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細細的竹簽将清洗幹淨的食材分類串好, 分開葷素放在碟子和瀝水籃裏。

處理好的老母雞早就放入湯鍋, 料酒沒了又忘記買,沈硯書幹脆開了瓶別人送的菊花白倒了兩匙羹進去。

外面是張子濱他們正在聊天, 何悅問要不要幫忙,被拒絕後就心安理得的開始吃零食了。

“你說加了菊花白的味道會不會更好?”差不多兩個小時了,雞湯的香味已經很濃郁,在陽臺都能聞到。

沈硯書看了她一眼,“你麻辣燙還做不做了?”

“做做做,讓開。”容溪連聲應道, 從陽臺外撥開擋在面前的沈硯書就跑了回來。

餘雪看見她進了廚房, 也跟了過去,“小溪姐,有什麽我能幫忙的麽?”

容溪愣了一下, 沈硯書這個最小的學生跟她一直都不熟,大約是性格不太合,這麽久以來都只是點頭之交。

現在竟然主動和她說話了,容溪在一瞬間居然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但她很快就搖了搖頭, “只需要你一會兒幫我把東西吃完就行。”

見她婉拒, 餘雪抿抿唇,點點頭哦了聲,又重新退了出去。

女孩子白皙的臉孔上有些茫然,容溪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總覺得她的心思有些纖細敏感。

但她也沒仔細去想,畢竟人各有異, 性情不同才有趣,只要不影響生活,心思敏感并不是什麽壞事。

容溪把注意力放回鍋裏,油已經熱了,她把蔥蒜花椒等輔料扔進鍋裏煸出香味,然後把一小塊火鍋底料放進去炒,加水和調味料等着煮開。

沈硯書也在廚房裏,炖好的老母雞被取出來拆絲,只留下那一鍋清雞湯。

清雞湯舀進砂鍋,泡好的大米放進去,煮開後需要不斷的攪拌防止粘鍋,十幾分鐘後把雞絲和火腿絲放進去,蓋上鍋蓋轉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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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燙底湯的味道重,慢慢就蓋過了雞湯的清醇,容溪把料渣撈出來後把脆皮腸等葷菜放進鍋裏,忽然問:“你今天請大家吃飯怎麽沒叫李博韬?”

沈硯書原本舉着個勺子站在一旁等雞粥滾開,聞言愣了一下,然後哦了聲,“我昨天就問過他了,他說不來。”

“是有事?”容溪随口就問,也沒想着沈硯書會應她。

結果沈硯書沉默了片刻,然後道:“大概罷……好像他太太回國了,兩個人有些不愉快。”

李博韬的太太是他以前的同學,畢業後加入國外的樂團當小提琴手,常年在外不會回國,雖然認識了李博韬多年,但容溪還真沒怎麽見過他太太,更別提熟悉了。

但沈硯書是認得的,還曾經在校慶晚會時合作過,又加上和李博韬要好,有些事多少會知道的。

那天他探完陸老從醫院回到學校後,李博韬就來找他,兩個人買了一袋子啤酒躲在樓頂上曬了半天太陽,他忍不住倒起了苦水,沈硯書這才知道他和妻子之間的龃龉。

不過這都是別人的事,他也不會跟容溪講,于是便模糊着說了一句。

“他和太太不是挺恩愛的麽?”容溪有些驚訝,因為有時候會在朋友圈看到他們的合照,看起來感情還是很不錯的。

沈硯書搖了搖頭,“人家自己的事,我們到底是外人,誰知道內情是怎樣的。”

容溪想想也是,感情這種事向來都是如人飲水的,別人不好去評判什麽。

她不再說這事,轉身将素菜放進鍋裏燙熟,然後拿了幾個大碗分裝好,在上面放上蒜蓉和蔥花,叫何悅跟陳辰來幫忙端出去。

粥煮開了,沈硯書把切碎的蘑菇粒倒進去,片刻後關火連鍋一起端了出去。

一邊是麻辣燙的辛辣,一邊是雞粥的清香,一重一輕,一個重口一個清淡,在午間的餐桌上倒也相得益彰。

外間有裹挾着風的陽光跑進來,師生幾人圍坐在桌旁,一邊吃着午飯一邊低聲交談,多是講早上的演出哪裏好哪裏不足。

只有容溪含着一口粥,非要打斷他們,“你們講,晚上吃雞湯小馄饨好不好?”

衆人一愣,最後還是沈硯書先反應過來,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沿,“你先把粥吃完,再去想小馄饨的事。”

容溪眨眨眼,哦了聲,又低下頭喝粥。

吃過午飯後大家也都沒走,就在客廳裏繼續聊天,興致來了還把各自的琴拿了出來。

容溪把一堆零食裝在一個小籃子裏放在茶幾邊上,然後替他們泡了壺水果茶,聽了一會兒沈硯書糾正學生指法,覺得有些無聊,拽了本雜志就又去了陽臺。

陽臺上擺了椅子和矮幾,椅子上放的靠枕還是容溪送的,軟軟的,她靠着就有些昏昏欲睡。

“餘雪,這周的作業練得怎麽樣了?”她聽見沈硯書問,很快就聽見一陣琴音響起,一時平和一時激蕩,像山間的清風明月,入懷後又飄遠。

容溪慢慢就真的睡過去了,陳辰想和她說話時才發現她已經睡了,忙告訴沈硯書,“要不要叫她起來回房去睡?”

“不用,你們可以繼續練琴,有琴聲她睡得更好些。”沈硯書笑着擺了擺手。

屋子裏的說話聲小了下來,沈硯書來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将陽臺門關上回去。

午後到處都是安靜的,容溪躺在日光裏,總覺得自己做了很美的夢,可是醒來,卻又什麽都記不得。

她站了起來,小心的拉開陽臺門走回屋裏,赤着腳,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沈硯書眼角餘光捕捉到她,仿佛一只慵懶的貓,靜靜地去廚房覓食,忍不住微微一笑。

容溪從冰箱裏拿了瓶咖啡飲料,喝了一口後站在沙發後面,忍不住問了聲:“你們能不能彈些熱鬧點的曲子,我怕我一會兒又睡着,這樣晚上就不用睡了。”

衆人都善意的笑了起來,也都知道她的性情,不是不懂,只是不上心,她不是學音樂的,也就從來不去刻意欣賞和研究,你問她好不好聽,她會說好聽,可是卻絕不會順帶告訴你她覺得好在哪裏。

陳辰笑了一下,拍拍張子濱道:“要不然你和老師來個琴簫合奏?”

張子濱沒立刻回答,只是把目光遞給了沈硯書,等他決定。

容溪幹脆伸出一根手指去戳戳他的肩膀,沈硯書反手抓住那根指頭捏了捏,笑應道:“我去取簫來。”

“我可以拍視頻嗎?”問話的是張子濱女朋友,她今天來看男朋友演出,順道就一起來吃飯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和大家在一起。

這也沒什麽不可以的,等沈硯書取了簫來,站在茶幾的另一邊,恰好斜對着容溪,一擡眼,就看見她耳垂上那枚純銀臘梅花開耳釘,綠松石打磨的耳釘板和盈白海水珍珠墜子光澤很柔和,中和了臘梅主枝上鑲嵌的鑽石折射出的略顯耀眼的光。

他笑了一下,垂下眼,吐出一口氣來,有蒼涼的簫聲傳出,和琴音互相纏繞。

這是一曲叫《一棹碧濤春水路》的曲子,配的是晏幾道《清平樂·留人不住》的詞,講的是離情別緒和女子的癡中含怨。

好聽是好聽,就是,“一點都不歡快嘛。”

樂曲結束後容溪努努嘴,又問:“我能不能點歌?”

陳辰問她要聽什麽,她立刻坐了下來,興致勃勃的道:“現在不是在播一個仙俠劇麽,它的主題曲挺好聽的,彈這個呗?”

“可以可以,小溪姐點歌,怎麽也要彈出來。”何悅拍了拍手附議道。

容溪往沙發邊上一歪身子,叉了塊水果笑着扭頭對張子濱的女朋友道:“這樣好,比在音樂廳聽演奏會要有趣多了。”

說完就見她手機的往自己這邊挪了過來,不由得愣了一下,“你還沒錄完視頻吶?”

小姑娘搖搖頭,采訪道:“小溪姐你是喜歡這種流行歌曲改編來的,還是傳統曲目?”

“裝逼的時候喜歡高大上的。”容溪老老實實的應道。

小姑娘聞言就笑了起來,等這首曲子完了之後就暫停了錄影,容溪看看時間,道:“別彈了,都來幫我包馄饨呗。”

說好了晚上吃雞湯小馄饨的,怎麽可以放棄。

包馄饨其實跟包餃子是一樣的,圖個人多一起忙活的好玩,餡兒是午飯後就用絞肉機絞肉來做好了放在冰箱裏冷藏的,馄饨皮是之前沈硯書用剩下的。

一張馄饨皮中上位置放入一點餡兒,中指下沉,無名指和中指往掌心裏扣,大拇指微微把皮往裏推,再一推一扣,把肉餡包圍在皮裏,按緊,很快就出現了一個小馄饨。

幾個年輕的學生都是第一次做,動作又慢又小心,容溪也沒很熟練,但好歹沒有出錯。

唯有沈硯書手指靈活,早就學會了這個技能,動作麻利又好看,何悅看花了眼,忍不住道:“以後我男朋友做飯能有老師一半好,就阿彌陀佛咯。”

大家聽了都笑,說起現在的年輕人能做好飯的不多,沈硯書分神看看旁邊的容溪,見她垂眼咬着嘴唇做得認真,又忍不住笑了笑。

小馄饨做好,數量并不多,裝進雞湯的湯鍋上了爐竈,另一個鍋裏的水開了,沈硯書把幾個竹升面的幹面扔進去煮好分進碗裏,用湯勺舀了馄饨雞湯加進去,再燙幾片青菜放進去,一人一碗雞湯馄饨面。

容溪不想要吃面,眼巴巴的望着沈硯書,他沒法子,只好把她碗裏的面夾過來,再把自己碗裏的馄饨舀給她,一面做一面數落,“就不能吃點面?一會兒又要叫肚子餓。”

她笑嘻嘻的點着頭,神色間也沒有多認真,沈硯書還想說她,可是看着人多又作罷。

等到路燈亮起,張子濱他們要回去了,臨走前他女朋友還小聲對容溪道:“小溪姐,視頻我發到微博去啦,記得看哦。”

容溪點點頭,笑着讓大家注意安全,可是等到屋子裏只剩他們倆時,她沒說要走,沈硯書當然也沒有提醒她。

晚上沈硯書在看電視,容溪拿了手機靠着他坐,開始玩游戲,他看了一眼,見屏幕裏的場景很暗黑,眉頭一皺,“這是什麽游戲?”

容溪說了個名字,正是今日市面上新出的一款恐怖游戲,以畫面和背景音樂的恐怖逼真當賣點。

沈硯書眉頭又皺了皺,“你玩這個,小心晚上睡不着。”

容溪縮了縮脖子,“要不……我今晚不回去了罷?”

“……随你。”沈硯書應了聲,又換了個頻道,嘴角翹起來,想壓都壓不下去。

果然如他所料,沒開背景音樂玩游戲的容溪被吓得夠嗆,晚上十一點了,她坐在沈硯書的書房裏聽他彈了半個小時琴,困得要死也不肯走。

“走罷,我帶你去睡覺。”沈硯書走過來,扶了扶她的肩膀,神情有些無奈。

容溪連忙點頭,被他送進了客房,然後拉着被子躲進去,“沈木頭,你能不能……”

“我借個光看看書,你睡了我再走。”沈硯書一面說話,一面在床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

容溪心裏松了口氣,閉上眼有些懊惱的小聲嘟囔,“我下次再也不要玩這種游戲了。”

“……行了,睡罷。”這種話說過沒一百也有九十遍了,總是轉頭就忘,所以沈老師已經不相信她了。

手裏拿的是本人物雜志,沈硯書随意翻着,時不時就擡眼看看她。

臺燈昏黃的燈光在夜晚格外柔和溫暖,像一層薄紗蓋在她的臉上,呼吸很平穩,沈硯書猜想她已經睡着了。

于是他不再看書,而是專心致志看着她的睡臉,長長的睫毛撲在眼睑底下,像一把整齊的小刷子,安安靜靜的,像一個美麗的洋娃娃。

這是他最親近的小姑娘,自從知道自己無法疏遠她的那天開始,他就再也沒有想過會接受另一個異性。

沒有人會不在意自己男朋友身邊有另一個需要時時關心愛護的女孩,而他也不可能不理她。

試過疏遠的,沒有用,他想到這裏,又在心裏嘆了口氣,怎麽丢得開手呢,她一露出委屈的樣子他就慌。

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床前去,彎下腰來,用手掌輕輕摸了摸她額頭,替她撥開黏在臉上的頭發。

想了想,還是秉着呼吸低下頭,輕輕的吻了兩下她的臉頰,充滿了親昵和憐愛。

然後他伸手把臺燈關了,蹑手蹑腳的走出了房門。

室內黑暗了下來,容溪原本靜止的眼睛忍不住動了一下,她翻了個身,想到他悄悄落下來的吻,心裏有一絲甜意。

又有些生氣,你看他多讨厭,寧願這樣偷偷的親自己。

“喏,沈木頭,你不先講出來我就當不知道,叫你一直過光棍節好的了。”她抱着被子哼哼了一句,反正只要她在,沈老師想有其他女朋友麽,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然後又竊笑了一聲,閉上眼,恐怖游戲殘留的陰影終于被驅散,她的夢裏,是很久以前就存在心裏的那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容醫生:我養了支樂隊随時聽現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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