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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麽非黑即白的人, 再公正無私都會心存私欲, 再殘忍無情也會有一個柔軟的角落。
可容溪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家裏想了一夜,都還是對父親做過的事耿耿于懷。
窗外的光線已經亮了, 天邊泛出魚肚白,清晨的空氣有些冷冽,好似有鳥鳴聲不知從哪個方向若有若無的傳來。
容溪在沙發上坐了一夜,後知後覺得腰腿有些疼,她機械的轉了轉已經熬得生疼的眼,起身還沒站穩就腳下一軟, 整個人往地上滾去。
額頭磕在了茶幾的桌腿上, 發出“嘭”的一聲,強烈的眩暈感和刺痛襲來,她忍不住低低的尖叫了一聲。
她心裏懊惱, 又覺得什麽都在和自己作對,索性幹脆不起來了,就這麽蜷縮在地毯上。
躺在地上看家具,是她沒有過的體驗, 她又去看吊頂上的燈, 只覺得離自己好遠好遠。
仿佛換了個角度看世界似的。
所以你看,哪有什麽是一成不變只有單一面的,她認識人,不過都是他們願意叫她看見的樣子罷了。
遲到了整夜的睡意終于出現,容溪慢慢阖上眼皮,恍惚間她仿佛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在數落她, “怎麽躺地上,要是着涼了怎麽辦?”
“沈木頭你別吵,我困。”她喃喃的應了聲,又抵不住困意,只閉着眼輕輕蹬了蹬腿。
她做了個夢,夢見她和沈硯書因為小事大吵大鬧,他指着她的鼻子憤怒的罵:“你和你的爸爸一樣,都一樣陰暗自私不擇手段!如果不是你們,我怎麽會離開我的父母!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早就弄死他了!”
他的臉孔猙獰兇惡,和她熟悉的模樣不太像,仿佛換了個人。
她吓了一跳,立刻就掙紮了起來,這一掙紮就醒了,看見天花板上的燈,她愣了愣,半晌才想到,原來那是個夢。
一個噩夢,她籲了口氣,不停的安慰自己,沈木頭不會這樣的,他不會說這樣的話。
可是,心裏另一個聲音又在提示她,沈硯書和親生父母分離,的确是容明德做的孽,他有權利去讨還公道。
他會恨他麽?會連帶着恨她麽?會不會覺得這些年的一切都是錯誤?
屋子裏很安靜,沒人能回答她的疑問,她只好一個人靜靜地想,問自己,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要怎麽辦?
是繼續和他在一起,然後把這件事當做一個把柄留給他,日後或許成為她氣短的根源?還是和他分開,任性自私的只顧自己一個人逃避?
好像都不應該,前者傷己,後者傷人。
容溪的獨處持續到了下周三,她已經一個人住了四五天,沈硯書很遵守諾言,并沒有來打擾她,只是每天晚上會給她發一條信息,提醒她第二天的天氣狀況要注意增減衣物雲雲。
這樣細心體貼的信息,容溪卻不敢多看,每次都是匆匆掃一眼就退出了。
删也舍不得删,就是不敢看。
她知道自己的精神已經慢慢有了些問題,整夜整夜睡不着,她給自己開了安眠藥,右佐匹克隆能叫她淺淺的睡上三四個小時,不至于第二天完全沒法工作。
周四中午,岳華從隔壁診室過來叫她一起去吃飯,她搖搖頭,“沒什麽胃口,不吃了。”
“不舒服?”岳華打量着她的臉,她化了稍濃的妝,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臉色。
容溪垂了垂眼,聲音平靜,“沒有啊,挺好的,就是不想吃。”
岳華收回眼裏的疑惑,笑道:“那行罷,不過……小溪,你可別随便減肥,夠瘦的了。”
容溪笑了一下,“沒有,怎麽會。”
“不會就好,也不知道現在的小姑娘都怎麽想的……”岳華一邊嘀咕,一邊離開了容溪的診室。
容溪等她走了之後就從裏面反鎖了門,然後靠在椅背上,長長的呼了口氣。
眼前又浮上了沈硯書那張熟悉的臉,她已經很多天沒見到他了,只要他們在同一個城市,就從來沒有分開過這麽多天。
她知道自己想他,很想很想,想到抓心撓肺,可是她也同樣不敢見他,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他。
可是她躊躇猶豫,沈硯書卻不願意再等了。起初是他體諒她乍然知道這些事心裏不好受,想讓她自己待一會兒,想明白了好來找他,可是他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一周。
等到後來,每多等一刻鐘,他就要在心裏罵一句,“容元元你好樣的!”
他一邊咬牙切齒,一邊又忍不住心疼,他的元元還不知道害怕成什麽樣兒呢,不行,得去看看。
容溪聽見門外有動靜,吓了一跳,坐在沙發上繃直了背,一動都不敢動,不停的在想要不要打110。
片刻後門似乎要被打開了,她立刻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慌不擇路的跑進了書房。
門剛換上,她就聽見外面一陣聲響,然後是沈硯書土匪似的聲音,“容元元,你給我出來!”
剛進門就見她沖進書房,還把門給關上了,這不是躲他是什麽,沈硯書心裏那把火騰的燒了起來。
“元元,你把門開開,我看看你就走。”偏還發不得火,只能耐着性子哄。
容溪背靠着門不出聲,她有些怕面對他,又想他,于是把耳朵貼到了門上。
沈硯書似乎知道她在聽似的,絮絮的開始講:“元元,我可想你了,你出來讓我看一眼,給你買了橙子,記得吃,天冷了你多穿衣服,要年底了,我得去排練節目了,到時候要和樂團一起去國外的,我會很忙,你就不想見見我麽?”
容溪聽着他有些失落和委屈的話,心頭一抽一抽的疼。
沈硯書見眼前的門沒動靜,心裏沉了沉,終于忍不住刺激她道:“容溪,這麽多年,我從沒後悔過什麽事,可是現在,我有些後悔了,你和你爸爸……真是一樣的狠心……”
他這句話讓容溪忽然想到那天晚上做的那個噩夢,原來沈硯書是真的會說這種話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夢裏的一切都可能成真?
心裏那根勉力維持着平衡的稻草被瞬間壓垮,她哆嗦着反身拉開門,閉着眼沒頭沒腦的向外面的人扔過去一句話,“那就分手好了!”
沈硯書沒想到她會突然出來,還說了這麽一句氣沖沖的話,登時也火了,一腳就踢歪了旁邊的椅子,伸手拽住容溪的手腕往外一扯,夾着人就拖進了客廳。
“容溪,你發什麽神經?”他握着容溪肩膀的雙手像一把大鐵鉗,牢牢的固定住她,“你到底在想什麽,為什麽突然說分手,嗯?是我哪裏做得還不夠?”
容溪被他吓得臉發白,整個人有些畏縮,也不敢去看他的眼,“我、我不是……我們、我們……”
見她害怕自己,沈硯書也覺得不好受,可是他不敢放開手,生怕一松手她就又跑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容溪跟前,“元元,你在怕什麽?”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爸爸對你做過那樣的事……對不起……”容溪讷讷的道歉,她不知道自己的話是不是聽起來很蒼白。
“所以呢?”沈硯書眉頭一擰,心頭劃過一抹了然,他好像知道小姑娘在糾結什麽了,“你以為我會因為這件事就不喜歡你了?”
容溪沉默,既不搖頭,也沒點頭。
半晌,她才終于舔了舔嘴唇,“沈木頭,你現在不會,因為你愛我,可這不代表你以後不會,等到我們的感情淡了,這件事就會成為一根永遠沒法消弭的刺,吞不進吐不出只會剌嗓子。”
“你害怕以後會出現的沒影的事,所以要放棄我們現在的感情,容元元,你是不是傻?”沈硯書氣急,提高了聲音罵道。
容溪沒接話,只低着頭,輕輕的掙紮着,想要擺脫沈硯書的鉗制。
可是沈硯書不肯,“元元,我愛你,我用了十幾二十年來确認這件事,離了你我會死,你明白麽?”
容溪驚訝的擡起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
“你不信?”沈硯書看着她苦笑,“我原來也不信,可是……元元,你知道麽,我知道你爸爸這些事的第一個念頭是什麽?”
“我在想,這怎麽辦啊,元元會不會很難過啊,她會不會接受不了啊?”
若不是他親眼看着容溪一點點成長起來,所有的感情都已經溶于骨血無法分割,也不會費心勞力的安排一切,只為了她能輕松點。
至于親生父母,更是被抛諸腦後。別人可以說他冷血無情,可他想要的,只不過是讓已經擁有的東西不會離開他罷了。
有得必有失,他選擇了容溪,就注定了會對不起九泉之下的生身父母,只是這份罪,也要等百年之後去地底下請了。
容溪瞪大的眼睛慢慢發酸,又逐漸變得模糊,她哽咽的喚了一聲,“沈木頭……”
“乖了,哭罷,哭完就好了。”沈硯書沒有繼續說下去,有些話點到即止就夠了。
他拉了一下她的手,叫她坐在沙發上,然後給她遞紙巾,卻沒有同以往每次那樣,抱着她安慰一兩句。
容溪覺得心裏難受得要命,主動想要去抱他,可是卻被他輕輕的推開了。
她驚訝,越發的難過,“……沈木頭,你不要我了?”
“我還在生氣。”沈硯書輕咳了一聲,冷着臉道。
容溪茫然的看着他,似乎沒明白,不是已經過去了麽?
見她這樣,沈硯書臉更黑了,“容元元,你這幾天的所作所為讓我很失望。”
“首先,這幾天你一個信息都沒有回複我,是一個女朋友該做的?其次,你剛才說什麽,要和我分手?容元元,誰給你的膽子,還自作聰明,覺得我會因為你爸爸做的事遷怒你?還是你覺得分手是對我好?”
他越說越氣,用力拍了拍茶幾,叫桌上的東西集體往上跳了跳,“收起你那些沒用的腦補,我們認識了二十多年,你居然還這樣不信任我?真是豈有此理,你他媽……”
“沈木頭對不起!”容溪見他氣得連髒話都飙出來了,連忙當機立斷撲過去抱住他,然後立刻道歉,“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
“沈木頭,沈木頭,我好想你呀。”她像顆牛皮糖似的貼在他身上,撒起嬌來。
“我還在生氣,你不要動手動腳的。”沈硯書輕輕推了推她,語氣卻已經緩和了下來。
果然沒什麽事是一個抱抱不能過去的,如果有,那就兩個抱抱。
容溪用力摟住他的脖子不撒手,“我知道錯了,真的……剛剛我都想通了,不管怎麽樣,我都陪着你……”
沈硯書的手扶上她的背,嘆了口氣。
半晌,他終于出聲:“容元元,你爸爸欠了我一對爸媽,別人都有了補償,我還沒有,就拿你來抵,我和你保證,以後都不提這些事,不管發生什麽争吵,都不會拿這件事來做文章,但你也不許随便說分手,好不好?”
容溪悶悶的嗯了聲,他松了口氣,語氣立刻低微了下來,“元元,你吓壞我了。”
他視若珍寶的女孩兒突然說要分開,叫他怎麽不被吓一跳。
容溪知道是自己矯情又理虧,都怨自己瞎想腦補過度,連忙親了親他的耳朵,“沈木頭,對不住。”
“你呀……”他和往常一樣,無奈的嘆了口氣,知道這件事算是就這麽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老師:心裏苦,要抱抱=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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