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柳坡巷這處是兩進宅院,有着南地特有的纖巧精細,進門一道粉白影壁,上邊一波蓮葉戲荷減地平雕。

不像北邊那樣喜歡圓形或者菱形圈邊圖案,這邊就像一幅畫在牆上。荷葉卷邊婉轉荷花姿态妩媚,鯉魚拱身如曲,魚尾長長拖出波浪水珠。

麥穗留步看了許久,贊嘆:“這花兒真漂亮,魚也肥。”

姜采萍欠身在旁邊領路伺候:“小姐喜歡就好,這邊宅院沒有北地寬綽,大人怕小姐住不慣,找了許久才找到這處地方大價格合适的。”

影壁旁邊一溜深青磚牆,上邊垂落長長短短濃綠,桔紅花朵在濃綠中團團簇簇懸挂。走近細看擠擠挨挨花朵像唢吶,瓣開五朵裏邊濃濃豔紅,外邊鮮鮮桔黃,襯着濃綠豔麗異常。

姜采萍看麥穗托起一串,笑着介紹:“這個叫淩霄花,小姐趕的好還有半月多花期。”

姚茶牽起麥穗手:“先回屋洗漱,趕了二十多天路洗洗換身衣裳。”

陳長庚和齊王齊澤合議完急匆匆上馬回家,原本他想親自去接麥穗,可是大殿下被封太子後,處處防備壓迫齊王,而且齊淵年事已高,留給他們時間不多才緊急密謀。

再說,陳長庚騎在馬上心裏冷清,齊建業也不算防錯,這天下原本就沒打算讓他坐。

想要快馬加鞭飛回姐姐身邊,偏偏煙州這地界河流縱橫,石橋街巷窄窄,實在不能縱馬奔馳。又是四個月零八天沒見姐姐,陳長庚心焦的很好不容易能小跑一會,偏偏幾尺寬窄街忽然出現一個寬大魚簍。

耐着性子扯住缰繩踩着噠噠噠青石板,又花費小半時辰才到家。急匆匆進門繞過花牆,進垂花門走十字青磚漫路,綠紗糊窗的正屋坐着心心念念的人兒。

“姐姐!”扔了馬鞭進去喜笑顏開,一把抱起麥穗“想你了”

麥穗濕漉漉頭發虛虛挽着還沒幹,被陳長庚風一樣沖進來抱住。陪坐一邊的姚茶挑起柳葉細眉,陳長庚在麥穗面前是這樣的?無端端想起以前在宮裏養的小奶狗在主人面前撒歡。

“姐姐嫁妝我都準備好了,廖将軍做媒,咱們五日後成親好不好,我等不及了。”窩在麥穗脖頸臉頰蹭着撒嬌。

麥穗無奈笑笑,拍拍陳長庚肩膀:“家裏有人。”

陳長庚轉頭看見姚茶站在一邊,那眼神直接是:你怎麽還在?

“見過大人”姚茶笑微微屈膝,心裏拿刀紮陳長庚:請我去接人的時候怎麽不嫌棄?

人家不告退陳長庚也不好直接攆人,放開麥穗轉拉起手到上首安坐:“起來吧”

姚茶笑微微起身,那笑容好像尺子量的一樣恬淡标準,起身半坐在下首禀報:“小姐剛來”聽見姜采萍稱小姐,姚茶就知道陳長庚要明媒正娶麥穗,而不是當做童養媳直接紅燭圓房。

“茶兒,說好咱們重做姐妹的”麥穗在上邊阻止。

姚茶對麥穗一笑,甜香純潔好像栀子花開:“知道了”然後轉過來标準笑容對陳長庚,“麥穗剛來我想着要去拜訪大人舅舅家,所以給麥穗沐浴更衣。”

陳長庚這才有心情仔細看麥穗衣着,襖裙換成這邊襦裙,肉粉底淺茶色小團花直領上襦,粉綠底綠到發白暗花下裙,一條紅綢腰帶系在腰間,打成蝴蝶結細細垂下,胳膊上搭着腰帶同色紗羅。

既醒目又襯麥穗膚色,可陳長庚不喜歡。他的妻子不必學這邊矯揉做作女孩兒氣,他的姐姐就是陽光明媚燦爛若山茶。

“不用學南地這邊裝扮,姐姐以前就很漂亮,還有女兒家金貴,沒有說還沒進門去丈夫舅舅家拜訪的道理。”

這麽護着?姚茶挑眉,好吧你喜歡就行。多少武夫打到京城,紛紛為自己尋嬌納新,陳長庚這樣,姚茶替麥穗兒開心。

姜采萍從外邊進來領着兩個十四五歲丫頭,手裏端着燙鬥、火盆、毛巾,準備給麥穗烘發,看見陳長庚忙行禮。

姚茶看這邊沒自己什麽事兒,起身告辭剛走到院裏,齊王齊澤派人來送禮,說是知道陳郎中鄉下妻子來了,怕伺候不周特意送個美人幫忙伺候。

陳長庚臉色坦然,跪在門外拒不接受:“長庚此生得麥穗一人足矣。”

那太監是前朝留下的,好不容易謀到齊王府上差事,第一次辦差又是送美人的差使,原以為會順順當當拿賞錢回去複命,誰知道竟然給人堵在門外!

不過一個五品郎中,王爺看中是他的福分沒想到這麽不識擡舉。太監說了幾句好話,陳長庚巍然不動,太監生氣拿着拂塵指着陳長庚罵,直把自己當王爺了。

麥穗在院裏聽了兩句不能忍,什麽玩意兒敢罵她弟弟,但是早在姚家麥穗就學會了忍耐,陳長庚跪她也出去陪跪:“這位大人不是我家長庚不要,實在我家養不起,王爺真要送不如把這位姑娘一輩子吃穿也送來?”

太監揉揉耳朵,自己聽到了什麽?

陳長庚心裏暖洋洋,悄悄在袖子底下勾住麥穗手,麥穗捏捏他示意:別怕。

麥穗跪的筆直昂着頭:“長庚每個月就那點銀子得租宅子養下人,将來還要養孩子,家裏還有人情來往真沒錢多養一個。”

再不行麥穗心一橫:“還是王爺看我家長庚不順眼,故意多派個人來吃窮我家?”

個頭不到麥穗耳朵,身形纖細能臨風而飛的美人……

麥穗扯起袖子哭:“哪有這樣送人禮的,送金子銀子不好送張嘴?”

太監……好像有點道理?

姚茶,原來麥穗兒戰鬥力不弱。

陳長庚眼裏藏着笑意看麥穗,永遠護在他前邊的姐姐,他的妻子。

太監原封不動領着美人走了,姚茶有點擔憂:原本陳長庚所在軍營是太子殿下嫡系,只是他們近幾年跟着齊王打仗,本來就兩邊挨不着,這下徹底得罪齊王,怕是沒好果子吃。

不過,姚茶看看麥穗,心道:自己還準備抖擻精神替她阻攔各種明槍暗箭,現在用不上了。一個被太子漠視齊王厭惡的戶部郎中,能有什麽好前程?誰家夫人打他主意?那些門第低的,根本惹不着麥穗。

也不是姚茶猜,果然不到下午吏部調令就過來了,陳長庚被貶到泰安門做執金将軍。說是将軍其實就是看守宮門的小官,最主要另一個執金将軍是那個搶過姚茶的孫千戶。

想想看一個文官,跑去和對頭一起做武将能有什麽好?

姚茶既替自己擔心也替陳長庚擔心,麥穗抱怨:“早知道這樣把那姑娘留下來好了,不過多一口人吃飯,讓她繡繡花織織布,也能自個兒養活自個兒。”

這話說的姚茶一陣無語,誰家主母願意自家院裏多幾個美人?不過這話卻讓姚茶忽然明白,女人争來搶去其實可悲,這事兒主要在男人。

陳長庚拉着麥穗手輕笑輕哄:“是我想差了,不過這輩子我只要姐姐一人,家裏多個莫名其妙的礙眼。”

那樣溫柔深情,姚茶看的羨慕,自己什麽時候也能碰到一個這樣的男子?這樣處處維護,處處用心,處處柔情蜜意。

“成吧,反正都這樣了,執金将軍也是官咱就當将軍!”麥穗斬釘截鐵安慰陳長庚。

姚茶在旁邊看的心裏一滞,麥穗這神态反應不對啊,如果是深愛丈夫的人,這幾句話該是感動不已才對,麥穗不喜歡陳長庚?再看陳長庚滿眼柔情,握着麥穗雙手情根深種。

麥穗不喜歡陳長庚,至少是不愛或者不懂愛,姚茶得出結論。

姚茶心思靈透,還想替麥穗遮風擋雨,豈不知陳長庚早把一切都算計到位。這次一鬧,京城人都會知道他對妻子情深似海,不會有人再來觊觎麥穗身份,剛好把他調到泰安門為以後大事做伏筆。

陳長庚笑,怎麽會這麽巧,泰安門孫進財和自己有奪‘妻’之恨,齊王把自己調過去,人們只當齊王報複自己不識擡舉。

天助我也

陳長庚被貶再加上婚期将至,索性朝上峰請了十天婚假,第二天便陪着麥穗去喜鋪試提前定制的婚服,首飾鋪子試鳳冠。

萬秋是個聰明人,知道麥穗沒有娘家長輩教導,第三天特意帶着避火圖來教她人事。萬秋姨娘是煙州名妓,這教了什麽陳長庚不知道,只知道麥穗聽得連連抽氣。

曹家大舅也讓長子過來教陳長庚人事,倆沒經驗的被關在東西廂分開教導。學完陳長庚見了麥穗不知想到什麽,臉一陣陣飛紅,麥穗看見陳長庚不知想到什麽,忍不住憋笑,最後差點沒大笑出來。

萬秋側目,這小兩口別是弄混性別了吧?怎麽該害羞的不羞,不該害羞的臉紅。再想想麥穗聽講時的表情,這怕是個沒開竅的吧!萬秋簡直不敢置信。

第五日成親窗紗上鴛鴦戲水大紅喜字,房檐下大紅綢花看着襯着滿院綠色喜慶的很。麥穗大紅襖裙、褙子、霞披,頂着大朵牡丹花蓋頭,被陳長庚一根紅綢從東廂房扯到正堂。

原本陳長庚也想過讓麥穗從舅家,或者客棧十裏紅妝八擡大轎,擺十裏長棚三天流水大宴賓客。後來這些念頭都打消了,一則明面上他沒有這麽多錢,二則陳長庚實在受不住和麥穗再分開一時一刻。

想給麥穗無上榮光的婚禮,他有別的法子。

雖然沒有世俗熱鬧,但這場婚事也是媒證齊全。姚茶作為麥穗姐妹送嫁,和曹家幾個姑娘媳婦看聘禮單子還有嫁妝、嫁妝滿滿當當擺了一院子。

只是曹大舅看着婚書和廖成奇怪:“怎麽只有媒人,沒有證婚人?”

廖成意味深長看着大紅喜袍的陳長庚,那人容顏似玉笑如明陽:“證婚人今日抽不開身,以後會補上”未來帝王證婚,天下誰敢輕慢這樁婚事輕慢新娘。

熱熱鬧鬧拜天地,新郎掀開蓋頭,光豔照人新娘笑眯眯。這笑眯眯的模樣無端讓廖成想起一個人:麥子,陳長庚一表八百裏的表兄。

不過新娘子身材起伏有致,柳眉紅唇烏雲髻,嗯,和麥子不一樣,廖成搖搖頭覺得自己喝多了眼花。

大紅帳子撒花生,紅燭彤彤照佳人。陳長庚知道麥穗還不懂男女之愛,可他守着傻瓜太久實在等不下去了,今天就算是生啃也要啃了。

取掉鳳冠解下霞披,纖長玉雕般手指,慢慢解開大紅喜服衣領上的金鳳盤扣,露出細長光滑的脖子。

麥穗笑:“感覺真怪,不然我自己解?”

傻瓜,荔枝褪紅绡是男人的樂趣。陳長庚俯身吻住麥穗雙唇,将她壓在大紅帳內,就算澀的他也能吃下。

奇峰可探險,幽谷尋幽處

紅帳不知什麽時候放下一半,一叢黑發如藻從帳下逶迤出來,另一半紅帳挂在金鈎露出床上紅被起伏如波浪。

“哈哈哈癢啊”女孩兒嬉笑聲。

“疼”輕輕呼聲。

“你怎麽這麽磨蹭?”嗔怪

“啊!好疼!”

再沒有別的聲音,半截紅帳碎碎細微抖開,然後一浪緊一浪極快極密,抖帳外金鈎‘克克克克’撞的床柱碎響。

……

“長庚我累了~”陽光燦爛的女孩兒也有萎靡的時候“咱們睡吧?”

紅帳上的波紋變得溫柔細膩,好似春風緩緩拂過湖面纏綿不絕……

“不然明天再繼續?”女聲認真商量。

那帳上波紋忽的就亂起來密密麻麻,如驟雨急打湖面,湖面破碎沒一處完整。

許久

“長庚,我難受~”膩膩拖長的調子

“姐姐~”不夠,委屈

聲音停下來,唯有紅帳流蘇索索響

窗下紅燭靜靜燃燒,燭火下燭油巍顫顫盛不住,一滴紅色燭油兒順着光滑燭身滾下來。

東方微微泛明,紅燭無聲熄滅至于青煙袅袅散到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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