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周六早上沈硯書是去容家接的容溪, 他在別墅門外等她, 并沒有下車。

徐佳藝在電話裏笑道:“進來吃個早飯罷,元元才剛起來呢。”

他默了默, 低聲婉拒道:“不用了,我吃過才來的,您讓元元慢點,不趕時間。”

徐佳藝似乎愣了愣,半晌才哦了一聲。

挂了電話之後,他垂着眼看手裏的電話, 心裏不知怎麽的就有些難受, 大約是委屈。

容明德做的事到底還是讓他介意,他不知道怎麽樣才能讓那個固執的男人承認自己,而他偏偏是容溪的父親。

沒有人不在意愛人的父母對自己的看法, 得不到長輩祝福的新人,未來仿佛有一點陰霾。

但他更奇怪的是,容明德給自己的感覺也慢慢變得複雜起來,小時候的和藹在成年後轉為冷淡, 直到近來的急躁。

他仿佛急于想讓容溪和自己劃清界限, 但又遇到了阻礙,騙容溪去見羅永謙,仿佛是最出格的一次。

沈硯書目光微閃,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弟弟沈硯行出事之前。

聽到母親說沈硯書已經來了,就在外面等着, 容溪先是愣了一下,“怎麽不進來?”

徐佳藝還沒應,她就又自問自答道:“其實也不用進來,我馬上就出去了。”

她一面應一面把頭發用盤發棒盤成個丸子頭,把光潔的額頭露了出來,紮不上去的碎發軟軟的服帖在皮膚上。

幹幹淨淨的臉上只畫了眉毛和唇膏,卻依舊弱化不掉明豔秾麗的五官,她美得像一幅畫。

當她從別墅大門後閃出,腳步輕盈的向自己走來時,沈硯書只有這樣一個念頭。

容溪鑽進了車子來,手裏捧着一杯母親親手調的白咖啡,微苦,但回甘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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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好不好看?”她歪着頭看他。

她一說話沈硯書就聞到了淡淡的咖啡味,笑了起來,“很好看,跟你高中的時候一模一樣。”

“真的?”容溪高高興興的反問了一句,見他鄭重點頭,就放下咖啡捧起手機打開相機,開始臭美起來。

看着她沉迷于修圖不能自拔的側臉,沈硯書有些微出神,半晌才回過神來發動車子。

他的心裏,忽然就一片安靜,她就在身邊,淡淡的香水味飄來,仿佛是甜蜜的果香,把空氣都渲染得甜了起來。

容溪修好圖發了個朋友圈,忽然擡頭問他:“沈木頭,你生日快要到了,今年要什麽禮物?提前打報告上來。”

“我的還有半年呢,先過你的,大兒童。”沈硯書哼笑了一聲。

容溪的生日正當兒童節,實在太有紀念意義了,生日都在兒童節的人,合該一世開開心心不長大,也沒有煩惱。

她低頭唧唧咕咕的笑,半晌才正色道:“好的,沈老師。”

音樂學院每個月都會有實踐演出,由各專業的學生通力合作而成,臺下的觀衆有同學,還有他們的老師。

想想那麽多老師就在臺下看着,要是不好好練習到時出了岔子,期末考是不想好了,沒有學生不緊張的。

因此後臺一早就忙碌起來了,九點半開場,七點鐘就已經來了很多人。

容溪和沈硯書慢悠悠的走近演奏廳,籲了口氣,“幸好我不是你們學校的,不然我怕是要提心吊膽每一天。”

“難道以前你在醫院實習的時候不是每個月甚至每周都要害怕?”沈硯書眉頭一挑,提起她以前跟自己抱怨過的話來。

“周五主任要大查房,要提問怎麽辦,啊我睡不着了!”

“周三臨床教學抽到我們的床,要彙報病史好害怕啊!”

“又要月底了,出科考試的複習題都沒有背我是不是要被醫教科退回去了啊啊啊!”

“你知道麽,糖尿病科出科考試的操作考,居然是測血糖,老師一直說我動作不對,我明明做得跟護士姐姐的一樣,你說她是不是看我太漂亮了想為難我?”

容溪很顯然也想起了自己當菜雞時的黑歷史,咳了兩聲,“……啊我又找到一個在門診的好處了,不用查房。”

沈老師:“……”眼看着一個曾經努力上進的大好青年堕落至此,他覺得感覺不太好。

何悅和餘雪匆匆從外面走進演奏廳,在門口處遇到沈硯書和容溪,還停下來叫了聲老師好。

沈硯書臉上的笑收了收,沖她們點點頭,“好好彈。”

她們點點頭,抱着琴囊就進了後臺準備,容溪看了眼場內還有些空的觀衆席,扭頭問他:“随便坐?”

沈硯書搖了搖頭,“我們坐前面。”

他是老師,本來就應該坐前面,可是容溪很擔心,“我就不坐了罷,萬一睡着了給你丢人。”

沈硯書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推着她往前走,在第四排的地方停下來,“就這裏,我們一起坐。”

“你不坐第一排麽?”容溪愣了愣,今天他的幾個學生都要演出,坐前面才聽得清楚不是。

“這裏也聽得到。”他應了聲,拉着她胳膊讓她坐下。

容溪坐好後剛要讓他也坐下,有個驚喜的女聲就在這時傳了過來,“沈先生,我們又見面了,好巧。”

沈硯書下意識扭頭去看,只見從門口處走來一位面條高挑的年輕女郎,長卷發紅嘴唇配着她身上的黑色小禮服裙,顯得那麽魅惑人心,輕易就攉取了周圍人的視線。

他嘴唇微微勾了一下,“原來是任小姐,你好。”

“是啊,我跟雅麗一起來的,就知道沈先生一定會在。”任婧雨邊說邊走過來,“我可以和你一起坐麽?”

沈硯書眉頭一挑,點點頭,“當然可以。”

還沒等任婧雨笑開,就見他溫聲叫了聲在座位上低頭刷微博的女生,“元元,你起來一下,讓任小姐過去。”

容溪本來就是不想搭理任婧雨才玩手機的,聽他叫自己起身,還有些不高興,但到底還是按他說的做了。

她擡起臉來,似乎有些不高興,但她年輕的臉孔并未因此變得難看,這點嬌氣格外動人。

沈硯書笑着将她扶出來,然後對任婧雨道:“任小姐,請罷。”

容溪的目光立刻看了過來,甚至微微擡了擡下巴,眼角露出一點仿佛看穿一切的蔑視來。

“……多謝。”任婧雨有一瞬間的難堪,她的确是想接近沈硯書,但她到底自持高傲,沒辦法做到不在意容溪的視線。

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就算長得漂亮了點,也沒家世,不知道在驕傲些什麽。

沈硯書的動作明擺着是要和容溪坐一起的,任婧雨也只能知趣,但卻挨着容溪坐了下來。

容溪的面色有一瞬間的不好看,她擡眼瞪了下沈硯書,見他正低頭看節目單,于是裝作不小心的踩了他一腳。

被高跟鞋踩中的疼痛讓沈硯書覺得很無奈,又不是他招惹的任婧雨,這丫頭怎麽不分青紅皂白就把火燒到這裏來了。

一坐下,任婧雨似乎故意的,竟然笑着跟容溪搭起話來,“這位小姐跟沈先生是朋友麽,我沒見過你呢,不知怎麽稱呼?”

這話說的,容溪眉頭一皺,“任小姐當然不認識我,不過……我跟硯書哥哥認識了二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你,這話我來說比較合适?”

頓了頓,她又笑了起來,“哦,我免貴姓容,是一名看精神病的醫生,什麽妄想症強迫症雙相情感障礙都看的,公立三甲醫院收費公道合理,任小姐要是需要随時過來。”

沈硯書聽她噼裏啪啦講完這些話,心裏就覺得好笑,暗道對方肯定受不住。

果然任婧雨立刻就委屈了,“容小姐,我好聲好氣跟你打招呼,你怎麽能指桑罵槐,當着沈先生的面……”

“就是當着他的面我才說,美達公司的任小姐,聽說你家原本有意和豐彙的羅二少聯姻?”容溪眉頭一挑,跟沈硯書的動作有七分相似,語氣揶揄,“怎麽,羅永謙還不夠帥?”

羅永謙當然不是什麽好鳥,但此刻容溪不介意擡一擡他來給任婧雨添堵。

任婧雨笑了一下,似乎并不在意,聲音低而暧昧,“這和羅二少并沒關系,實際上,是我見了沈先生後……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男婚女嫁全憑自願,我當然追求自己喜歡的了。”

說得格外理直氣壯,容溪卻又笑了起來,也壓低了聲音,“是麽,那麽……你看上的是沈家,還是葉家啊?”

任婧雨一愣,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聽見主持人說演出開始了。

這樣的音樂會容溪來過太多次了,每次都堅持不了太久,很快就興致缺缺,任婧雨坐在旁邊聚精會神的聽着,陶醉的樣子仿佛是在維也納□□。

等到自己的學生全都出來過了,沈硯書的注意力散開,望向了容溪,他知道她今天的好心情應當是壞了。

于是想要彌補一下,“元元,你前天看中的那雙鞋,專賣店打電話說有你的碼號了,我給你取回來好不好?”

他的聲音低低的,但一下子就吸引了容溪的注意力,她搖了搖頭,“要八千多呢,算了罷,那天就是一時興起。”

沈硯書笑了一下,周身的氣息仿佛添了點清貴,那是家庭優裕養出來的漫不經心,“你穿着好看就行。”

容溪還是搖了搖頭,“太貴了,八千多能買很多東西了。”

為了一雙鞋不值得,別看只是八千塊錢,但對于很多家庭來說,是一個月甚至更久的生活費了。

任婧雨支着耳朵聽到這裏,忍不住在心裏嗤了聲,真是個摳門的土包子,小家子氣。

“真的不要?”沈硯書含着笑意的聲音又響起,“我送你也不要,那怎麽辦,我都付了錢了。”

容溪一愣,“那……那能退麽?”

沈硯書很苦惱的搖搖頭,她眨眨眼,“這麽大的店還做霸王生意啊?”

沈硯書沒說話,只看着她,就見她點了點頭,“那行罷,咱們去拿。”

見她苦惱的樣子,沈硯書心裏好笑極了,沒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頭頂,“傻姑娘。”

她的儉省全是因為職業習慣才有的,一點點的算着價格,就怕醫療費用超了,病人付不起或者要扣自己錢。

可是任婧雨不知道,她只聽見了沈硯書溫柔的聲音,只看見他眼角眉梢掩飾不住的憐愛,和好似滿腔得快要溢出來的寵溺。

心裏有些酸。即便不是因為愛上他,也還是忍不住嫉妒有一個人獨得他的寵愛。

音樂會散場,容溪吵着想吃麻辣燙,要自己煮,沈硯書應了她,又叫上在場的幾個學生。

一群人裏少了個鄭潇,容溪問陳辰:“怎麽不見鄭潇?”

“她說不舒服,要去醫院看看。”陳辰應道。

容溪哦了聲就不關心了,和大家一起去小區附近的超市買食材,半路又說想吃雞粥,沈硯書看了眼冰櫃,挑了只老母雞。

一行人買齊了東西就回去了,自然是去的沈硯書住處,剛進小區沒走多遠,就遇到了一個帶着孩子出來散步的媽媽。

小朋友走路有些慢,別人看不出來,但容溪卻是能看出端倪的,不由自主就想到了那個家有患兒的女病人。

她扭頭剛想仔細看看那位家長,就聽見有個柔和的聲音叫她:“容醫生好。”

果然是她,容溪笑了起來,點點頭道:“帶小朋友來散步?”

“天氣好,帶她出來曬曬太陽。”年輕媽媽應道。

她的目光又移向了容溪的旁邊,笑着沖拎着超市塑料袋男人打招呼,“沈老師好。”

沈硯書有些驚訝,因為他畢竟不認得對方,但還是笑了下,“你好。”

年輕媽媽和容溪說了幾句話,都是圍繞孩子的,很快就結束了,臨分開的時候,她卻對沈硯書道:“沈老師,我很喜歡你的演奏,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合作。”

沈硯書有些不明所以,只是笑着點點頭,直到他們轉身繼續回去,路上容溪才道:“就是去二嫂那裏吃火鍋那天,我跟你講的那個病人,是電視臺的編導。”

沈硯書這才哦了聲,他并不在意對方是誰,只關心容溪的午餐,“中午只吃菜?”

“那在麻辣燙裏煮個面?”容溪眨着眼睛提議。

他搖了搖頭,“不必,給你煮雞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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