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周六上午沈硯書結束了彩排後去接容溪一起吃飯,特地讓師姐餘凝挑了個安靜的餐館。
餘凝跟沈硯書師出同門,但比他要早幾年進門,比她更早一點的是鄒梁琛,和他們不一樣的是,鄒梁琛是從三四歲開始就練的童子功。
這次相關部門牽頭舉辦的“國學文化行舟”主題宣傳活動,內容上囊括了琴棋書畫和舞蹈等內容,邀請了許多業界知名人士來參與,在接下來的一周內,每天都有講座,還有為期半個月的展覽。
今晚是開幕式晚會,早早就有電視臺等媒體的記者過來采訪了。
聽到沈硯書說要去接容溪一起吃飯,餘凝看了眼被兩三個記者圍住的鄒梁琛,笑道:“去罷,這邊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
鄭桐華老先生年事已高,近幾年已經不再參與外界的一切活動,也不怎麽見外人了,他的許多意見都是通過學生們傳達給外界的,鄒梁琛就是代言人之一。
沈硯書順着她的話點點頭,也看了眼被圍住的師兄,然後才從書院的側門出去了。
到容溪的住處時,她正在折騰着找書,書房裏亂糟糟的,沈硯書站在書房門口,看着她撅起屁股拉角落裏的紙箱。
“元元,你在做什麽?”他嘆了口氣,想進去,又覺得沒地方可以落腳。
容溪背對着他頭也不回的翻着箱子,“找本課本,好多年前我也上過中醫的課……到底哪裏去……我沒丢啊……”
她嘟嘟囔囔的,到最後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沈硯書哦了一聲,彎腰把地上的書本一本本撿起來堆疊到一起,又替她把書桌上的紙張都理了理。
“元元……”他回頭順着書架一排排的看着她的書,蹙着眉頭,“你這些小說是不是該整理一下,別和專業書放在一起比較好?”
“我懶得弄,你來罷。”容溪找來找去都找不到她要的書,已經有些煩躁了。
沈硯書低頭望了一眼她烏黑的後腦勺,“慢慢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對對對,您說的都對,容溪低着頭翻了個大白眼,在心裏腹诽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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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書倒是不着急,一點點的整理給她整理着書架,流行文學青春言情往上放,外國文學放一起,專業書籍最多,要集中放在靠近書桌的地方,這樣方便拿。
剩下幾個空格,他把相框和小擺設都妥當放好,後退幾步看看,覺得滿意了就點點頭。
一轉身就見容溪正坐在書堆裏翻書,看樣子是找到要的了。
他好奇的湊過去望了眼,看見一幅五行圖,愣了一下,“你要學這個?”
“我發現啊……”容溪把書合上,然後拉了拉他的衣服讓他一起坐下,“失眠問題,中西醫結合治療更好,太多人覺得安眠藥會有依賴性,但他們倒還挺信中藥的,而且藥膳……你記得昨天咱們喝的魚湯罷,湯湯水水我覺得應該管點用。”
“那你打算研究一下中醫中藥?”沈硯書眉頭一揚,問道。
容溪有些猶豫,“不知道,下周中醫科有講座,我去聽聽再說,我覺得這東西太難了,當初大四開中醫基礎課我就沒聽懂過。”
“很難?”沈硯書有些納悶,他以為醫學都是相通的。
容溪嘆氣,“一上來就學中醫的整體觀念,後面還有什麽五行學說,聽得暈乎乎的,反正我期末考都是靠死記硬背考試重點低空飄過的。”
頓了一下,又繼續道:“我們這種西醫出身的,其實都不太懂中醫,但有的人喜歡開中成藥,為的什麽你知道吧?”
沈硯書一怔,“……不知道啊。”
“傻啊你,中成藥很貴的。”容溪白了他一眼。
沈硯書哦了一聲,“先不說這個,你是不是該換衣服跟我走了,凝姐他們都等着了。”
聽他提起這事,容溪立刻拍了拍腦門,她還真是忘了這件事。
“我去換衣服,你幫我收一下書。”她從書堆裏爬起來往外跑,還不忘讓沈硯書幫她收拾書房。
沈硯書抿抿唇,任勞任怨的替她打掃着戰場,把書都疊好收進箱子裏,然後推到角落裏,整理好之後又拿了掃把和笤帚來清掃地板。
徐佳藝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家裏頭餃子做多了,她趁着周末給女兒送來,一進門就看見一雙男鞋,眉頭忍不住一跳。
她喊了聲元元,沒人應,從玄關處往裏看,只見卧室門緊閉,心不由得又提高了些。
不會這兩個孩子都在卧室裏罷?
要真是這樣,老容那裏就更不能同意倆孩子的事了,到時候怕不是又得鬧一場。
她有些擔心,更害怕兩個孩子胡鬧起來會搞出人命,雖然她也心急,但如今卻并不适合。
可是她才走了幾步,就看見房門大開的書房裏沈硯書拎了掃帚正低頭走出來,擡眼看見她時愣住了。
沈硯書是真沒想到會在這時碰到容母,一時間竟也有些局促起來,“阿、阿姨來了,元元回房間換衣服了,我來接她去跟師兄師姐吃飯。”
“……是麽。”徐佳藝應了聲,心裏松了口氣,卻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失望。
她擡了擡手,“我給元元送餃子過來,很多的,到時候你來和她一起吃好不好?”
沈硯書點頭,“謝謝阿姨……”
頓了頓,他又道:“您身體不好,其實打電話叫我們過去拿就是了,不必跑這趟的,外頭太陽也大。”
“不要緊,我出來走走也好,總在家窩着不舒服。”徐佳藝笑了一下,溫聲應道。
她的臉孔蒼白,沒什麽血色,人也很瘦,倒是不見老态,大約是生活優裕無憂的緣故。
在沈硯書長久的記憶裏,不管是十幾年前還是幾年前,甚至到上一次見面,容溪的媽媽都是這副模樣,說話溫聲細語,行動處弱柳扶風,一副體弱多病的樣子。
據說是當年為了生容溪吃了大苦頭落下了病根,後來不管怎麽保養都始終不見好,也正因如此,夫婦倆更加寵愛唯一的女兒,甚至到了溺愛的地步。
這樣一想,容溪能長成現在這樣社會主義根正苗紅好青年的模樣,實在也很有些不容易。
倆人正說着話,容溪就出來了,見到母親也是一愣,随即也說了跟沈硯書一樣的話,“你讓我回去一趟不就得了,還親自跑出來,萬一曬着頭暈,我爸要拿鞋底揍我罷。”
“胡說,你爸爸什麽時候動過你一根指頭。”徐佳藝嗔怪的拍了拍她,“硯書說要帶你去吃飯,趕緊去罷,我給你做兩個小菜放進冰箱就回去。”
容溪應了聲好,說要倒杯水喝,跟着就一起進了廚房。
徐佳藝側頭看着她仰頭喝水的樣子,目光愛憐,許久之後還是叫了她一聲,“元元。”
“……嗯?媽,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跟我說?”容溪愣了一下,随即看見母親的欲言又止。
徐佳藝擡眼看看沒人的廚房門口,低聲道:“元元,你跟硯書兩個……如今、也沒有個定論,要注意安全。”
容溪一怔,眨了眨眼,随即臉孔爆紅,“媽,你說什麽呢!”
徐佳藝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臉,“媽媽也是年輕過來的,能理解,但是元元,現在不要出事,不然爸爸恐怕真的不同意了。”
“哦……不對,我和他什麽時候都沒有……”容溪都要哭了,“真的,媽媽你信我,你女兒還是黃花大閨女,真的!”
“好好好,媽媽知道了。”徐佳藝忍不住笑,“好啦,快去罷,不然一會兒硯書該着急了。”
容溪是真的沒料到會遇到這麽個情況,想了想,反正也沒損失,就算了罷。
但見到沈硯書時還是有些別扭,她咬着嘴唇瞪了他一眼,然後哼哼兩聲,這才去換鞋。
沈硯書有些錯愕,不知道她怎麽喝了杯水出來後态度就變了,“元元,是不是阿姨……對我來這裏有什麽不滿意?”
“……沒有。”容溪抿了抿嘴角,不敢去看他。
沈硯書哦了一聲,想再問問清楚,可是看看時間已經快到十二點了,只好放棄這個問題。
餘凝和鄒梁琛都是容溪早就見過的,當時她跟着沈硯書一起去鄭老家學藝,倆人就見過她,對這個怎麽學都學不會彈琴的小姑娘很有印象。
“可惜,這麽多年了你的琴藝還不見長。”餘凝笑着調侃道。
容溪擡手捂了捂臉,“哪裏,基本指法還是會一點的,騙騙什麽都不懂的門外漢還是可以的。”
鄒梁琛笑着搖搖頭,“老師教你都不會,更何況硯書狠不下心,你怎麽可能進步。”
“術業有專攻。”沈硯書連忙接了句,幫着容溪找補。
餘凝和鄒梁琛看了他一眼,不約而同的搖頭笑了起來。
午飯吃得簡單,吃完飯後回到書院,他們還要繼續練習走位,容溪捧了杯奶茶坐在一邊,邊聽他們的動靜邊用手機查資料。
時間過得很快,似乎沒過多久天就黑了,離開幕式的時間越來越近,人也慢慢多了起來。
容溪這時才起身四處走走看看,青雲書院她還是第一次來,因為很多原因,平時這裏并不對外開放。
演出的舞臺搭在樓前的小廣場上,她從藏書樓的門口上去,從二樓俯瞰,只見小廣場正中是一對大大的陰陽魚。
演出的坐席擺設得跟茶館裏似的,幾張椅子圍着一張桌子,桌上擺了茶水。
天漸漸暗了,小廣場被燈光照得燈火通明,容溪溜進後臺,看見沈硯書穿了一身水藍配白色的漢服,寬袍大袖,姿态翩然,不由得當場愣住了。
他轉頭時看見容溪怔怔的望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好笑,“元元,怎麽了,不好看?”
“沒、沒……挺、挺好看的。”容溪回過神來,目光一閃,有些不好意思的應聲,說完後又連忙閉上了嘴。
沈硯書拍了拍她的頭頂,“我以為你不喜歡。”
他的袖子上有淡淡的香味,因為他和沈硯行兄弟倆都懂熏香,連帶着容溪也知曉一二,二蘇舊局的香氣撲入鼻中,她突然就覺得心尖一顫。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看起來很有趣,和平日裏的淡定一點都不像,沈硯書有些意外,又不由自主的聯想到早上出門前的那一幕。
也不知道她母親到底在廚房跟她說了什麽話,才讓她變成這樣。
觀衆們漸漸入場了,來的人裏除了相關領導,有有一部分音樂文化領域內的專業人士和學者,還有不少是社會名流,可見官方對這次活動的重視程度之高。
容溪的座位很靠前,因為她就是靠着沈硯書拿的票,和張子濱還有何悅坐在一起。
表演一開場就是一個時裝秀,穿着精致旗袍的美女在臺上儀态萬千,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
之後是太古遺音單元,率先出場的是餘凝,舞臺正中是一張擺了插花的書案,兩邊都有繪着仙鶴的屏風,屏風前擺了桌案和蒲團。
容溪看了下節目單,知道是餘凝獨奏的《流水》,伴随着她的琴聲,另一邊的桌案前坐了一個男人,湖藍的袍子月白的大衫,正垂頭演示香道。
隔着人群和燈光,她靜靜看着,腦海裏還能描摹出他沉靜溫和的眉眼。
心口有柔軟而溫暖的感覺彌漫開來。
香道表演結束之後,餘凝的演奏很快也結束了,緊接着沈硯書再次抱着琴出場,手一撥一擡,一曲《平沙落雁》就淙淙流瀉開來。
接下來的表演,是在沈硯書一曲接一曲的演奏中,餘凝和鄒梁琛還有其他演員完成了茶道、插花、書法、繪畫和棋藝表演。
最後一個音符落地,太古遺音單元結束,主持人上場。
容溪無心聽主持人的串詞,低頭看着節目單,忽然聽見側後方有人在說話,“羅二少,你也來啦,難得啊。”
“替我家老爺子來的。”有個陌生的聲音接着道。
被這樣稱呼的,大約就是那位豐彙制藥的二公子了,前一天剛提起過,容溪一時好奇,就回頭望了一眼。
卻正巧和對方看了個正着,她一愣,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對方顯然也留意到她了,也回了個笑。
接下來容溪沒再四處張望,只是安靜的看着演出,偶爾和張子濱他們說一句話,等到演出結束,她就自己又溜去了後臺。
羅永謙看見她匆忙的背影,笑着問旁邊的人,“那位小姐是誰家的?”
容溪的座位相當于第二排,那都是音樂和文化的學者們座位,她和張子濱還有何悅三個其實就是頂着沈硯書師兄弟三人的名義坐下的。
被問的那人也知道些晚會安排,笑應道:“鄭桐華老先生的弟子也來了,不過他們都有演出,坐在那裏應當是他們的學生或者親屬罷。”
羅永謙笑了一下,“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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