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拉煤

“嬸兒。”男孩見江珮出來,叫了一聲, 兩個腮頰凍得發紅, 都已經皴了。

“大海, 你怎麽站在這兒?”江珮不想再和蘇巧又瓜葛, 但是這個孩子,卻讓她覺得有些可憐。聽說學習成績不好, 腦子有些笨。

“嬸兒, 我媽在你這兒沒?”大海吸了吸鼻子, 張開凍得發紫的嘴。

“你媽沒在我這兒。”江珮走過去,九歲的孩子長得瘦小, 邋裏邋遢的, “快回家吧, 外面冷。”

“那你知道我娘去哪兒了?”大海又問,身上冷得發抖,滿是灰的小脖子縮着, “我不想回去, 我要去找我媽, 我爸他老打我。”

心裏嘆息一聲,大人的過錯,為什麽要孩子來承擔?“等我看着你媽,我就告訴她, 讓她找你。”江珮小聲說,“你不願意回家,就去學校上學, 要不就去你爺爺那裏。”

大海搖頭,“我不願意上學,我去找我爺爺吧。”

看着走遠的小小身影,江珮的心中泛起悲憫。這是親生的兒子,蘇巧就這麽狠心?可是說到底這是人家的事,她是管不了的。

前屋,董母正在打掃院子,董淑蓮去了石場做飯。

洋梨樹光禿禿的站在院子中間,豬圈裏的兩頭肥豬吭哧吭哧的吃着豬食。年底了,它們也快要出欄了。

“娘,爹說今晚上,讓拉煤的師傅在這邊吃飯,要準備點兒什麽?”江珮道,把自己拿來的火腿放在正間的方桌上。

“你去挖棵白菜,兩個蘿蔔。”董母放下笤帚,“我下午去把你曾表哥也叫過來,晚上一塊兒吧。幫了這麽多天忙,也沒叫過來喝碗酒。”

江珮只嗯了聲。心裏也猜到,董母必是心疼董志聞了,想把他叫回來吃飯,但是又不能惹怒董卓。

一上午過去,老屋的爐子被董卓安上了。爐筒子邊上,用濕泥把縫隙抹上,免得到時候往外冒煙。爐子不大,正好出了炕沿一點兒,就是走路或是下炕的時候要躲避一下。

午後,董淑蓮騎車帶着董母去了下村找裁縫量衣裳,連帶着董卓的布料也帶了去,只要帶上他原先的一套衣裳,讓裁縫量量就行。

江珮來到前屋,先是幫着喂了豬,然後就開始準備菜。她算了算,今天晚上會有五個男人喝酒,根據人數來準備飯菜。也就是說,晚上差不多要準備八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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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昨天買回來的蓮藕和鲳魚,江珮先洗了幹淨。這些日子,她已經學會了洗魚,不過還是不喜歡手上沾滿魚腥的味道。

昨天晚上,老屋那邊的棒子骨好剩了不少,可以再煮一鍋湯,又拿來了火腿。剩下的就是家裏的菜,洗洗炒炒就夠了。

洗了蘿蔔白菜,刮了土豆,芋頭。江珮把每樣菜都提前準備下了,等着董母回來,只要下鍋炒就行了。

董卓沒什麽事兒,就到村口去等着,看到時候要不要幫着推拖拉機,門前的這個坡太陡,有時候拖拉機會使不上勁兒。

董母和董淑蓮回來的很快,也是知道家裏有事兒,路上也不耽擱,只去新屋叫了曾木匠和董志聞。

廂屋三點以後,拉煤的拖拉機終于來了,後車鬥裏滿滿的煤粉。

這個時候,農村裏燒煤一般是煤粉,因為比較煤塊,相對來說便宜些,而且加上一點當地的黃土,用水拌開,更加經燒。

卸了煤之後,幾個男人就去了東間炕上喝茶。董母也趕緊生了東間的爐子,舀了一壺水,放在爐子上燒着。

董淑蓮和江珮在正間準備酒菜,刀剁得菜板“噠噠噠”的響。

臨近傍晚,曾木匠和董志聞回來了。董志聞跟在後面,臉上有些不自在的走了進來,擡頭看了眼董卓,小聲叫了“爹”。

畢竟有外人在,董卓不能當着人家罵,只斜了董志聞一眼,也沒說什麽。

飯桌搬到炕上,端上菜,倒上酒,炕上的男人們開始吃飯,東間一片熱鬧。

董志聞坐在炕邊上,很少說話,大多時候都是沉默的夾着菜,稚氣的臉上有些頹喪。

裝盤剩下的菜,被裝進兩個盤裏,董家的四個女人坐在西間炕上吃飯,每人面前一碗骨頭湯。

吃過飯,董淑月跟着江珮去了老屋寫作業。

老屋這邊沒有生火,冷得很。江珮準備把爐子點起來,這樣炕也熱了,還可以燒水。

下午她看見董志兆和過煤,很簡單,就是把煤粉鏟上兩鍁出來,放在地上,中間挖一個坑,倒上水,然後和黃土攪和在一起拌勻就行。

白天董卓安爐子的時候,剛好剩了一些黃土,正好可以用。

和好了煤,該着生爐子了,這個江珮是不會的,但是董淑月會。

先在爐子底的鐵條上放一把引火的草,然後再在草上面放一些松球,做夠讓火燒起來就行。最後,在松球上鋪一層薄薄的煤泥,中間留一個透氣孔。

如此把爐子裏面裝好,外面蓋上爐蓋子就行了。

董淑月舉着兩只小黑爪子,跑去水盆裏洗幹淨。

爐子很快燒旺了,用鐵鈎取下爐蓋,挑一鍁板煤進爐膛裏,依舊在中間留空透氣。放上水壺,就可以燒水了。

炕上,董淑月趴在小桌上寫作業。江珮走去外面看了一樣,前屋還有說話聲,證明男人們還在喝酒,便回到屋裏。想着織一會兒毛衣。

東間很靜,能聽見董淑月在紙上寫字的沙沙聲。老屋的後面是條路,正是往村東頭走的,有的時候能聽見人走路的腳步聲。

“嫂子,我好像聽見有人說話。”董淑月停下手裏的筆,看着後窗的方向。

江珮也看過去,後窗很小,糊着窗紙,年歲長了,恐怕有人稍一用力就會推破。

“嘩啦”,一聲脆響,那是玻璃碎裂的聲音。屋裏的兩個女人一驚,相互之間看了一眼。

緊接着,屋後傳來低低的咒罵聲,斷斷續續,并不清楚。

“是闫麻子!”董淑月湊近江珮,小聲說道,不難聽出她話中有些害怕。

江珮走到正間,黑暗中,她湊耳到後窗邊聽着外面的動靜。現在老屋裏就她跟董淑月,萬一那闫麻子沖進來,可還了得?

接着,江珮走到門邊,順手把房門插上了,随後走進東間。

“我關了門,沒事兒的。”江珮看着董淑月,見她緊張的還沒有動筆,便寬慰了句。“他應該是喝醉了。”

“我沒有喝醉!”屋後想起闫麻子一聲怒吼,“媽的,給老子戴綠帽子,還敢不回家……嗝!看不不打斷你的腿……”

聲音越來越遠,想來是闫麻子已經走遠了,只是罵得越來越難聽。

“嫂子,蘇巧是不會回來跟闫麻子過了吧?”董淑月問,“在闫家老是挨打,在那邊吃好穿好的。”

“小月不能這麽想。”江珮勾了勾爐灰,坐回炕上,“有時候吃好喝好,只是表面風光。可是有些事,是永遠上不了臺面的。”

蘇巧跟着老兩又能怎麽樣?她能得到的不過是吃穿,名分呢?人生呢?她這樣自以為選了正确的路,恐怕以後會有苦頭吃的。

董淑蓮重新埋頭寫作業,“嫂子說的對。我也覺得,凡事還是靠自己的好。”

“小丫頭,快寫吧。”江珮提着開了的水壺去倒水,生了爐子,洗澡就不一特意燒水了,方便了不少。

快九點的時候,董家那邊的酒席散了。江珮和董淑月去了前屋,一起幫着收拾飯桌。

拖拉機走了以後,曾木匠和董志聞也回了下村。

人多,做什麽事也快,剛才還亂糟糟的正間廚房,很快就幹淨了。

董母将煤錢掏出來給董志兆,說這是這邊的那份錢。董志兆接了過去,自己裝進褲兜。自己給父母買的那是自己的孝心,但是有些要明算的賬,也該是一筆筆的清楚。

董淑月提着書包往裏間走,對着坐在炕沿上的董志兆道,“大哥,剛才闫麻子再你家屋後,又罵又叫,吓死人了!”

“怎麽回事兒?”董志兆最先看去江珮,心裏怕她被吓到。

“就是喝醉了,耍酒瘋!還摔酒瓶子。”董淑月接着道,“當時真怕他就闖進老屋去。”

董志兆眉頭一蹙,董淑月說的不錯,這種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屋裏兩個柔弱的女人,萬一那闫麻子發了瘋,後果真不敢想。

“我看你還是別去石場了。”董母道,有時候家裏就是需要一個男人,有什麽事也能頂着。“今晚就留在家裏,怪吓人的。”

想想就是,若是半夜三更發生這種事,那屋裏的兩個女人還不吓死?到時候怎麽喊人?

“姓闫的這一家子總也沒有消停的時候!”董卓說起闫家,那真是一肚子火。

“行,我今晚就不去石場了。”董志兆道。

“咱家裏的這一條黑狗,不如你牽到石場裏,讓它平時看着門。”董母道,一個人大晚上的留在小屋裏,現在想想真是吓人。

董志兆也沒推辭,道了聲好,說留意着誰家的狗有了小狗,到時候要回一只來養着,再把黑狗牽回來。

董卓這次沒有做聲,知道大兒子為家裏做了不少,牽只狗去石場也沒什麽。

前屋這邊都好了,董志兆便和江珮一起往老屋走。

光禿禿的枝桠在黑夜裏顯得有些猙獰,如果是一個人走路的話,的确有些可怕。

江珮的手忽的被包裹住,那是董志兆攥住了她的。

“都是冬天了,你來了這麽久了?”董志兆說着,側臉看了看江珮。

是啊,來到這個世界這麽久了嗎?江珮心中感慨,若是在原來的家裏,她是不是還在忍受骨症之苦?

“你有大哥嗎?”董志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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