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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眠也沒想到霍珩回來時狼狽至此,忍俊難禁,但霍珩怒意太盛了,她便也笑得比較收斂。

将兩條白臂搭在浴桶上,螓首枕着手背,只露出背後浮出水面的大片如圭似玉般的肌膚,肌理如噙冷香,幽幽揮散出來,不濃不淡的。她靜靜凝視着霍珩斂唇捏拳地走過來。

霍珩這模樣着實狼狽,墨黑的長發沾了沙子,沒有瀝幹,淩亂地貼着額角兩腮,身前修長一指墨發,将盔甲都蹭出了幾道水痕。

花眠見他一副要拿人收監的怒态,不禁勾唇,“這是出了什麽事?耿校尉說你三五日便能回來的,那想必不是什麽難事,怎麽如今卻弄成這副模樣了?”

霍珩敢肯定,這女人在譏笑他。

他深深呼吸一口,道:“你不守婦道。”

花眠頓時無辜地揚起了雪頸,失聲驚訝地說道:“将軍,這可不是玩笑的!你竟說我……将軍,你要想清楚,即便冤枉我,也是會讓你蒙羞的。”

霍珩咬牙,“軍營裏的男人,我早說過……我就離了四天,就四天!你竟然就給三十幾個男人洗過衣物!花眠,你存心要讓霍某頭頂陰山牧草麽?”

“洗衣做飯,是何等私密事,你不是廚娘也不是浣女,是我霍珩拜了堂的夫人,怎敢勾引我的将士!你讓我在軍中,顏面何存,威信何在?你到底是什麽居心?”

他暴躁如雷,幾乎要跳起來,可花眠卻吃吃地笑着。

他如此疾行而來,不知被誰潑了一身的水,濕潤的兩道劍眉底下,英俊而年輕的面孔,怒意勃勃。

但花眠承認自己偏偏惡劣得很,見到他,便想逗他,看他氣急敗壞,看他跳腳,看他氣到冒煙卻拿她無計可施的模樣。

于是她輕輕地清了下嗓子,笑道:“将軍,你終于承認我是你拜了堂的夫人啦?明媒正娶的?”

霍珩一愣,頓時又目光沉沉地朝花眠逼了下來,“暫時是,不過你別得意,我說了要跟你退婚,男子漢一言既出,絕無可能更改。”

花眠懶洋洋地撐了懶腰,露出腋下和鎖骨下的絕美風光來,霍珩又是一愣,一股熱血上了臉,憋得大紅,他蹭地一下側過了身。

花眠道:“既已成婚,那便沒有退婚之說,要麽将軍休了我,要麽和離。不過,”她單手支頤,樂不可支,“那樣我以後行市不太好了,又是淪落風塵之身,只能嫁個販夫走卒,這于将軍夫人的名號而言,委實是個侮辱。将來霍郎有了嬌妻美妾,你們無意中又想到那個嫁給了滿臉黑斑的醜男的前夫人,自甘下賤地侍奉,比對霍郎還要殷勤,也不知道心底會不會膈應。”

“你——”

花眠忽然掩住了嘴唇,“啊,好像無意之中把心裏話說出來了!霍郎最不喜歡有人威脅他了,這下好了,他更不喜歡我了。”

霍珩腦中訇然一聲,擡手在自己額頭上敲了一記。吃痛地想着,母親所察不錯,這女人确實舉止放浪不端,絕不是什麽好姑娘,他必須要和她一刀兩斷,回長安之後立刻便要請旨。

皇帝舅舅約莫是這兩年政績清明了不少,開始閑了,于是亂點鴛鴦譜了。

花眠伸出一條手臂,白臂瘦而纖長,如五月裏亭亭立于水的荷莖,布滿了大小細膩的水珠。她将霍珩濕透了的衣擺輕輕拽住了,往下一扯,人沒動,還很驕傲,花眠又是一笑,繼續扯,“将軍,我來之後,洗的第一個人的衣裳,可是你的啊。”

他眉頭一動,身後那狡猾的女人聲音又響了起來,甚至帶點委屈和嬌嗔:“可人家洗得手指都泡浮囊了,将軍卻反而勃然大怒,将人家洗了半個時辰的裳服拿去裹了灰。”

“将軍你說,這事是不是很沒有道理?你若是不喜我碰,我以後絕不再碰就是了,但不知者不罪不是麽?”說得好像霍珩真十惡不赦般,連他自己都有所動搖了,那女人還喋喋不休,愈發委屈,“将軍怪我,我卻不敢埋怨将軍,只是也只好聽話,以後你的東西我是再不敢随意洗了。你不知,我原本在胡玉樓也就是個給人洗衣縫針的下等粗使的丫鬟,只會這些,因一場誤會,我教人打了耿校尉,如今更是心中不安,你們是過命的交情,戰場上的袍澤,我打了他,将軍你不是更要厭惡我麽?我只好想着求得他的原諒,便替他洗了幾件衣裳,将他外裳上的破洞縫好了。”

霍珩心中更是有所動搖,只是轉念一想,朝她還拽着自己的雪白手指看了一眼,頓時冷冷笑起來。

他也真是傻子,差點兒信了,這麽一雙手,豈會是在妓院裏做過下等丫頭的人的手。

于是霍珩生氣地将自己胳膊拽回來,譏笑道:“是一個耿六的事麽?你給三十幾個男人洗過衣服你不知道?口口聲聲為我好,你讓我顏面何存!”

花眠臉色驚訝,“什麽?三十幾個,這我确實不知……”

“別跟我打馬虎眼了,”霍珩黑着臉道,“你如此狡詐聰慧,就看不出那些衣服有大有小?都是出來打仗不是游山玩水來的,一人能帶着幾件換洗的衣裳?你洗的那些夠姓耿的穿上三年五載了!耿六給你打過,其他人呢,也是得罪了你,讓你挨個兒地一個個去讨好?”

花眠訝然道:“這我确實不察,霍郎,你不氣了好不好?”

霍珩被她左一聲軟綿綿的“霍郎”右一聲嬌滴滴的“将軍”喊得牙酸,面子上卻要挂住,冷冷哼了一聲,掙開了她走了幾步。

但這事他好像不怎麽想計較了,自己到案桌邊将這幾日傳回來的軍務整了整,開始翻閱。

浴桶裏的水漸漸冷了,花眠站起了身來,霍珩無意之中一瞥,正撞見白花花一團,頓時漲紅了頰,“妖婦!”

他沉聲一喝,守衛還以為是出了何事,探頭探腦要進來,“将軍?”

霍珩怔了怔,暴跳如雷地吼道:“滾!不許進來!”

“諾。”

外頭終于沒有了動靜。

霍珩又一眼轉到花眠身上,她沒有蔽體之物,竟敢如此嚣張當着他面兒更衣,霍珩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冷冷道:“你在沐浴,便讓他們這麽守着?萬一一個存心不良,你——”

他頓了頓,覺着像是關心,便又板起面孔,冷笑蓋了過去:“我看你這妖婦,還是舉止不檢點,不守婦道。”

花眠将亵衣穿上,又着了一身泛綠的鲛绡,已抽條的美人随着走動間衣履生香,如水般搖曳生姿。

霍珩翻開了軍報,随意掃了一眼,從公文底下偷偷掀起一雙眼皮來,只見那女人已沉默而馴服地上了虎皮椅,将她那條毛毯搭在了身上,仿佛累極倦極,頭枕下來,閉目宛如睡去。

這女人安睡的模樣,倒是很乖巧的。

他離去的那日,還不到五更時分,他路過她的虎皮大椅時,花眠身上蓋的毛毯滑落在地上,搭在她的嫣粉繡鞋上。她冷得胳膊打顫,瑟瑟地蜷着嬌軀,手無意識地摸索着臂膀。看着那麽純良而弱小,實在令人難以相信她有那麽厲害的手段。霍珩看了,皺了眉,将毛毯随意拾了起來,替她搭上了,才轉身出的門。

霍珩低頭,軍報讀完了一封,糧官押送糧草,于天門關外遇上了賊人哄搶,損失近半,太守着人追回,派出了八百人,最後追回來不到一半,賊人也沒抓住,故來就近求援。

大魏事,不論大事小事,霍珩是義不容辭的。他批注了幾個字,拿着公文去帳外找人。

最後事落在了班昌烨頭上,班昌烨知道耿六将事捅給了霍珩,見霍珩來找自己,驚吓過度,臉白無色,霍珩嗤笑了一聲,将公文拍在他胸口,“許成不許敗,否則二罪并罰。”

班昌烨領命,轉身欲走,抹了一額頭的汗。

身後,霍将軍的聲音再度傳來,“班昌烨。”

他步子頓住。

回頭,漆黑的夜色底下,映着篝火,少年眸如燦星,卻幽冷無比,“我不喜歡,也是我的人,若有人欺她,便是打我的臉,與我霍珩過不去。”

班昌烨的額頭又簌簌冒出了一層巨汗,他擡袖擦拭了幾下,忙道:“小的明白,明白。”

當初是他撺掇的耿六,後來事情敗露,是他不守信在先,也不能怪耿六将他出賣。只是班昌烨沒有想到,霍珩極度厭惡花眠,或許他得知自己騙花眠洗衣裳後會沖冠一怒,與他大打出手,卻沒料到,他是真的怒,與那種打一架便能既往不咎的生氣大有不同。班昌烨哪裏還敢道半個不是,忙領命便退去了。

霍珩皺着眉頭,負手在夜色底下站了片刻,才走回自己帳篷。

兩個守衛操着長戈嚴陣以待,想必是被他喝退之後竟沒有走遠,聽到沒有動靜了便回來了。

霍珩停了停,目光在他們兩人中間轉了幾個來回。

守衛立時感到大難臨頭的危機到來,忙道:“将軍有吩咐?”

霍珩道:“以後不許守這個門,都退出一丈以外,沒有人叫,不許進帳,尤其是晚上。”

守衛驚奇地對視一眼,對将軍的決定不敢置喙,忙點頭應話。

吩咐完之後,霍珩才皺眉,負着手走入了自己軍帳。

燭燈幽幽地燃着,燈下篩出一道漆黑的影子,投映在花眠的臂側。她好似睡熟了,《孫膑兵法》和那條毛毯全滑落在地,睡顏溫和而秀美,那雙眼睛阖上之後,妩媚風流褪去幾分,嬌稚柔和多了幾分,令霍珩感到這人睡着了之後,好像也沒有那麽讨厭了。

他将兵書抽回來夾在腋下,又仔細看了眼這個女人。

看着倒是瘦瘦小小斯斯文文的,張嘴卻能氣得他七竅生煙。

霍珩其實不怎麽覺得自己是個什麽斯文君子,但讓女人睡椅子,自己睡床,萬一傳出去确實不好聽,引人恥笑。他皺起了眉,哼了一聲,“便宜你了。”

說罷伸臂将她從虎皮大椅上抄起,往自己床榻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霍小珩:我心軟了,我有罪,我是罪人。

霍爹:兒砸幹得好!

霍媽:你好好反省吧你,要是回來花眠手上的東西沒了,兔崽子我饒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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