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雖然妥協陪着沈常安去了帝都，可何樂樂這次故意只租了一個一居室的房間，打定主意拉開兩人的距離。

Q大雖然是七號才開學，可不少外地的學生還是早早來了學校報到，交好學費，沈常安領了宿舍鑰匙和被褥去了梓華苑。

宿舍是四人間，沈常安來的早，剩下的床鋪空蕩蕩的。他整理好自己的東西，平躺在床上，眼神有些空洞。

他以為何樂樂原諒了自己，可現在才發現她只是把所有的情緒隐藏起來。沈常安發過誓，再也不會讓她傷心，他沉默地幫她安頓好，依舊她的願望，劃開了兩人的距離。

能去Q大的自然都是人中龍鳳，可302宿舍，漸漸還是顯露出尊崇沈常安的氛圍。

天之驕子都有着特有的驕傲，越是能力出衆的人越是難以信服別人，也最難得尊重別人。可幾個月接觸下來，沈常安出衆到令人妒忌的才能和溫和的氣質讓他很受歡迎。

強者不懼強者，甚至比弱者更尊重對手，前提是你在他心中是對手。

在人才濟濟的Q大，半年時間，沈常安的名號都傳到了大四的學長學姐耳朵裏。

讀得是經管系，可又寫編程又申請專利，還是大一的新生，履歷表就比幾乎所有人都厲害。

別人只道是天縱英才，只有沈常安知道這個多少個艱難、支撐不下去的夜晚的寄托。

何樂樂最開始有些不适應一個人的孤獨，後來也漸漸習慣了，只是偶爾入睡前悵然若失。

方深聯系過她一次，問她有沒有找到答案。何樂樂低着頭，朝着那邊說：“沒有。”

對面的方深笑了笑，問道：“那打算回H市嗎？”

要回H市嗎？何樂樂第一個念頭是否。

否了之後就會愣住，帝都無依無靠，既然無所謂的來帝都，又何來抗拒離開帝都？

方深有些憂傷地嘆了口氣，小姑娘實在是太遲鈍了，又或許不是遲鈍，只是不願意面對吧。

Advertisement

就像義正言辭地否定沈常安的愛，何樂樂也無法接受自己也喜歡上了沈常安。

方深知道她在害怕什麽，他不想看着何樂樂陷入這樣的境地，他決定拉一把何樂樂：“樂樂，你要學會對自己誠實。”

何樂樂敏感地察覺，接下來可能要面對自己不想承受的東西。

她口中的拒絕還沒有說出口，方深的聲音就在那端想起：“你之所以忌諱、逃避沈常安，是因為你已經完全把他當做了男人，而不是做錯事的小孩。”

方深一席話，毫不猶豫地揭開了何樂樂的保護罩。

何樂樂如喪考妣地頹下身子，語氣幾乎不成調子，辯解道：“不是這樣的……”

可她搜腸刮肚，無法反駁，更是不敢再與沈常安聯系。

方深還以為點醒了這個傻瓜，沒想到卻更是把她推進了殼子裏。

就像覺得沈常安的喜歡是因為感激，何樂樂害怕自己的喜歡是因為依賴。

她分不清是愛還是依賴，只能烏龜似的縮在自己的殼子裏。

帝都的冬天格外的冷，何樂樂只在陽臺上吹了一會冷風，手腳都有些僵硬。寒冷吹走體溫，也帶走了內心的躁動。

何樂樂木着臉退回房間，不久對面只能看見黑漆漆一片。

沈常安看着她在外面發呆，拿着手機的手舉起又放下。

為什麽不好好照顧自己？這樣我怎麽能夠放心……

直到對面的燈光不再亮起，整棟樓都變得漆黑。黑暗中的少年才邁開步伐，打開了玻璃門。

何樂樂不知道，她租下那套房間的第二天，沈常安也租下了對面那間公寓。

原來的租客收了沈常安半年的賠償金，興高采烈地搬了家，不少家居物件也都留給了他。

擔心被何樂樂撞見，沈常安從來不敢白天回到這裏，也能夜晚看着對面漆黑，他才能走到陽臺觀望她存在的地方。

光陰似箭，轉眼就到了新年。去年何樂樂沒有回家，今年溫芸那邊早就打電話問有沒有買票，家裏的臘腸、熏肉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着她回家。

何樂樂心懷愧疚，加上思念溫芸，早早買了票，避開春運高峰，回到了C市。

傅城是大學老師，這個學期的課程還沒有結束，家裏平時就溫芸和何樂樂。由于方深調去H市的緣分，兩家的走動又多了起來，溫芸身體不好，嫁給傅城之後就沒有再去上班，過着最早之前般的全職太太生活。

趁這天陽光溫暖，溫芸邀了方媽媽來家裏做客。

何樂樂本性鹹魚，可懂事乖巧，一大早就幫着打掃衛生，跟着溫芸去市場買菜。

“傅太太，這位就是你女兒吧？”賣魚的大姐一邊刮着魚鱗，一邊朝着溫芸笑道。

市場就在小區旁邊，主要的客戶就是小區的居民，一來二去，大家也算是熟人。

“長得真是像你，漂亮得很！”大姐利落地處理內髒，不久一條新鮮還帶着血腥氣的魚就交到了溫芸手中。

“謝謝大姐。”溫芸笑着接過，付了錢拉着何樂樂去了下個攤位。

“媽媽，我很像你嗎？”何樂樂挽着溫芸的胳膊，突然出聲問道。

從小到大，何樂樂總是聽別人說自己像媽媽，就連傅城的親妹妹——傅清也是這麽說。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傅城這邊的親人，溫芸難得買了件裙子喊她換上，似是喜悅又似是愧疚地抱着何樂樂的肩膀：“樂樂，今天去見你傅叔叔的親人，你要記得禮貌一點。”

傅城為人和善，是何爸爸走後，何樂樂瘠薄世界上走過來的一束亮光，他拯救了溫芸，也拯救了灰頭土臉的自己。

可那人再好，也只能是個叔叔，當他變成爸爸，何樂樂的心裏還是本能的産生抗拒。

可她揚着大大的笑臉，對溫芸說：“好！”

她沒有爸爸了，她希望媽媽能幸福。

沒人知道何樂樂曾經是多麽固執的小孩，可能現在的溫芸都記不得了。她生生忍着對何爸爸的忏悔，甜甜地喊傅城爸爸。

傅城有個前妻，兩人沒有孩子，沒想到不惑之年遇見了溫芸，在這個溫柔如水的女子身上又重新煥發了青春的光彩。

對于何樂樂這個便宜女兒，傅城果真如同對溫芸承諾的那般，視如己出。

這幅父慈女孝的畫面惹惱了傅清。

傅清早先是個小太妹，後來嫁了一個小混混，生下了一個孩子，小混混別的本事沒有，最愛的就是惹是生非。一次群架誤傷了對方，結果房子都賠進去了，一家老小靠着傅城的接濟過着日子。傅城前妻受不了他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對傅清的縱容。

傅城為人清廉，積蓄也只夠補貼他們一家租租房子，傅城沒有孩子，傅清早就對傅城現在這套房子虎視眈眈。

沒想到半路出了個攔路虎，還好溫芸身體不好，兩人沒打算要孩子，但對于何樂樂這個潛在的危機，傅清絲毫沒有為人長輩的和善。

“呦，這孩子真标志，簡直跟他媽長得一模一樣。”

傅清陰陽怪氣，滿腔的惡意不加掩飾，這種挖苦何樂樂在就習慣，依舊保持着得體的微笑，一一打了招呼。

溫芸沒什麽親人，包廂裏幾乎都是傅城那邊的，他們故意用着自己的方言交流，像個小學生一樣針對何樂樂。

“看起來跟她那沒用喪氣的媽差不多，除了傻笑什麽都不用，不用擔心她。”傅清仗着何樂樂聽不懂，大大咧咧在那朝着老公叫呼着。

可惜何樂樂的同桌也是那邊的人，她将傅清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擡頭看了眼遠處朝着傅奶奶一臉讨好的笑的溫芸，何樂樂埋下頭，一個勁的喝湯。

溫芸一直脾氣溫順，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微笑，可何樂樂不是，借用何爸爸的話就是：“我家這姑娘就是個犟驢，沒想通的事情就是要對着幹。”

可惜生活磨平了棱角，何樂樂越發像溫芸般軟弱。

“不，你更像你爸爸。”溫芸停住腳步，握着何樂樂的手，朝着她認真道。

何樂樂總以為自己隐瞞的很好，可溫芸一直都知道她的心結。她就像何爸爸一樣，固執又善良，他們認定要做的事，誰也不能改變，可他們不想去做的事，誰也勸解不了。

可一旦涉及到自己愛的人，他們卻會放下自己所有的固執，希望對方能夠快樂美好。

傅清的心腸又有誰不懂，只是老太太還在世，傅城一個孝子，做不出兄妹間隙的事，他再愛自己，可樂樂畢竟不是親生的孩子，終究隔了一層。

這些年她總是在想自己的女兒是什麽樣子，有沒有覺得自由，有沒有覺得開心。

“樂樂，其實媽媽希望你不要那麽善解人意，不開心就反對，喜歡就去争取，你不用顧忌任何旁人的想法，包括我。”溫芸摸着何樂樂的小腦袋，眼神慈愛。

以前只到自己肩膀的孩子如今比自己還高，可她的勇氣沒有增添，反而更加謹慎。作為長輩，溫芸希望她懂事，可作為媽媽，她更希望她開心。

雖然她不知道何樂樂經歷了什麽，可她眼裏化解不開的憂愁一直籠罩在眉間，溫芸希望她能勇敢一點，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