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買主
“那還是酒吧!”姜政方笑道, “聽說了沒有, 咱村也要分地了。說是先分地,地裏的莊稼原本是誰的還是誰的, 等倒了出來之後就歸分到的人。”
“抓阄分地?”董志兆問, “你怎麽知道的?”
“我今天送菜回來, 在村委門口聽人說的。”姜政方道, “按家裏的人口分地,我家那兩個丫頭都有份。”
分地, 就是說江珮也有份,當初結婚的時候,江家就直接把江珮的戶口落在了董家。董志兆算着, 兩人分的地種糧食也夠了。
去石場事,幾個夥計都沒有去,只能董志兆一個人。沒人去做的事, 在別人的眼裏總是覺得奇怪,村裏的人也這樣說。說是董家大兒子莫名其妙的去打什麽石頭?明明都要分地了,種種地不就行了?
院子西面牆邊, 專門拾掇出一塊地方, 壘了一個燒鑽子的火爐, 旁邊支着一個風箱。
要想打石頭,鐵鑽的頭要尖一些, 這樣才能在石頭上鑿得動。姜政方拿來的鐵鑽,因為放的時候有些久,鑽頭都有些鈍, 這就需要打磨一下。
在火爐裏燒旺了火,把鐵鑽的頭擺進火裏,一旁的風箱拉上幾下,火勢大了,鐵鑽很快就燒紅了。差不多的時候,用一把長半米的大鐵鉗夾住鐵鑽的頂端,然後快速放在厚鐵板上,用鐵錘大力敲打鑽頭。
鐵鑽的鑽身一般有六個面,而鑽頭是三個面,鐵錘敲打三個面,使鑽頭變尖,打石頭會更加省力。
江珮在一旁幫着董志兆拉風箱,看他來回敲打着鐵鑽,錘下有火星子崩出。又見他将打好了的鐵鑽浸在涼水裏冷卻,然後放去一旁,如此反複。
董卓因為大兒子的事,不願意和他再說話,就連見着江珮,也是耷拉着一張臉。兩個晚輩不能因為長輩的态度,就忘了自己的規矩,該怎麽叫還是怎麽叫,至于董卓答不答應,他們只是做好自己該做的。
有時候,江珮和董淑蓮會跟着董志兆上山,偶爾幫他推推石頭什麽的。那根大鐵撬就很好用,找好一個支點,然後用力往前推。只是姑娘家的力氣小,也就是推一些小的石塊。
一塊大的石頭要分成小的,就先要分離。在大石頭上打上小紮(長十厘米的鑽子),然後再打,連着一排小紮,到了一定程度,石頭便會裂開。接着再把分離下來的石頭鑿成需要的大小。
整個采石場都回想着“叮當,叮當”的聲音,打好的石頭被放在一旁。董志兆打的石頭,都是三十乘三十的正方體,每條邊上都會留下鐵鑽敲打過的痕跡。完成的石頭便整齊的摞在一起。
天稍微熱點,便去涼快地裏坐一下。董淑蓮繼續提着簍子上山去挖草藥,最近可以明顯的看出她愛說話了,尤其是對江珮。
董志兆拍了拍手上的石灰,腳上的膠鞋也被汗浸濕了,“淑蓮好像很喜歡跟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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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珮用手挑着地上的小石子,“那有誰不願意跟我說話呢?”
“你說得對!”董志兆點頭,好像家裏的弟妹都喜歡跟江珮說話,連自己那刁鑽的小妹都是。“江珮人見人愛。”
歪頭看着董志兆,江珮指着堆好的石頭,“會有人買嗎?”既然鑿出了石頭,自然是要賣錢的,可是買主總要有吧,不然堆在這裏也沒有用。
“我晚上去四爹家一趟,他是老師,認識的人多,他那天也提過。”董志兆道,四爹是支持他幹一番的,當老師這麽多年,他的思想比幾個兄弟開化。
江珮拿着小石子在手裏玩,沒想到這些石頭真的被董志兆變成錢了。還有這人的手真巧,手裏也出活兒,如果分離的石頭大的話,一天能鑿出二十多塊,是個踏實肯幹的。
“我算過了,按外面的價錢算,每塊石頭七八毛錢,一天就能掙二十塊。”董志兆算着賬,“很快就給政方還上那二百了。”
“可是很辛苦啊!”江珮知道一天二十塊錢很多了,都快趕上城裏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了。當然前提還是要有買主。
“辛苦算什麽?不辛苦也沒有錢啊!”董志兆的食指蜷起,在江珮額頭上敲了一記,“等我從四爹家回來,就給你買糖吃。”
江珮揉揉額頭,好像最近董志兆很喜歡敲敲她的頭,捏捏她的臉,可是他對自己的弟妹也沒這樣啊?
轉眼間,到了收地瓜的時候,地裏到處是收獲的人們。臉上有豐收的喜悅,更多的是對于分地的期待。
江珮也跟着董家的人到了地裏。董卓這日正好不上班,由他負責刨地瓜。
董卓先把地瓜蔓從根部用鐮刀割斷,然後剩下的人把蔓藤拖去地邊上。
董志聞只呆了一會兒,便說有事跑沒了影兒,剩下董母,董淑蓮和江珮。可能早已經習慣,董卓只是嘟哝的罵了幾聲,回頭拿着镢頭到了地邊上。
從第一排地瓜嶺開始,董卓高高的舉起镢頭,然後找準地方落下,再輕輕一提,地瓜便被帶了出來。
一棵地瓜會結不少,一個個的粉紅色的外皮,大的小的抱在一起。
“今年的地瓜收了。”董母拿起一個掂了掂分量,“這個得兩斤了。”
江珮和董淑蓮一人拿了一個簍子在地裏撿着,沒一會兒工夫就滿了簍子。然後,董卓便挑去山坡下面,那裏停着小推車,把簍子裏的地瓜倒進小車的大竹筐裏。
從外面回來的董志兆沒有上山打石頭,放下車子就來到地裏,把滿了的小車推回家去。一個上午,董家兩塊地裏的地瓜全收完了。
幾個人一起往回走,董卓扛着镢頭,還是不和大兒子說一句話。倒是董母問着,“這兩天怎麽瘦了?”
“沒有,我吃的很多。”董志兆道。
“你四爹怎麽說的?”董母又問。
“四爹說讓我回來等着,有信兒就跟我說了。”
總覺得大兒子這次的事做得和別人不一樣,董母還是有些擔心的,“等分了地,先把地種好。當年鬧饑荒的時候你還小,記不住,這什麽時候都要有糧食。”
“娘,我知道了。”董志兆點頭。
董母嗯了聲,慢了腳步和最後的江珮一起走着,“淑蓮的身上好了不少,她說是你給的偏方?”
“我有個認識的人,當時也是發燒燒起的皮炎,用了這方子,後來就好了。”江珮道,“我就給淑蓮試了試,想着或許有用。”
這個媳婦心裏有自己的閨女,董母有些欣慰,“好幾年了,怕是血液裏都帶上這病了。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就是別讓她受那麽些罪就好。”
聽着董母的嘆息,江珮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她的面前,母親總是笑着,可是背後她看見母親哭過,嘆息過,以至于美麗的她早早地生了白發。
“其實我這心裏不好受,我悔恨的不行,要是那天她沒上山……”董母又是一嘆,“到現在找個人家,心裏都怕人家會不會嫌棄她?”
看來到底是親生孩子,就算平日裏董母多偏心小兒子,心裏還是疼另外幾個孩子的。
因為分家單上寫着,所以董志兆和江珮分了一些地瓜。今年收成好,院子裏堆了不少。接下來就要給地瓜分分類。
好看的,沒有傷痕的地瓜要單獨撿出來,留着做明年的地瓜種;再好一些的就是平常吃的,這些的話放在院子裏曬一曬,會更甜,然後存放進家裏的地窖;剩下的有傷痕的,小的,白瓤的就用來切地瓜幹。
由于在等四爹的信兒,董志兆沒有上山,在家裏幫着江珮整理地瓜。他坐在院子裏,手上戴着一只豬皮手套,準備切地瓜幹。
擦板上,中間鑲着一把倒着的刀刃,刀刃和板之間有着不到一公分的縫隙。董志兆帶着手套的手抓起一個地瓜,便在擦邊上上下切着。
厚薄一樣的地瓜幹從擦板上滑下來,掉進簍子裏。切完了以後,便去到村後把地瓜幹曬開。
村後是一大片裸着的大石邦,因為經年日久的風吹,地表上的那層沙土已經吹掉,露出了埋在地底下的花崗岩石層。這是一處連着後山的斜坡,由于大而且幹淨,村裏人都把地瓜幹曬在這裏。
找了一處位置,江珮和董志兆将簍子裏的新鮮瓜幹,一片片的鋪在石頭上,秋日裏日頭好,又幹燥,沒幾日功夫,就會将瓜幹曬透。中間閑着可以過來翻一翻,晚上便過來收回去。
幹完這些回到家,董四爹已經來了董家。下午正好沒有課,便請了假過來,說是已經聯系好了石材的買主,明日人家就過來看看。
這是好消息,證明前幾日的勞作沒有白忙活。董志兆很高興,連着本來擔心的董母也稍稍松了心弦。
第二天到了,董志兆和江珮早早的去了石場等着。
看着那一堆摞得整齊的石頭,董志兆心裏有字兒緊張,萬一人家買主看不上怎麽辦?有好幾次都緊張的搓着手心。
上午十點左右,并不寬的上山土路上,想起了拖拉機的聲音,回蕩着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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