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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羅永謙很重視那位姓傅的先生, 第二天就親自陪着對方和他的家人一起來了醫院。
他們是在下午五點左右到的, 那時已經沒什麽病人了,走廊裏很安靜, 連耿樂在自己診室裏打了個噴嚏都能聽見。
小宋護士去洗手間,回來時有人問:“請問容醫生在哪個診室?”
她看了眼這一行人,目光落在後面幾個黑西服的彪形大漢身上,愣了一下,“……啊、在前面,我帶你們去罷。”
到了門口, 就提高了聲音道:“容醫生, 有病人來了。”
容溪本來正趴在電腦前看共享裏新上傳的課件,聞言立刻坐直了腰,“請進。”
“容小姐。”羅永謙習慣性的叫她。
容溪擡眼看見他身旁的病人, 似乎有些昏昏欲睡,滿面的郁色,心裏有些詫異,但還是笑了笑, “請坐, 這就是二少跟我提過的傅先生罷?”
她一面講話,一面擡擡下巴示意小宋護士,對方點了下頭,轉身往門外走,把幾個保镖關在了外面。
診室裏只剩下羅永謙和那位傅先生,陪着他來的傅家人分別是他的母親和太太。
因為事先已經聽羅永謙說過一點情況, 容溪并沒有覺得特別驚訝,她要有猜測,只需要按照診斷标準一條條問下來。
同時她看了傅家人帶來的所有病歷資料,邊看邊聽傅先生滿懷焦慮的告訴她,“我頭暈,很累,而且沒辦法集中注意力,看東西也模糊不清,睡覺越來越不好,我的爸爸和大哥以前也是這樣,沒幾個月就走了。”
他的母親則道:“當時都做了屍檢,醫生說是得了瘋牛病。”
“睡覺的時候有做噩夢嗎?”容溪檢查了一下他的瞳孔,然後問道。
傅先生點頭,“有,很清晰而且怪誕,我會被吓醒,我太太說我會講夢話。”
傅太太點點頭附和着應了聲是,說他整天都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态,還很健忘,“以前完全沒有出現這種情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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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溪點頭,讓他站起來在屋子裏走了三分鐘,緊盯着他的步态,看見他逐漸表現出來的踉跄,心裏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是一沉。
她讓傅先生重新坐下,然後問道:“平時胃口怎麽樣?”
對方搖頭苦笑,“根本吃不下去,很煩啊,哪裏有心情吃,瘦了很多。”
容溪看了他一眼,根本沒有避諱的意思,“夫妻生活呢,正常麽?”
傅太太一愣,有些臉紅,傅先生倒不然,或許是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已經夠慘了,完全不需要再顧慮什麽面子,搖了搖頭,“醫生,你覺得我這樣,還能行嗎?”
言下之意就是無法進行夫妻生活了,容溪點點頭,眉宇間染上了一絲凝重,每一個具有針對性的問題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每多确定一個标準,就向她心目中那個診斷靠近一分。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在病歷本上寫上“診斷:致死性家族性失眠症待查”的字樣,然後道:“傅先生,你的症狀我已經了解了,但具體的診斷還要你配合檢查,睡眠監測、腦電圖和基因檢測都要做,你看怎麽樣?”
“你的意思是,我的病是基因病?”傅先生愣了一下。
容溪點點頭,“目前來講,我認為很可能是,但是确診還得等檢查結果出來。”
“那……如果是基因病,能治好嗎?”傅家人很着急,緊盯着容溪的表情不放。
容溪安撫道:“這也要等檢查出來我們再談,也有可能不是基因病。”
話是這麽講,但她知道,這只是安慰罷了。
她開了好幾張檢查單,然後交給傅太太,告訴她什麽時候做什麽檢查。
這一家人是她親自送出診室的,等幾個黑衣大漢護着他們走遠,羅永謙落後幾步,低聲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懸,過幾天結果出來,如果确診是致死性家族性失眠症,傳出去之後,傅氏的股價肯定會大跌。”容溪搖搖頭,覺得有些無奈。
羅永謙一愣,“這是什麽病,沒得治?”
“都致死性了,還怎麽治。”容溪嘆了口氣,“這種病的致病原是朊蛋白,蛋白質殺手,能侵入神經細胞并不斷複制殺死正常蛋白質,讓人的神經細胞變成一個個像中空的核桃,逐漸失去功能死亡,這是這個病的最主要起因,睡眠急劇減少和身體過度消耗加速死亡的進程,症狀跟瘋牛病很像,所以傅先生的父親和大哥屍檢被診斷為瘋牛病并不奇怪,但瘋牛病患者是沒有這麽突出的頑固的失眠。”
她說着看了眼已經聽懵了的羅永謙,“總之,這是個必死無疑的疑難雜症,世界範圍內确診的病例都不多,更別提治療辦法了,你的合作如果考慮到傅氏繼承人的話,就慎重些罷。”
“……哎、這都是什麽事兒啊!”羅永謙顯然很抓狂,忍不住低吼了一聲。
容溪幹笑着安慰他,“也有可能不是啊,檢查結果還沒出來呢……”
羅永謙完全沒有被她安慰道,苦着臉看着她,心裏的滋味不知怎麽提才好。
“那個……我還要去找主任,就這樣。”容溪眨眨眼,果斷的扔下他去了主任辦公室。
這個病例對于醫生來說,既讓人無奈,又讓人覺得興奮,李主任仔仔細細的聽她說完整個診療過程後,打電話講全科室的人都叫了過來,圍在一起讨論起來。
然而大家也只能感慨一番,他們無法幫助病人解除痛苦,這種病太罕見,所有資料都只能查到還在研究攻克病毒的階段。
“我覺得阿爾茲海默症已經很慘了,忘記自己愛的人和以前的生活,在這個世界裏連走路都不知道要去哪裏,可是致死性家族性失眠症,不僅要讓家人朋友看着我死,我還會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更加痛苦。”容溪如是對沈硯書道。
沈硯書也嘆了口氣,“傅家也真是命途多舛。”
倆人感慨了一番,然後沈硯書說要帶她去同事推薦的新餐廳吃飯,這才讓容溪慢慢把這件事淡忘掉。
過了一天後是周末,容溪并沒有立刻拿到傅先生的所有檢查結果,只好暫時放下這件事先過周末。
她周五晚上被沈硯書留下,周六早上起來之後吃了早飯,她躺在沙發上想找些事來做,“沈木頭,叫二哥他們過來玩游戲好不好?”
沈硯書洗了碗出來,站在沙發邊上,“……玩游戲?”
“嗯吶,曲水流觞啊!”容溪爬了起來,興致勃勃的。
她說的曲水流觞是個類似于飛花令的桌游,不是不好玩,只是,“你覺得俸清他們會不會同意?而且,你只是喜歡看而已罷?”
容溪眨了眨眼,實話實說,“……我喜歡看你碾壓他們。”
“……還小?”沈硯書伸出手指頭戳了一下她的頭頂,“叫其他人來和你玩。”
“叫誰啊?”玩這種這麽有文化的游戲,一聽就不适合她的同事們。
沈硯書望了她一眼,轉身往書房走,“你自己看着辦。”
看着他的背影,容溪腦子一轉,把主意打到了他的朋友圈裏去,學傳統樂器的人,多少都對這些比較在行罷?
于是過了近兩個小時之後,容溪以聚餐為名騙來的小夥伴已經到了,還拎了她要的食材。
張子濱和何悅她們都習慣了,鄒梁琛和餘凝笑話她,“其實聚餐不是目的,是讓我們買菜的罷?”
“哪裏,絕對不是。”容溪不承認,本來麽,目的應當是玩游戲才對。
沈硯書走出書房的時候,就見她興奮的撲過來,“今天中午吃烤肉啊?”
沈老師:“……”你開心就好呗。
于是午飯就吃的烤肉,擺一個家用的電烤爐,鋪上烤肉用的紙,跟在烤肉店裏的是一樣的,但又比在外面要自在。
吃完飯之後容溪翻出牌來,撺掇着大家夥玩曲水流觞的桌游,她把牌都倒出來,然後給大家講游戲規則。
餘凝聽完笑道:“這個比飛花令還要難一點。”
大家都沒玩過,又覺得新奇,很快就組起局來。一副牌有十二張意象牌、四張意境牌、六張情感牌和五張功能牌,除了沈硯書觀戰,場上七個人,團團圍住茶幾開始輪流摸牌。
桌角放了計時用的沙漏,容溪摸了一張牌,卻道:“我好久沒見過鄭潇了,她怎麽樣了?”
“她好像和男朋友複合了罷,不太清楚。”陳辰接了一句,先前鄭潇出事還是她過來接的,但也不清楚鄭潇這段時間到底在忙什麽。
沈硯書倒是知道一些,不過他已經私下點過一次了,想着對方是成年人,做事應當心裏有數,于是不打算告訴容溪。
容溪也沒在意,她的注意力已經全部放在牌上了,率先打出去一張“意像——舟”,背了一句有“舟”的詩句,“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順時針出牌,輪到餘凝,但她沒有出牌,只是接了一句,“舟車兩無阻,何處不得游。”
這算過關了,接着到餘雪,她出了張“意像——水”,這就要答一句既有“舟”又有“水”的詩了,“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計時是兩分鐘,如果超出兩分鐘沒有答上來,就要把場上所有的牌都收歸自己手中,直到有人手裏的牌全部出完,游戲結束。
這個游戲很考驗古典詩詞的積累,是一個桌游版的飛花令,容溪很快就敗下陣來。
被虐了兩三次之後,她習慣性的扭頭去看沈硯書,“硯書哥哥,你替我玩啊?”
“……不讓你請外援,就幹脆讓位了?”餘凝看着她吐槽道。
容溪摸摸鼻子,起身和坐在背後觀戰的沈硯書換座位,抱着抱枕就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沈硯書出身書香門第,自幼就跟在沈老爺子和沈兆軒身邊學習,盡管不是親生的孩子,他們也精心教養,讓他學了很多傳統知識。
背誦唐詩宋詞不過是其中一樣,他們也不要求他理解透徹,只叫背熟,“記在心裏,以後長大了懂道理了自然就懂。”
所以這種游戲在他眼裏就是小兒科,往常他們幾個玩,最後只有沈硯書兄弟倆鬥來鬥去,其餘幾個人都只能當吃瓜群衆,這也是他說辜俸清他們不會來玩的原因,就算來了,也肯定不會玩。
但張子濱和餘凝他們不同,古琴這種東西,除了學習指法之外,接觸的更多是傳統文化,對古詩詞一點都不陌生,不能背個幾百首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學古琴的。
他們一直玩到了下午五點多,樂此不疲,意猶未盡,容溪看得特別過瘾,連聲道:“以後多來玩啊,我喜歡看。”
鄒梁琛看着她調侃道:“你怎麽不自己多背一些,玩得最差勁就是你啦。”
“術業有專攻嘛,我不會背詩,但是我會看病啊。”容溪攤攤手板,神情坦然。
幾個人又一起吃過了晚飯才散,容溪收拾了茶幾,搬了筆記本電腦坐在客廳查資料。
沈硯書去練琴,斷斷續續的,她問:“新曲子?”
“講圍棋。”他點點頭,左手略擡着沒有接觸琴弦,右手中指一勾,發出個散音來。
容溪站在門口聽了一段,慢慢聽出些灑脫閑适和暢快悠然來,似乎一對摯友在松窗下手談,她歪着頭問:“哪首詩?”
近來沈硯書寫的曲子全是鄒梁琛工作室那個項目的,他笑了一下,“陸游的《觀棋》。”
容溪拿着手機查了一下,“長松蔭庭,風日清美”,果然是提到了松樹的。
“明天跟我回家去一趟罷?”沈硯書停下來問她。
容溪一愣,“……去你家?”
“嗯,我們在一起之後都沒回去過。”沈硯書點點頭,見她眨着眼目光閃爍,又笑了起來,“剛好節目組想請爺爺題個字。”
容溪只好點點頭,“行、行罷。”
她說完也不想繼續不打擾他,轉身就走了,繼續去做自己的事,“我去給同事打電話。”
竄得像只兔子,沈硯書看着書房門口一閃而過的身影,忍不住抿着唇又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這個病就……真的很複雜罕見……
羅二:我覺得我是個好人=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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