自殘怎麽辦?

害怕之餘,季小北心也是鈍鈍的痛,抓着他的手緊了緊,哽咽了一聲,“沈遇棠。”

“父親,母親...”沈遇棠呢喃出聲,似是夢魇,聲音沙啞得可怕,“母親....父親...父親...”

他唯獨只念這四個字,越念越快,越念越大聲,季小北不知道怎麽辦,只能一句一句的叫他的名字,希望他能擺脫夢魇。

“林文之....李棄...”他的聲音帶了無限的恨意,仿佛要沖破胸腔一般,突然之間,低吼一聲,季小北就見他緊緊合着的眼突然睜開,眼裏是滔天撲滅一切的恨意。

季小北被他口中不自覺說出的話驚出了一身冷汗,有什麽東西似乎在自己腦海成形,要抓住的時候卻是一片空無。

還未緩過神來,沈遇棠被季小北握住的手突然抽離,直直往季小北脖子招呼,季小北防不勝防,纖細的脖頸就被沈遇棠五指掐住,力道之大,季小北痛得不能呼吸。

“殺。”沈遇棠入了魔一樣,素日一片幽深如湖的眸被恨意染得似要成了血紅色,蒼白的唇合動了一下,冰冰涼涼的吐出一個字來。

求生的意識讓季小北抓住沈遇棠的手死命往外掰,可沈遇棠即使受了這麽重的傷,力度卻不是季小北可以抵抗的,季小北面色通紅,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沈..遇..棠..”

沈遇棠聽見這三個字,手像被火灼燒了一般立刻從季小北脖子上離開,然後身子一軟倒回了床上,眼神空蕩蕩的,整個人像被抽去了魂魄。

死裏逃生的季小北劇烈咳嗽起來,咳得肺都要跳脫出來了,捂着脖子蹲在了地上,咳得滿臉都是眼淚,許久許久,季小北咳到覺得喉嚨裏有腥甜味了,才終于是緩了過來。

一緩過來,季小北就跌跌撞撞的倚到床邊去看沈遇棠,果不其然,就見他又繼續拿着匕首往自己身上侍候。

季小北真的在心裏想過要把他千刀萬剮,但現實卻不是這樣,此時見他剛剛好不容易止住的傷口又被他用匕首給割開,血又瞬間沁出來,季小北也不管他會不會又發瘋想掐死他,急急的去拉他手中的匕首。

“沈遇棠,你發瘋了麽?”他怎麽舍得這樣對待自己?

“季小北...”沈遇棠似乎才是認出來眼前的人,迷離的眼漸漸清明,然後又喊了一聲季小北的名字。

季小北連連應着,死死拉着他的手,眼淚怎麽都停不下來,然後聽見他絕望得仿佛墜入深淵的聲音對她說,“季小北,我痛....”

他被刀穿過胸膛受了重傷時沒有喊痛,剛剛用刀割自己時也沒有喊痛,可現在他卻像個孩子紅着眼對自己說痛,季小北哭得不能自我,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匕首,丢在地上“哐當”一聲。

“沈遇棠,不痛了,不痛了。”季小北嗷嗷的哭着,不顧一切的抱住渾身是血的沈遇棠,只會說着不痛不痛,卻什麽都做不了。

沈遇棠究竟遭遇了什麽,才會變成這副樣子,季小北抱着抱着到底還是有一絲理智,這樣抱着沈遇棠他的傷口怎麽辦。

于是急急就要松開沈遇棠,沈遇棠卻一把将她摟緊,緊得兩個人的身體都貼合在了一起,然後他的聲音缥缈得幾乎聽不見,卻帶着蠱惑人心的力量,季小北渾身一震,在他懷裏哭得喘不過氣,不能思考。

他說,“季小北,殺了我吧。”

沈遇棠對季小北說,殺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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