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二十七

石韞玉這次真的是動了氣，隔着手機潘珊珊都能聽到他逐漸變得急促的呼吸。

“潘珊珊，你先到公司這邊來。”

潘珊珊有些擔心再這樣下去，他的哮喘會複發。

她一口便答應下來。

“好，你先別激動，我換一身衣服就過來。”

石韞玉的呼吸已經變得有些斷斷續續，只聽到他艱難萬分的從胸腔裏憋出了一個好字。

随後便中斷了通話。

“唐蕭，我要先回公司一趟。”

潘珊珊滿腦子的都是石韞玉，過往她曾最不願回想起的畫面一次又一次的在她腦海中回放。

那是石韞玉臨死之前的場景。

“別走！”唐蕭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下面會有文物。”

他眼眶通紅，死死的抓住她的手。

潘珊珊雖說心有不忍，但心中還是放不下石韞玉。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這種事情誰也沒有想到對不對，你不用自責。”

唐蕭聲音都是發着顫，眼眶中似乎有水霧在聚集。

“那你會回來嗎？”

Advertisement

潘珊珊被這話問得一愣。

“你為什麽會這樣想？”

唐蕭一時也說不上是為什麽，可他就是突然害怕了。

他不想讓潘珊珊離開，他想告訴石韞玉讓他離潘珊珊遠一點。

但唐蕭說不出口，他不想讓潘珊珊覺得他自私而又善妒。

“你走吧。”

唐蕭拼命的按耐住內心翻騰的情緒。

“記得早點回來。”

潘珊珊沖他點了點頭，幾乎是沒有一絲的猶豫站起身向外走去。

聽着‘啪嗒啪嗒’的高跟鞋聲遠去，唐蕭的心也漸漸的沉入了谷底。

潘珊珊一路沒有停頓，但回到公司的時候石韞玉已經被送進了醫院，她只能又向醫院趕去。

其實對于石韞玉來說，哮喘根本就不是什麽大問題，而是他哮喘病發時會一同出現的并發症，潘珊珊甚至不知道他并發症的具體名稱，只知道這似乎是遺傳疾病。

“還好你沒事。”

看到仰躺在病床上清醒的石韞玉，潘珊珊松了一口氣。

這幾乎是潘珊珊的噩夢，即便重生過那麽多次，潘珊珊都無法挽留住石韞玉的生命。

現今的醫學水平不足以解決這個問題，僅僅能夠做到的無非是盡可能延長他的生命。

“你每次發病，你沒怎麽樣，都快要吓掉我的半條命。”

潘珊珊氣喘籲籲的拉開病床旁的椅子。

“我也沒有想到會發病。”石韞玉臉色慘白，伸手撐在身側，艱難的想把自己從病床上撐起來。

“別別別，我來我來，別傷着您龍體了。”

說着，潘珊珊伸手半環住了他的腰。

“我抱你，你不介意吧。”

石韞玉之前都表現比較排斥她的接近，但這次他到沒有表現出排斥的動作。

病服都比較單薄，潘珊珊指尖觸上去的瞬間便感受到了肌膚溫熱的觸感，随即她也感覺到手下的肌肉猛的繃緊。

潘珊珊不再猶豫，她一手環住了石韞玉的腰，和拖拽唐蕭不同，等到将整個人抱進懷裏的時候 ，她才驚覺石韞玉已經輕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她能輕松的直接将他從病床上抱了起來。

“你也太輕了吧。”潘珊珊埋怨了一句，在他背後塞了一個枕頭，“你以前有這麽輕嗎？”

石韞玉沒有說話，只是咳嗽了兩聲，潘珊珊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

“是因為生病嗎？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的病會這麽嚴重。”

石韞玉沒有繼續就這個問題談論下起，他只是問了一句。

“你的小男朋友呢？”

潘珊珊愣了愣，意識到他說得是唐蕭，要真論年齡來看，唐蕭還真比她要小上三歲。

“你不是之前還不讓他見我，現在怎麽提起他了？”

“你傻啊。”石韞玉看着她，“現在剛畢業不久的小年輕知道什麽是真愛？不給他一點磨煉哪知道真心？”

說話說的有點急，石韞玉低咳起來。

“也算是試一試他的真心。”

潘珊珊仔細回想了一陣唐蕭的反應。

“這不好吧……唐蕭他的性格不太經得起磨煉……”

“磨煉只是一方面。”石韞玉接着說道，“這次是給你還有他一個教訓，唐蕭這一路順風順水，一出來找投資就遇到了你，你一股腦的支持他，要地就買地了。”

“可那塊地确實不錯啊。”潘珊珊回憶起徐東那塊的未來将會有的繁華。

“是不錯，但還是經驗太少，你們就看着吧，現在挖出一件文物，以後就會挖出的更多。”

石韞玉确實說得沒錯，幾天之後那塊地下面出現了一座巨型陵墓。

文物保護工作是做不了了，滿地的全都是文物。

政-府在這一點上面做的就是簡單粗暴，直接原地修建博物館。

這下一來，雖然會賠償她的損失，但這塊地原本的價值一點都沒能發揮出來。

潘珊珊相當于把自己的私房錢放進銀行裏存了一段時間，本金加利息回了一點，總體來說投入的時間精力，還是損失了。

彼時，石韞玉回到他在公司附近的公寓裏面修養，指着這段時間統計的報表對潘珊珊說。

“以後投資可不要這麽莽撞了，要多想想其他的可能性。”

說完之後，石韞玉指了指她的手機。

“你是不是該給你的小男朋友打一個電話了？”

這幾天因為這塊地的原因，潘珊珊忙的連給唐蕭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結果經石韞玉這麽一提醒，潘珊珊才想了起來。

“我都忘記了，幾天都沒和他見面，唐蕭應該着急了。”

“你到底關不關心你的男朋友啊，哪有幾天都忘記打電話的情侶？”

潘珊珊注意到石韞玉有意無意的在促成她和唐蕭之間的關系。

“小石，我怎麽覺得這幾天你話變多了不少？”

而且還開始有意的将公司裏面的一些財務報表給她看，逼着她去看相關一類的資料。

潘珊珊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感覺就像是他在交代後事一般。

石韞玉笑了起來，在這慣常面無表情的臉上浮出一絲笑容，而他本就有着不俗的外貌。

一時間，潘珊珊也有了中看見花朵綻放的感覺。

“我感覺終于能夠安心，放下了。”石韞玉依舊是笑着的，“唐蕭是個好孩子，只不過現在還年輕有些東西看不透，但我看得出來他對你是真心的。”

“……什麽意思？”

“我能夠放心的把你交給他了。”

一瞬間，血液上湧，她的腦袋像是一個充了氣的氣球，血液往腦袋充去，似乎下一秒她的腦袋就會爆掉。

潘珊珊感覺到了憤怒。

“我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你病剛剛緩解一點，我不想和你吵架。”

石韞玉仰着頭，他似乎還想繼續勸解她，就在潘珊珊幾乎無法壓制住自己怒火的時候，石韞玉移開了視線。

“好吧，我覺得你最近最好注意一下你的男朋友，我記得是叫龍倩吧，這個女人後來叫的男朋友我之前見過，也是做網絡公司的，好像一直沒有找到投資人，最近公司運轉上面也出現了一點問題。”

潘珊珊沒有說話。

“據說龍倩最近一直在幫他的男朋友借錢吧，不過那個男人是一個人渣。”

實在難以想象龍倩也會有真心喜歡上人的一天。

聽完事情的經過，潘珊珊突然有了種異常爽快的感情。

人渣渣的人多了，最終自己也遇到了一個人渣。

石韞玉沒有說話了，那個眼神仿佛是在說。

‘快啊，給你男朋友打電話鞏固感情！’

潘珊珊感到了一絲煩躁，她不知道這絲煩躁從何而來，但她還是掏出了手機，撥打了出去。

‘嘟’的響聲只持續了一聲，對方就迅速接了起來。

“珊珊！你終于給我打電話了，我怕你生氣一直都不敢打電話給你，對不起，我聽說下面有個陵墓，我真的沒有想到……”

如同連珠炮一般，唐蕭一接通電話就沒有停下來過，喋喋不休的說着。

“我們開發出了一個軟件，絕對會大受歡迎，到時候我賠給你，再買一塊地，所以……求求你……不要抛下我。”

潘珊珊嘆了一口氣，幾天沒有通話就是這樣的。

“聽着唐蕭，買地的事情我也考慮不周。”

後續回憶的時候，潘珊珊才想起來徐東那塊确實建了一個博物館，但當時重生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有在意，如果真要追究責任的話，她也有不少。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沒用了。”

手機那頭不斷的道歉。

“沒有關系，投資會出現失誤是常有的事情，你以後會做的更好的。”潘珊珊掃了一眼牆上的日歷，3月15日，“對了你的軟件上市的時候是什麽時候？”

“3月18日。”

隐隐之中摸清楚唐蕭人身轉折點的潘珊珊點了點頭。

“那你絕對會成功的！”

她還記得3月18日之後，唐蕭從此一飛沖天。

“我要想你坦白。”

被安撫下來的唐蕭突然說了一句。

“龍倩之前找過我……借錢。”

雖然唐蕭換了一個措辭，但潘珊珊也能夠想象到，龍倩她應該是直接過來要的。

“然後，你答應了？”

“不不不，我才沒有答應！”唐蕭解釋道，“我還要給你買房子買戒指買婚紗呢？哪有錢給她，我又不傻。”

潘珊珊笑了。

“那之前差點把自己弄得傾家蕩産的人是誰？”

雖然唐蕭還想繼續聊下去，但是潘珊珊并不想在石韞玉的面前長時間和唐蕭通話。

于是在唐蕭戀戀不舍的碎碎念中，約定了明天見面後，唐蕭才不情不願的挂斷了電話。

“好了，你滿意了吧。”

潘珊珊松了口氣，唐蕭有時候實在是太過敏感，解釋起來有時候還會不聽，即便是重生十幾次被磨得無比耐心的潘珊珊，有時候也會有點受不了。

“這邊算是解決了。”石韞玉點了點頭，“我想再求你一件事。”

石韞玉從來不會求她，更何況會主動說出求這個字眼。

潘珊珊望着他已經漸漸偏向灰白的臉。

“你說吧。”

“你能回祖宅看一眼你的媽媽？”

潘珊珊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她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緊接着皮膚上冒起了雞皮疙瘩。

這仿佛成為了一種本能，對于恐懼、厭惡某種事物的本能。

“你其他任何的要求都可以，但這個不行。”

潘珊珊面無表情。

“我不想見到她，死都不想。”

談話不歡而散。

潘珊珊站了起來，她拉開一旁櫃子的抽屜，将哮喘噴霧拿了出來，放到石韞玉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先出去走走透透氣，等會兒就回來。”

每次談到這個話題的時候，潘珊珊都會覺得無比的氣悶，往往顧及石韞玉的哮喘又不能仔細的說這件事。

對此她只能先在公寓旁走走，等怒氣平複了再回來。

潘珊珊剛走出公寓，就看到唐蕭站在門衛室旁，可憐兮兮的探頭往裏面看，一看到她走出來之後，眼睛就像是兩團點燃的火花‘噗滋’一下亮了起來。

“珊珊！”

他拍了拍玻璃門。

潘珊珊突然覺得一陣心累，沒想到那邊剛和石韞玉吵完，這邊唐蕭就找上門來了。

“珊珊！”

唐蕭急急的又叫了一聲，拍打玻璃門的速度都變得急促了一些。

潘珊珊忍了忍，最後還是刷卡走了出去。

“珊珊！我實在等不及了，所以過來找你。”

唐蕭迅速黏了上來。

“這幾天過得怎麽樣，有好好吃飯，有好好睡覺嗎？”

“我一切都很好。”潘珊珊舉起手，連忙阻止了接下來可能會面對的言語轟炸。

“哦。”

意識到潘珊珊也許是不想聽他說話後，唐蕭乖乖的閉上嘴，跟在潘珊珊的身後。

他站在一旁，跟上潘珊珊的腳步，偷偷斜着眼觀察她的神情。

很好，沒有黑眼圈，臉色也很好，就是看上去有點不高興。

唐蕭默默的思考，是他惹潘珊珊不高興了嗎？

他思來想去，最後也就只想到了投資失敗的地皮。

“對不起，我讓你不高興了。”

聽到再一次道歉的潘珊珊突然覺得非常的煩悶。

“你為什麽要道歉？”

“對不起，是因為我讓你投資失敗了。”

潘珊珊感到了一絲挫敗感，如果以前會因為唐蕭不斷的呼吸亂想、敏感而感到些許心疼外。

現在滿滿的就是煩悶。

她已經有些受不了總是糾結一個話題不斷的解釋，受不了唐蕭的敏感。

“我應該告訴過你，我并不介意這件事，也更不會生氣。”

“可是……”

唐蕭還想要解釋，但看到潘珊珊的表情之後。

“對不起。”

“又來了又來了，你為什麽總要對我道歉，你又沒有做錯什麽？”

每每看到唐蕭道歉，一副委屈十足的模樣看着她，潘珊珊就覺得郁悶。

唐蕭紅了眼眶，潘珊珊意識到可能自己的語氣有些重。

“你不需要總是道歉，也不需要這麽小心翼翼的對待我，就像對待你的那些朋友一樣。”

“我不想惹你生氣。”

唐蕭仰起頭。

“我有那麽小心眼嗎？”潘珊珊望着他，一時間覺得無比陌生，她所記憶中的那個唐蕭真的是這樣嗎？

敏感而又小心翼翼。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想要讓你開心……”

“夠了！”潘珊珊打斷了她的話，“我覺得這段時間我們不要見面的好，在你找準和我正确相處的模式之前，要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而不是你要服侍的主子。”

潘珊珊轉過身。

“對不起，對不起，我又惹你生氣了嗎？我會努力改正的，不要走。”

聽着一遍又一遍的道歉聲，潘珊珊只覺得滿心煩躁。

她頭也沒回，甩下握住她手腕的手，直直走了回去。

唐蕭叫了起來，他突然覺得恐懼。

他想起昨晚上龍倩給他打的那通電話，也許是談判不成立，被他拒絕時惱羞成怒的一句話。

“你真的以為，那個女人是愛你的嗎？”

他曾是萬分篤定的肯定，潘珊珊是愛着唐蕭的。

但是如今他卻又不是那麽肯定了。

人似乎都有一種自欺欺人的技巧。

唐蕭見過潘珊珊看石韞玉的表情，那是亘古不化的冰山漸漸笑容，雖是滿滿的自制但仍舊洩露出來的感情。

潘珊珊愛唐蕭嗎？

不，或者說，潘珊珊喜歡唐蕭嗎？

恐懼猶如一條冰冷的小蛇從他骨髓深處爬出，他突然覺得冰冷。

唐蕭轉過身，發瘋了一般的奔跑起來。

他穿過人群，穿過馬路，順着摩天大樓的樓梯一直爬到了頂樓。

他坐在樓頂，一直坐到夕陽西下，手機的鈴聲響起。

以為是潘珊珊打來的電話，他毫不猶豫的按下接聽鍵放到耳邊。

這一刻，如果潘珊珊告訴他關于她的任何需要，唐蕭都能忘記所有的疑慮，飛奔到她的身邊。

但是不是。

他聽到了龍倩的聲音，她似乎在哭，聲音都在發着顫。

“對不起，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可是小亞他借了很多錢，我只能把軟件設計給賣了。”

唐蕭腦中一片空白，他挂斷了電話，打給了潘珊珊。

他等了好久，等得幾乎快要絕望的時候，終于被接了起來。

“對不起，我的軟件被龍倩賣了，對不起……”

萦繞在骨骼的恐懼變成一個巨口，要他一口吞下。

“對不起，地皮我弄砸了，軟件也沒能保住，我真的是太沒用了。”

對面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氣，他聽到潘珊珊溫柔的說道。

“沒關系，你會成功的，失敗沒有什麽，而且也不是你的錯。”

唐蕭頓住了。

“為什麽你不責備我？”

電話那頭的潘珊珊愣了愣，失笑道。

“為什麽要責備你？你以後會做得更好的。”

“我會做得更好？可是我迄今為止，根本就沒有做成功過什麽，你到底是因為什而如此的篤定？”

“你從我身上看到了誰？”

潘珊珊一時啞然。

唐蕭拿下貼在耳朵上的手機，黑色顯示通話的屏幕映照出他的臉龐。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已經是淚流滿面。

唐蕭彎起嘴角，想要對自己微微一笑。

他想，他終于明白了感情的真谛。

會欣喜、會難過、會嫉妒、會憤怒、會猜疑……

他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幼年時曾經和一群幼兒一起嬉戲，悄悄躲藏在一側注視着母親忙活家務，踮起腳偷吃竈臺上的白糖。

戀愛時偷偷觀察她的側臉，為會編輯一個短信而惴惴不安一個下午，會因為沒有接聽到一通電話而難過一個晚上，會因為見面相聚感到甜蜜，會因為分離不舍感到痛心。

“能不能告訴我，你愛我嗎？”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不是愛也沒關系，你喜歡我嗎？”

電話安靜了下來，他能夠聽到對方沉穩的呼吸，也能聽到自己內心的咆哮。

就算是撒謊也行，開口啊。

可是沒有，她沉默了下來。

現在細細想起來，似乎從未聽過她說過愛。

自欺欺人大概是愛的一種技巧，唐蕭發現自己笑了起來。

他發現他突然有一些理解龍倩的心情。

同是面對求而不得的不顧一切、奮不顧身。

也是對于所愛之人的堅定追求。

也同樣會在一往無前中，粉身碎骨。

唐蕭笑着。

縱然前路還會有許多令人欣喜的事物，但他卻已然沒有勇氣繼續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唐蕭挂斷了電話。

面對這沒頭沒尾的談話，潘珊珊并沒有過多的在意，直到兩天以後，她接到了一通電話。

“唐蕭死了。”

***

謝謝末鏡親親的火箭炮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