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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伊不是個容易緊張的人。

可這會兒站在這門口，按下門鈴的一瞬間，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踏實。其實說不上來些什麽，不過簡短的幾句話，足矣讓她覺得門裏的人不怎麽好相處。

果不其然，大門一開，一個棱角分明的高個子就像座山似的豎立在她面前。

“任先生您好，我是時伊。”她伸手打招呼。

“進來吧。”任禮元看了她一眼，回握之後率先走了進去。

時伊從包裏拿出一雙紫色新鞋套，套好之後進屋關門。

資料上說這房子二百八十平米，看着卻感覺更大。裝修工程……目測也還可以。

“坐。”任禮元指了指沙發，然後自己坐了下去。

時伊就座之後，從包裏拿出資料。

“您這房子挺新的。原來的裝修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不少。你喝點兒什麽？”

“不用了。”時伊禮貌的笑笑，接着在筆記本上記了幾點注意事項。

“那你過來吧。”任禮元起身，朝洗手間方向走。

時伊拿着本子跟了過去

“浴頭水花兒太小，洗手池太矮。還有這些瓷磚，太花了。”任禮元三兩下指完問題，轉身朝另一個房間走去。

“這屋全部重做。”

“這屋中看不中用，放不了幾本書。”

“這塊兒整個廚房都太矮，櫃子太多。”

“這兒隔音不行，窗簾不行。”

“這客廳呢，整個格局都有問題。”

時伊跟在任禮元後頭，一開始她還記些筆記，後來索性單看着。一圈下來，她心裏已經有了初步構思。

兩人回到沙發上之後，任禮元對她說：“這些不方便的都改了，三個月內完工。”

“好。那方便現在讓我再去細看一下嗎？”

任禮元示意她随意。然後自己喝着熱茶，看起了新聞。

時伊脫掉大衣，疊好之後跟那些資料一起放到了剛才坐過的位置上，随後拿着小本兒和卷尺開始挨房間查看。路線還是剛才任禮元帶她看的那條，只不過這回她看得極為細致。

走進洗手間，她首先注意到的是浴缸。上前摸了摸，又趴在地上看了看。幹燥到這個地步，擺明極少用。

其實這房子裝的不錯。每一個房間都有主題，整體風格也挺和諧。不過顯然他當初沒怎麽參與，否則怎麽會處處不如意。

這男人渾身上下寫這三個字‘別廢話’，怎麽看都不像會喜歡花哨東西的人。

洗手間其實挺好的，只是這重點不該是浴缸。他明顯是個喜歡淋浴的人，可能洗個幹淨連五分鐘都用不了。洗水臺她的高度合适，他的話，就真的不那麽舒服了。

瓷磚，确實是好瓷。圖案也很現代，不過對于這個人來說可能就是只個‘亂’字。

洗漱用品擺放整齊，瓶底也毫不黏膩。整個空間幹淨得發亮，看來清掃阿姨挺盡職。沒有女性用品，大概是個單身漢。收納櫃挺多，不過格局不太好，用着不順手。

馬桶……也不舒服。

她坐剛剛好，他用一定會矮，尤其是小便的時候。朝向也不好，正對門口。

時伊拿出小本畫了個簡單示意圖後，朝卧室進攻。

卧室空間夠大。不過床的位置不對，衣帽間也不該開在那個方向，而且有些狹小，放不了多少東西。

窗簾質地不行，多少會透些光。現代人都忙，日夜一颠倒的話，光線會整死人的。不過這隔音效果應該不錯吧。時伊敲了敲牆，然後又把門關上，試了試。

嗯……

這空間有大問題。

四面牆合起來，恰好成了最直接的擴音器。再加上高層板樓的結構所致，确實會聽到聲音。任何人都知道，沒什麽比噪音來的更讓人抓狂。

這屋得大改！

客廳、書房、廚房、健身房、客房，時伊挨個詳查完之後，天色已經暗了。

任禮元中途看過她一回，瞧着她半趴在廚房地板上，拿着卷尺量着什麽東西。随口問了她一句要不要喝水，結果吓得她一哆嗦。顯然是工作到忘了有人還在。

她當然沒喝水，只是說了聲謝謝後，就鑽進了櫃子裏。

任禮元對她這種做事方式倒是挺滿意。

上午接電話的時候，聽見個輕柔的姑娘聲音，讓他差點兒懷疑起自己的眼光。還好她看着挺利索，廢話也不多。

“房子我大致看了，後天上午我給您個方案。到時候如果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咱們再溝通。”時伊坐在沙發上，禮貌的對任禮元說。

“行，後天上午十點你過來一趟吧。”

“好，那今天就打擾您了。”時伊點頭致謝，臉上帶着淺笑。起身跟任禮元握了握手之後，拿起皮包和衣服朝門口走着。

任禮元也跟着到了門口。看着她出了門，穿上大衣，拿出個透明收納袋把脫掉的鞋套包好後，放回了皮包裏頭。接着她按下電梯，回身再次道謝：“您回去吧，我後天準時到。”

任禮元點頭示意，随即關上房門。

……

坐進車裏，時伊閉着眼轉了轉脖子。掐掐睛明穴，又按按太陽穴的。

這兩天歇的不好，總覺得累。

看看表七點半了，她索性直接回家。慶幸的是晚高峰堵得不算厲害，到家的時候正好趕上媽媽端着熱湯出來。

時伊洗手吃飯，肚子咕嚕嚕的。

“特地給你熬的，‘五指毛桃煲烏雞湯’健脾祛濕，舒經絡。”陳英蘭替女兒添了碗湯。

時伊嘗了嘗，味道還真是不錯。

“您這手藝是一天天見長啊。”

“來，多吃點兒。黑木耳對身體好。”

時伊笑了。黑木耳炒雞蛋，家常豆腐，醋溜土豆絲，白灼芥蘭。陳英蘭女士靠這四道菜混了大半輩子。雖然中間很多年都不怎麽做飯，不過只要心血來潮，這幾盤菜是絕對少不了的。

“今天回來的挺早。”

“嗯，見完客戶直接回來的。”

“累不累？”

“還行。”

“別太辛苦了。現在是不能跟以前比，可再怎麽樣也不用你這麽拼啊。”

時伊笑笑，擦擦嘴親了媽媽一下。

陳英蘭對女兒一向沒轍，只能心疼的替她添湯加菜。這脾氣也不知道随了誰，每回決定的事兒幾頭牛都拉不回來。

母女倆吃完飯，一塊兒收拾碗筷。

“你劉阿姨說開金店收益大。她有渠道，到時候咱們只要找個人管理就行了。你覺得怎麽樣？”陳英蘭邊接過女兒遞來的碗，邊随口問道。

時伊心裏嘆氣，面兒上倒是平靜。

“加盟嗎？”

“是。”

“您自己幹？”

“咱們再加上你小姨。”

“讓我想想，先別輕舉妄動。”

“什麽輕舉妄動！我這就是跟你商量商量，你媽我有那麽好騙嗎？”

時伊嗯了一聲，關上水龍頭，摘掉手套。

“我要洗澡了，您上廁所嗎？”

陳英蘭啧了一聲，白她一眼之後，還是去了趟洗手間。

時伊泡着澡，貼着面膜，香氛蠟加上輕音樂，頓時覺得所有的疲憊都得到了釋放。

身子放松了，腦袋卻很難靜下來。

其實，她是挺理解母親的。丈夫被關，自己又丢了飯碗之後，所以總琢磨着想做點兒什麽。

時伊知道家裏應該還是有些底兒的，雖然具體的情況她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這人吶，就怕着了心魔。一但有了主意，多數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一個半輩子沒操過什麽心的挂名主任，人到中年了要重頭再來。踏踏實實的事情，恐怕是入不了她的眼了。從高到低，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放棄那些有的沒的。

時伊忍不住嘆氣，心裏一陣煩躁，面膜一扔，整個人滑進了水裏。

可惜這浴缸太小，雙腿只能半曲。她忽然想起了任先生家的大浴缸，然後又不禁想到了自家以前的圓浴池，接着這兩年的零零總總，就又跟放電影似的歷歷在目。

那些房子……現在應該已經都司法拍賣了吧。

時伊憋夠了氣，嘩的一聲鑽出水面，思緒也跟着收了回來。洗洗涮涮，按摩護膚，吹幹頭發後，又把浴室清幹淨了才叫媽媽進來洗澡。

她回到自己屋裏，打開電腦，拿出資料。咖啡也泡上之後，開始繼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