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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溪在沈硯書提出有沒有想過要出售股份這個問題時愣住了, 最後那點将流未流的眼淚一下就縮了回去。

沈硯書起身去開燈, 在他離開沙發的那一刻,容溪聽到自己驟然加快的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聲。

想過嗎?想過要賣掉股份這個問題嗎?

怎麽會沒有想過, 這個念頭仿佛潛伏在她心底最幽暗的角落,每日睡前都會出現,在腦海裏占據一席之地。

但是她始終不敢說出口,因為醫院是爸爸的心血,她要是賣了股份,落在別人眼裏, 就是不孝, 是敗家。

到時候爸爸會怎麽想,媽媽呢,會不會對她特別失望?會不會覺得她沒用?

可是這一刻, 這句話經沈硯書之口說出來,既讓她驚訝,他是不是發現了自己的陰暗想法,是不是覺得她懦弱無用?

同時又忍不住松了口氣, 有種既然被發現了那破罐子破摔也沒所謂了罷的沖動。

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 沈硯書重新在她對面坐下,再次問了句:“想過嗎?元元,你想過接手管理醫院之外其他的可能麽?”

容溪擡眼去看他,看他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溫柔的眉眼,也看他緊抿的嘴角,和認真的目光。

她覺得自己的呼吸一滞, “……怎麽突然問這個?”

“剛剛的錄音。”沈硯書擡了擡下巴,示意向茶幾上的手機,接着又嘆了口氣,“更何況,元元,我知你你知我,我們都沒有這把金剛鑽,攬不了瓷器活。”

容溪勉強笑笑,動了動身子,“……不是還可以請職業經理人麽?”

沈硯書聞言眉頭一擡,深深看了她一眼,“一時半會兒的,咱們去哪兒找人?”

頓了頓,他又嘆了口氣,“元元,我不和你繞圈子,豐彙已經收購了美達在醫院的股份,葉氏也在收購散股,這個時候只要肯出錢,其他股東未必不會出售,就連羅二都願意讓利于他們,到時候葉氏成了最大股東,你覺得他們願意讓職業經理人管理?”

容溪聽完之後呼吸一頓,這些是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原來在她沒休息的時候,羅家和葉氏已經開始瓜分明德醫院了麽?

可是她的心裏并不覺得不應該,也不覺得這一天會有什麽意外,在商言商,他們也沒這麽多感情可以談。

她搖搖頭苦笑了一下,“是我太天真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明德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她仿佛身懷巨寶,遲早引來觊觎,不是現在,也會是日後。

這樣說來,或許沈硯書的提議是正确的,與其留到以後被迫抛售,不如現在拿捏着股份争取更多的利益。

“元元,過來。”見她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沈硯書忍不住開口叫道。

他力持鎮定,保持着平靜的語氣,然而他的心裏卻并非如此,這是他拐着彎兒想要促成的結果,但卻并不肯定她會接受,如果她下定決心不肯,那也沒有什麽法子。

但沈硯書并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是錯的,不管做什麽,都是有能者居之,不擅長的事硬要去做,非但做不好,還會搞砸。

容溪回過神來,順從的被他抱進了懷裏,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背——這段時間他越來越喜歡這樣抱着她,像是抱着一個需要安慰的孩子。

雖然這個動作稍顯膩歪,但卻很好的安撫了容溪躁動的情緒,也給了她更大的安全感。

“我、我問問媽媽……”她低着頭,用臉蹭了蹭他胸口的衣襟,聲音有些讷讷的。

沈硯書低下脖子,把臉貼在她的發頂,語氣輕微,“元元,你做什麽都好,我都支持你,陪着你,好不好?”

“……嗯。”容溪從鼻子裏發出個音來,又用力往他懷裏擠了擠。

沈硯書摟着她,在她看不到的時候笑了一下,就算她覺得再不好,有些事他也做了。

“元元,你要好好的,等這些事過後,要天天開心。”他輕聲地在她耳邊道。

這次容溪閉起了眼,沒有回答他。

十一月一日,天氣微涼,已經隐約有了深秋的氣息,地面落滿了黃葉,容溪站在樓下等沈硯書下來,垂着頭直勾勾的看着地面。

已經一個月了,她終于不對父親平安歸來再抱有希望,也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不會比之前更兵荒馬亂。

“容先生有自首情節,法庭應當會根據這個狀況酌情輕判的。”許律師的話多少給了她一點安慰。

今天是周五,她請了假,沈硯書陪她一起去葉氏見葉銳淵。

此前她問過母親,可只得到一個“也好”的回答,她還記得母親的目光,溫柔又理解,仿佛看穿了她的內心。

至于葉銳淵,她看了眼對面剛落座的男人,心裏提起了一點警惕來。

沈硯書不動聲色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将她安撫住,然後把帶來的材料遞了過去,他們會查,但他給的,是容溪的誠意。

葉銳淵接過,眉頭一挑,似笑非笑的,“我是和容小姐談,還是和沈先生談?”

容溪笑了一下,絲毫不以為意,“葉總見笑,沈……硯書可以全權代表我。”

頓了頓,她又道:“我以為,你們之前已經就這個問題接觸過了。”

沈硯書面色微變,扭頭看了她一眼,她察覺,就也向他笑了笑,然後把手從他的手掌裏抽出來。

“但你們還未結婚,私以為,不管我和沈先生接沒接觸過,最終能做決定影響我們合作的,只有容小姐你一個人。”葉銳淵笑笑,點到即止。

容溪垂下眼,淡淡的開口,“葉總,我願意把名下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讓給你,但保留明德醫院大樓的所有權,并且繼續保留它的名字,你覺得意下如何?”

“三十?”葉銳淵眉頭一皺,表情變得有些凝重,卻看不出什麽喜怒來。

容溪點點頭,“是,三十,我只保留百分之十,葉總不同意?”

她不願意把股份全部賣掉,而且以葉氏的能力,能看到的十年內醫院都不會倒閉,甚至有可能的話還會蒸蒸日上,那她拿着的百分之十股份,就能給她帶來更多的利益。

這有什麽不好?容溪在心裏問自己,拿着股份領分紅,不用幹活就有錢花,哪裏不好?

大概不好的,是沈硯書獨自的努力,和不告訴她的隐瞞罷。

“可以。”葉銳淵眯着眼點點頭,“大樓的年租金我會和分紅一起打入容小姐的賬戶,至于名字,明德二字的寓意很好,我會保留,但會重新注冊一個名字。”

想賣股份是很快的,和葉銳淵才碰面半個小時,就已經把事情談妥,容溪拿着筆卻不着急簽字,“葉總,冒昧問一句,你打算把明德醫院往哪裏發展?”

“我比較看好婦産和月子中心這一塊。”葉銳淵笑着應道。

容溪聞言看了下沈硯書,然後微微笑了笑,“這一塊不錯,要是能做好,客似雲來。”

二胎放開之後,越來越多的産婦尤其是高齡産婦湧入醫院,醫院的床位總是緊張,若是私人醫院在這塊發展起來,其實對彼此都是利好。

最後簽了合同,葉銳淵臨時改了收購價格,比一開始談的要高出兩倍有餘,容溪有些驚訝,“……葉總要做慈善?”

“你當是因為沈先生,我給自家人的優惠。”葉銳淵淡淡的笑笑,将他們送出了辦公室。

兩個人沉默的下了樓,來時還手牽手的兩個人,這時站在電梯轎廂的兩邊,中間隔着寬闊的距離。

一直到出了葉氏的大樓,沈硯書才終于忍不住伸手去拉她,“元元,你……”

“沈木頭,你太過分了!”容溪擡手甩脫他的掌握,扭頭瞪着他,眼睛又紅了。

這段時間她變得愛哭,又脆弱敏感,沈硯書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會好起來,卻不敢過多的刺激她。

他張了張口,“……你、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你說呢?”容溪皺着眉反問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厲害,什麽都瞞着我就是為我好?”

沈硯書眨了一下眼,然後嘆了口氣,低聲道:“元元,我只是……”

“剛才我還在奇怪,為什麽葉總看到我們一點都不驚訝,還有種你們怎麽才來的感覺,我提的要求,他問都不問就答應了。”

“沈木頭,我學過心理學的,這個時候要是還不知道你和他商量好了,我就是個傻子。”說自己是傻子的人,眼裏浮起了淚水來。

沈硯書一看就急了,他的本意是想讓容溪別因為合同的事浪費太多精力,可不是想讓她哭的。

“對不住,對不住,元元,別哭,別哭好不好?”他着急的拉着她的手,有些手忙腳亂的在衣兜裏找手帕。

容溪可不等他,幹脆直接舉着他的手,用他的衣袖在臉上一擦,把眼淚和臉上塗的粉都擦了過去。

沈硯書哪裏還顧得上找什麽手帕和紙巾,連忙把她攬住摁在懷裏,疊聲認錯,“對不住,元元,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你什麽時候和他聯系的?”容溪吸吸鼻子問道。

沈硯書嘆了口氣苦笑,“你說要問阿姨的那天晚上,不過當時我和他談的是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外加醫院大樓。”

頓了頓,他又繼續解釋,“明德這個名字雖然現在有了污點,但它已經是個品牌了,能洗白的情況下,換名字沒什麽必要。”

所以葉銳淵應當不會更換名字,因此沈硯書當時并沒有和他談這個,沒想到今天容溪提了。

“難怪了……”容溪嗤笑了一聲,難怪提到股份的份額時葉銳淵會那個表情,原來是這樣。

她仰了仰頭,看見天上有潔白的雲彩走過,像是一團團棉花糖,忽然想起幼年時的日子。

那個時候多好,沒有這麽多累人的事。

她閉了閉眼,哽咽的道:“沈木頭,我要是當初學管理就好了。”

那樣的話,就不必将爸爸的心血賣出去了。

沈硯書嗯了聲,“可是那樣的話,你就學不了喜歡的醫了。”

她喜歡學醫,想把它當做一生的事業,這願望從未變過,興趣是最好的老師,放棄這個專業轉學管理,她會有現在的成績麽?

“別想這個了,更何況,這是保住醫院的最好辦法,與其以後便宜其他人,還不如讓葉氏接手,起碼葉銳淵還算個君子。”沈硯書冷靜的給她分析起利弊來。

這些她都知道,只不過是意難平罷了。

但那又如何,木已成舟,她低下頭看見沈硯書握住她手腕的修長手指,輕聲道:“沈木頭,你以後不要再騙我了,好不好?”

她的聲音低微,似乎只要風一吹就能散了,可是沈硯書卻突然心口一慌,遲遲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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