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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越棠到襄陽王府的仆從并不多,但無一不是忠心耿耿。昨日自家主子才說要布置院落,那些人便捏着為數不多的銀子搬了花花草草進來。
尤其是海棠樹。
燕霁之站在窗前,眉頭微擰地看着下人在院裏挖了一個又一個坑,帶着花骨朵的海棠便被栽值了進去。
等樹坑被填平,他目光在滿地不慎被磕碰掉的花瓣上停頓了片刻,又挪到院落門口,表情愈加不悅。
有心留意到這一幕的下人心中更加戚戚然。
這位新姑爺實在是反常,自家姑娘進門兩日他都是大門緊閉,今兒陪着回門卻又一個人先跑了回來,站在書房裏就這樣看了大半個時辰。
莫非是回門的時候被長公主和越尚書給了難堪?
想到越棠還在尚書府時的尴尬境地,幾人都不由為她未來的處境更加憂心了。
不知下人心思,燕霁之不由自主地用指尖在書案上劃了一下又一下。
時間未免太久了,便是路上再怎麽耽擱,也不該此時還沒見到人影。況且,沉墨也不是什麽不靠譜的性子,倘若真惹了什麽是非,也會先傳消息回來,莫不是……
他指尖頓了頓,在某一個點驟然用力,心中升起悔意。
怎麽能把他的小姑娘扔在原地呢?
指尖挪開,他慢慢撫過桌面,仿佛這樣就能把一些難以言喻的印記撫平。
太在意了。
她那般喜歡一切明豔又鮮活的事物,而燕行岳又是她曾經親自挑中的,自己這個啞巴在她心中自然比不上燕行岳好看。
想到這一點,燕霁之心中微微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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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是他的小海棠,也只能是他的。
眸光穿過剛剛根植在庭院中的海棠樹,落在拐進院門的那個身影上,微微暗沉。
越棠才回了院子便見到煥然一新的風景,心中因為被程老拒絕而攢下的兩分沉郁一掃而空。
她歪了歪頭,低聲叮囑:“記得我的話,別多嘴。”
如果程慶堂都醫不好燕霁之,她暫時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不能白給對方一個希望。
玉葉對越棠言聽計從,自然不會多說什麽,這句叮囑是給沉墨的。
沉墨嘴裏發苦,卻也只能點頭應‘是’。
再擡頭,越棠已經到了書房窗前,站在剛剛栽植好的海棠樹旁,将手中的油紙包放在窗邊,言笑晏晏。
“小侯爺,沒能帶你好好逛,這是賠禮。”
燕霁之一眼便認出那是開在同樂坊的馮記醉仙雞,越棠一直那麽鮮活,好吃的、好玩的和好看的,從來都不肯錯過。
哪怕局限在小小的院落裏,也會偶爾讓下人去采買些許吃食來改善生活。
同樂坊……原來是為了這個才耽擱了嗎?
越棠看燕霁之面色不善,已經做好對方會直接關窗拒絕的心理準備,誰知那疏離的眉眼驟然柔和下兩分,修長好看的手指将那油紙包拎了起來,然後便一直盯着她看。
她被看得毛毛的,一時分不清燕霁之究竟是喜是嫌:“怎……怎麽了嗎?”
燕霁之垂眸,精挑細琢般的手指仔細将捆在油紙包上的結解開,又慢條斯理地拆分起雞肉來。
越棠單看着那雙手都有些癡了:“果然……好看的人幹什麽都好看。”
聲音太輕,迅速溢散在風裏,離她最近的玉葉什麽都沒聽到,燕霁之卻忽然飛快擡了眼,眸光微動。
他将醉仙雞最嫩最入味的部分拆成一絲一縷,堆在了青瓷碟子裏。隔着窗戶,他将小碟遞到了越棠的面前。
越棠卻看着那指尖沾着的那些許油光,忍不住想要擦拭。
陌上人如玉,平白就這樣沾了煙火氣。
她印象裏的小侯爺,不是這樣的。他應該高高在上的看着她,總是平靜無波的神情,不将整個侯府看在眼裏,更對她的招惹無動于衷。
而眼前這個燕霁之,讓她的心跳又莫名加快幾分。
“小侯爺……一起用晚膳?”她試探着詢問。
燕霁之不喜她這個代表着羞辱的新婚夫人,足足在書房裏閉門兩日,莫說圓房,便是膳食都沒一同用過。
越棠開口之後便是後悔,明明知道會被拒絕,卻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嘗試索求,若想要他日後安好,她就該安安穩穩老老實實,互不打擾才是。
總是這樣招惹他,倘若她依舊沒逃過一劫,豈不是又拖累了燕霁之的年華。
燕霁之目光停在少女如墨如雲的發間那一抹意外落下的海棠花瓣上,輕微颔首。
前世,她和他提過很多次想一起做的事,他卻連一頓膳食都沒能滿足過。如今,她想要的,他皆會一一滿足。
越棠立刻睜大了貓兒一樣的眼睛,嬌美面龐上的詫異連掩飾都沒有,怔了些許,見沉墨立刻識趣地去囑咐膳房,才綻放出一個笑容。
“小侯爺,謝謝你。”少女眸中帶着亮光,那是沒有參雜半點其他情緒的喜悅。
就在燕霁之同意的那一刻,她心中有一道壁障轟然破碎。那是從前世身份颠倒後就一直存在的無所适從,也是被灌下毒酒後在人世間的流離迷茫。
不管燕霁之為何變了樣,此時此刻,她都覺得安心又喜悅,因為他肯接納她,那個……明明已經沒有家了的她。
越棠将手帕遞了過去,示意燕霁之擦手:“今後,還請多多關照。”
便是因為身份的隔閡做不成夫妻也沒關系,這般相安無事就很好。
燕霁之垂眸接下,掩去眸中的驚豔,目光落在手帕一角那朵繡工不算精致卻很嬌豔的海棠花上,這就是他的小海棠,人世間最鮮活的色彩,落在哪裏,哪裏就是春光,哪怕是一條普普通通的帕子,都會變得十分明媚。
越棠沒有進書房,燕霁之也很有默契的沒有提出回去住,沉墨有眼力見地将晚膳布在了剛剛打理好的庭院內。
燕霁之在府中不受重視,膳房在飲食上自然也有諸多虧待,沉墨端回來的晚膳簡單又清淡,石桌上竟然只有越棠帶回來的那只醉仙雞一道肉食。
每每看到這些,越棠都忍不住捏緊筷子。
到底還是侯府世子,更是襄陽侯親子,又不是什麽庶出,更不是從外面撿回來的什麽貓貓狗狗,虧待至此,到底是圖什麽?
她忍了忍,終究道:“我若沒記錯,西邊那間是小廚房。”
沉墨立刻道:“的确是小廚房,只是……荒廢了許久。”
到底是世子住的地方,小廚房還是給配備上了,可是不給廚子也不給仆從,有小廚房又有什麽用。
“玉葉,明兒你着人把那廚房收拾出來,跟着我再出去一趟。”越棠鐵了心要做些改變,前世礙于自己的身份,不敢做太多餘的事情,如今……無論是襄陽侯還是侯夫人,她又有什麽可怕的呢。
前世沒得罪那兩位也落了個短命,如今便是得罪了,她只要小心着趨吉避兇,也總該能多攢些命數。
既然不怕了,頭一件便該讓燕霁之和自己的日子好起來。
越棠打定主意,便夾了一筷雞肉送入口中,燕霁之
馮記每日的醉仙雞都先鹵上一天一夜,然後又在爐中吊足了時辰,外酥裏嫩,輕微的酒味混合着果子的清香慢慢填充在口腔裏,越棠嘗到熟悉的味道,滿足的眯起了眼睛。
她的郁郁來得快,消散的也快,燕霁之每每看到這樣的少女,心中都愈加明朗。
怎麽……怎麽就沒早點發現呢。
燕霁之不能說話,越棠打小便是按照正經金枝玉葉培養的,也一直遵守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是以,一頓飯吃得十分沉默,氣氛倒不算凝重。
只是越棠心裏裝着程老的話,多少覺得沉甸甸。
“世子失語之時老夫便去看過,能用的藥都用過了,是他自己不想開口。”
“久而久之,他便真的不會言語了,如今想讓他說話,需要刺激才行。”
可是要什麽樣的刺激才行?越棠遲疑,總不能自己再當着他的面死一次吧。還是得想個更穩妥的法子。
為何先侯夫人的病逝會給燕霁之造成這麽大的刺激?
正想着,院中忽然熱鬧了起來。
“世子妃。”一名淺紫衣衫打扮的妙齡少女帶着三五個婆子,笑得客氣,眉眼間卻很淡漠,“侯爺同夫人請您過去。”
是侯夫人身邊最得臉的流岚。
說是請……越棠目光定在流岚身後五大三粗的婆子身上,她如果拒絕,請要變成押了吧。
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又淨過手,才慢慢吞吞站起來:“勞煩姑娘帶路了。”
說起來也是可笑,她進門三日,卻連襄陽侯和侯夫人林氏的面都沒見過。
緊接着,燕霁之也不動聲色地站了起來。
“小侯爺……”越棠直覺不想讓燕霁之去和那對夫妻面對面。
燕霁之卻徑自擋在了越棠身前,表情不悅地看着流岚。
流岚看到這位沒什麽存在的世子竟然呈現出一副保護的姿态,不由怔了怔:“那便請吧。”
一個是被侯府厭棄的世子,一個是天下皆知的假千金,她也懶得多說什麽客套話,裙角甩出一個行雲流水的弧度,沒有絲毫猶豫地便朝外走去。
真是寒酸又讓人嫌棄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大棗棗回來啦!
因為之前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态都不是特別好,就拖的久了一點,現在狀态恢複的還不錯,日更咯!
這篇文主要想嘗試一下日常和感情,所以也不算太長,希望各位小甜甜不要嫌棄,拽着裙角羞澀地看着甜甜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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