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H市的青雲書院歷史很悠久了,前身是明末本地望族秦氏的族學,就設在老宅子的西花園裏。
可是後來秦氏一族人丁凋零,十十多年前最後一位秦氏族人去世,秦氏故居和青雲書院都被政府列為了文保單位,安排了專門的人員管理。
如今的秦氏故居已經成為民俗文化博物館,原本占地面積廣闊的東西花園也已經被規劃成為公園,青雲書院則成為了觀光和博物館辦公兩用之所。
不過,“早幾年阿行很喜歡研究風水,學了皮毛,來看過之後認為書院的風水不對,龍尾被壓住了,所以秦氏最後只能落敗。”
沈硯書的話讓容溪想起了當時沈硯行天天擺弄羅盤的樣子,她眼珠子一轉,“我要不要去找找二哥,讓他給我看看,我什麽時候才有桃花運?”
沈硯書帶手表的動作一頓,咳了一聲,“……那都是封建迷信,玩玩可以,當不得真。”
他的神色很正經,容溪歪着頭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也很冷淡的哦了聲。
沈硯書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張了張口,又發覺無話可說。
正當他有些局促之時,化妝間裏又闖進來一個人,“我去,我才到你們都散場了?”
倆人一起望過去,就見李博韬一臉郁悶的站在門口,容溪笑了起來,“那你還來幹嘛,吃宵夜?”
“行啊,一起去,我請客。”李博韬雙手插在西褲的兜裏,嬉皮笑臉的走近過來。
他一把搭上了沈硯書的肩膀,擠眉弄眼的問容溪:“怎麽樣,沈老師今天演出成不成功?”
“你這不是廢話麽!”容溪老大不客氣的橫了他一眼。
李博韬很是意味深長的哦喲了一聲,轉身去和餘凝他們打招呼,沈硯書垂着眼整理袖口,餘光瞥了一眼容溪,嘴角隐晦的勾了勾。
容溪沒理他,直直跑到餘凝跟前,抓住她的胳膊晃了一下,“凝姐,李博韬說他請大家吃宵夜,我們去吃燒烤罷?”
餘凝沒有意見,容溪就張羅着把剛走沒多遠的張子濱跟何悅叫回來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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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就把沈硯書一個人落下了往外走,走到半路他才追上來,問要去吃什麽。
鄒梁琛指了指容溪,“小溪說要吃燒烤。”
沈硯書一聽臉就沉了下來,“不行,你要吃燒烤的話咱們就回去。”
“……為什麽,我好久沒吃了。”容溪一怔,頓時就有些委屈。
沈硯書的臉色很不好看,至少稱不上愉快,“你吃燒烤要不要放辣椒?哎呀這麽辣來瓶冰啤酒最爽快了,但是……昨天誰肚子疼到直不起腰的?”
他中間那句來瓶冰啤酒是很認真的學着容溪平時說話的語氣講的,一群人聽得哈哈大笑,就是當事人有些尴尬。
容溪摸了摸鼻子,“好嘛好嘛,換一個,換一個。”
她頓了一下,又計上心來,“那去吃粥好不好,可以點一桌配菜的那種?”
沈硯書嘆了口氣,“晚上吃多了不好消化還是你教我的。”
餘凝他們幾個自動的當背景板和吃瓜群衆,一聲都不帶吭的,全都束着手看兩個戲精讨價還價。
容溪根本顧不上丢不丢人這回事了,她覺得,自己很必要扳回一城,否則非常沒面子。
“元元,你先将就一下,等下散場帶你去吃好吃的。”她插着腰站在小路邊上,粗聲粗氣的學着男聲,然後停了一下,又道,“這句話是不是傍晚吃盒飯的時候你講的?”
沈硯書被她的舉動弄得一怔,還沒來得及做聲,就見她擡手指着自己柳眉倒豎,“沈木頭,你是不是想食言而肥?”
“……不是。”被她在大庭廣衆叫綽號,沈硯書覺得有些臉熱,連忙否認她的指控。
餘凝看戲看夠了,上來打圓場,“好啦,別玩了,就去罷,晚上的盒飯是不怎麽好吃,我也沒吃飽。”
沈硯書忙就着臺階下臺,卻還要添一句,“那……你不能吃太多,腸胃不舒服。”
容溪見目的達到,一把拉住了他手,笑嘻嘻的點頭,“當然當然,我心裏有數。”
沈硯書嘆了口氣,剛要說話,就聽見背後有人噗嗤笑了一聲,他的臉色頓時就頓了頓。
容溪也聽見了,忙回頭看了眼,見一個穿着深色西服的男人沖他們點了點頭,笑容又明顯了幾分。
她連忙也點點頭,然後拖着有些茫然的沈硯書跟上了餘凝他們的腳步。
“認識的?”沈硯書側頭看了眼容溪,見她一臉的淡定,心裏頭就有些不舒服。
容溪撇了撇嘴,“那就是我跟說過的豐彙制藥的二公子,羅永謙。”
聽見這個名字,沈硯書目光一閃,心裏頭的不舒服更加強烈了,他壓着情緒繼續問道:“你們認識?”
要不然點頭打招呼做什麽,明擺着就是認識麽。
容溪擡頭白了他一眼,“剛才演出的時候他就坐我斜後面,我也是聽有人叫他羅二少才知道的。”
沈硯書低頭,見她神色不似作僞,這才從鼻子裏嗯了聲。
吃粥的店是容溪帶路去的,以前念書的時候就開始來吃,次數一多就知道什麽時候有什麽招牌菜了。
一樓左邊一側是檔口,一進去就有服務員迎了上來問幾位,然後安排了一樓一張大桌,要點菜的時候幾位都很謙讓,鄒梁琛說讓餘凝點,因為女士優先,餘凝又說讓何悅點,因為她最小。
容溪站在最外頭,目光已經從檔口的碟子上轉了幾個來回,肚子本來不餓,看都看餓了。
她有些不耐煩起來,大家都是自己人,誰點不一樣,搞這麽多禮節也太見外了。
于是她胳膊一伸,撥開了前面幾個人,“等你們點到菜我都餓趴下咯,都去坐着罷,我來點!”
說着又小手一揮,對憋着笑的女服務員道:“美女跟我走,去點菜!”
頭昂得高高的,像一只準備上戰場的耀武揚威的小公雞,沈硯書有心跟過去,卻又被李博韬一把勾住了脖子,“你去幹嘛,去影響人家點菜水平發揮?”
他也只好放棄,跟大家一起去坐好,剛坐下沒到十分鐘,容溪就過來了,搓着手笑得喜滋滋,“一會就上菜啊。”
其他人都很驚訝,大約是真的都沒來過這家店的緣故,畢竟也只是小範圍內出名的大排檔。
沈硯書是跟她來過的,擔心的是另一回事,“你沒亂點菜罷?”
“放心放心,我只點了十個菜和一鍋粥。”容溪笑着點點頭。
“……你剛才為什麽阻止我去影響她發揮,點多了你吃完?”沈硯書拿她沒辦法,只好扭頭吐槽李博韬。
李老師也很懵啊,“……我怎麽知道她可以十分鐘點十道菜出來。”
菜是上得真快,因為多是冷盤的緣故,才說了幾句話就開始上菜了,一起上來的還有一鍋米煮到開花的砂鍋白粥。
平心而論,容溪點菜的技術還是很不錯的,鹵水拼盤、生腌蝦、炒薄殼米,還有三種魚,最後上的是個熱乎乎的鴨掌煲,菜雖然是冷的,但粥是滾燙的,一起吃別提多舒服了。
一群人也是真的餓了,先是唏哩呼嚕的吃了一碗粥,這才慢下來一邊吃一邊聊。
容溪夾了塊生煎魚,蘸了點醬油,這時才想起其他幾個不見的學生來,“子濱,鄭潇她們怎麽不來看演出?”
張子濱搖了搖頭說不知道,何悅倒是應了,“小師妹去當家教了,鄭潇師姐她們去逛街買衣服了。”
“都還好罷?”容溪問了句。
他們不知道鄭潇之前出過什麽事,于是都點點頭,“還行。”
容溪又問起張子濱的女朋友,得知她現在睡眠時間調整得還可以,晚上偶爾會開直播,在直播間唱歌什麽的,人氣還不錯,就也覺得挺好的。
她伸手拿了個生腌蝦,經過腌料的浸泡而肉身爽滑嫩軟,剝殼後蘸上特調的配料,味道鹹香肥美。
沈硯書不敢多吃,怕吃多了會鬧肚子,又沒法阻止吃得興致勃勃的容溪,只好認命的不去管她。
當然,他是不會在這個時候給她剝蝦的,讓她自己來,還能吃慢點吃少點。
沒想到其他人似乎都挺喜歡這個的,眼見着盤子快空了,李博韬又要了一份。
正吃得高興呢,容溪的電話倒是響了,她沖沈硯書努努嘴,“你手幹淨,幫我接接。”
沈硯書替她拿了手機過來,又開了免提,那頭一個熟悉的女聲傳了過來,“容醫生你現在有沒有空啊,有病人找你哦。”
“……霞姐,你值班啊今天,怎麽啦?”容溪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這個時候神內的當班護士會打電話給她。
霞姐嗯了聲,“你以前有個看病人叫周芳芳的還記不記得?”
容溪想了一下,剛想起人來,那頭就又噼裏啪啦的開始講了,“她今天又來住院啦,還說一定要找你管,我們說你調到別的科室去了,她有點不高興,剛才還吵着要跟你說話,要不就不肯吃藥,不然你安慰她一下?”
那是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因為頭痛來過好多次醫院了,最開始也動員過看接不接受做造影,無論如何都不肯,就只好留在神內保守治療。
每次她來都是容溪管的床,她很喜歡容溪,因為有個孫女比她就只小了三歲,而且跟她一樣漂亮。
沈硯書遞了張餐巾紙過來,她連忙一邊擦手一邊應好,沒一會兒就聽見電話那頭有人叫她,“小容醫生,我又來啦,你怎麽不管我了呀?”
老人家似乎有些委屈,容溪也覺得有些為難,只好解釋道:“奶奶,我去門診上班啦,就不在病房啦,你要是想見我,周一的時候你來門診找我玩啊?”
“這樣啊……”老人猶豫了一下,“可是我不知道你那裏怎麽去呢,我在病房好沒意思的,不想打針也不想吃藥。”
老小孩傲嬌起來也是沒誰了。
“你問你的管床醫生就知道了啊。”容溪捏了捏手裏團成一團的餐巾紙,“現在哪個醫生管你啊?”手髒
“個子高高的,戴眼鏡的,今天值班的那個宋醫生。”老人努力描述着自己醫生的模樣。
容溪想了一下,笑了起來,“啊喲,奶奶啊,那個宋醫生是我師弟來的啊,很厲害的,笑起來有個小酒窩的呀,講話又很溫柔,你上次不是講你孫女沒有男朋友嗎,我們宋醫生也沒有女朋友呢,你好好聽宋醫生的話打針吃藥,然後把孫女介紹給他啊?”
一桌的人都望着她,看她面不改色的胡說八道哄人,都覺得老太太不能信她。
偏偏老太太還真就信了她的鬼話,二話不說就答應了,護士總算松了口氣,帶她回病房去吃藥。
電話挂了之後,容溪覺得手髒,指揮着沈硯書撥通通訊錄裏備注着“病房”的那個號碼,通了之後立刻就道:“師弟對不起,剛才我把你賣了……”
電話那頭的宋醫生很茫然,聽完她說的來龍去脈之後更加茫然了,“……可是師姐,萬一她真的來問我有沒有女朋友,怎麽辦?”
“那你就說有了啊,只不過是剛有的,所以師姐不知道呗。”容溪眼睛眨也不眨的教他撒謊。
宋醫生沉默了半晌,嘆了口氣,“行罷,師姐你早點休息,別熬夜。”
這話一說出來,滿桌的人看容溪的眼神都不對了,尤其沈硯書,臉一下就拉了下來。
容溪嗯嗯兩聲連忙切斷通話,然後幹笑了一下,“那個……我師弟就是這樣,暖男……暖男……”
“是麽?”沈硯書眉頭一擡,意味深長的應了句。
容溪眨了眨眼,理直氣壯起來,“當然啦,他對誰都這樣的。”
沈硯書又哦了一聲,臉色緩和了一點,其他人打了個哈哈調侃兩句就算過去了。
鄒梁琛見勢頭不太對,連忙跳出來打岔,“硯書,有個事剛才一直忘了跟你說。”
沈硯書轉頭看他,就聽他說這段時間想和同伴們一起做一個國樂的數字專輯,專門将文言詩詞文章譜曲唱成歌,想請沈硯行參加作曲和錄制。
沈硯行猶豫了一下,能供養傳統文化當然好,但他又怕做不好,容溪倒是興致來得快,推推他的肩膀,興奮道:“這個好,你去罷,你唱歌也很好聽的,別浪費了。”
李博韬一聽來勁了,“真的?那老沈你趕緊,給我們唱一段兒呗?”
容溪看熱鬧不嫌事大,也跟着起哄,沈硯書被她的沒心沒肺鬧得腦殼疼,只好趕鴨子上架唱了一段《照花臺》。
他的聲音清朗,有着不明顯的清冷和慵懶,将一曲唱男女私情的小曲唱出了點別樣的纏綿來。
容溪聽着歌,總覺得有人在看這邊,于是忍不住四處的找,看見旁邊桌的一對男女,覺得有點臉熟,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于是只好當自己眼花。
更何況此時沈硯書已經唱完了,伸手過來按住她的頭,“元元,唱完了,你覺得怎麽樣?”
聽見他帶笑的聲音,容溪的注意力一下就放到了他那裏,“好聽,去給鄒師哥幫忙罷?”
“就是,容溪都說可以,硯書你就別推辭了。”鄒梁琛聞言眼睛都笑得眯起來了。
誰勸都比不上容溪一句話,只要她一開口,他這個師弟啊,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都肯不眨眼就跳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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