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結契
? 黎山一行像一場噩夢。
姬蕾的思緒長長會回到那個黑黢黢的甬道,似夢非夢。
他們被困在那個黑暗狹小的地方,好不容易見了光,能活下去了,吳莘卻被子彈擊穿了胸膛。
血花飛濺的一幕觸目驚心,吳莘的血就像濃酸,濺到她身上,她的心都要被腐蝕了。一個個坑坑窪窪的小洞灼的她五髒難安。
太疼了。可明明她一直被他護在身後,連肉皮都沒有蹭破。這疼痛究竟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姬蕾渾身冰冷的坐在凳子上。她感覺吳莘就站在她的身後,輕輕的撫摸着她的頭發。
這樣不行,太冷了,一個魂魄給不了她想要的溫度。她想要再一次,再一次被他牽着手奔跑,就算是在黑暗中也是好的。
所以魂魄不可以,她要他活着,她要他用人類的體溫溫暖她。
魂魄不可以,魂魄會讓她冷,她駭冷。
姬蕾縮了縮肩膀,轉頭去看躺在病床上的吳莘。臉蒼白的像紙,偏偏還有沒有散去的淤青僞造出的紅豔。紅紅白白的像一幅畫。
姬蕾想要做些什麽來讓自己冷靜下來。她首先想到的是去找秦風。
秦風是把她跟吳莘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但是理智告訴她秦風定然已經死了,就算塌方壓不死他,她的毒也足以讓他活不到月升。
她又想,秦風不在,那就去找秦晴吧。她的憤怒恨意不甘委屈總要有人承擔才好。可是秦晴也失蹤了。不知道是被壓扁了還是逃走了。
她的神經被吳莘的心電監護儀吊起來又拉平,越繃越緊,尤其是每次感覺到他的魂魄正在離體而出的時候,就會纖細的有如蛛絲。
她開始有點恨吳莘了,時常會惡狠狠的想,如果他敢死的話,她就去殺了他全家來陪葬。可是吳莘有家人麽?沒有麽?
她什麽都不知道。除了名字,甚至是他的年齡她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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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假的簡歷被她折過來轉過去看了無數遍,他就跟個幼稚的小鬼一樣,以為寫一個遐方絕域的出生地她就會懶得去查了麽,她偏偏不怕麻煩,她不但去查了,還查到那裏根本就沒有一戶姓吳的人家。
他寫的地址原建築早就拆了,現在是一所孤兒院。
身份證也是假的,她甚至動用了姬修誠的人脈,在全國的戶籍網上篩了一遍,跟他形似的找到不少,同名的也有,但是卻沒有一個是他。
他究竟是哪兒來的?總不能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孫猴子麽?
姬蕾想着想笑,那毛手毛腳的樣子,倒也像只猴。
她認了,就算他沒有戶口,是個黑人,就算他連人都不是,是只猴她也認了,她不嫌棄,所以,他能醒了麽,能活了麽。
她喜歡他了,愛他了,所以他能起來蹦跶,起來現了麽。
所以,他倒是趕緊醒來啊!
姬蕾伸出手指在吳莘臉上的破口處使勁兒的戳了戳,面無表情的跟同樣面無表情的他對視,“你不疼麽,我這麽對你,你應該露出那種受驚又受傷的表情然後找我撒嬌啊,不說話是怎麽回事,你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辦法了麽?我告訴你,如果你再不醒的話,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條一條的切下來,拿去喂蟲子。蠱蟲我也會養,你要不要試試?”
姬蕾說着,忽然歇斯底裏了,抓着吳莘的領口瘋了一樣的晃他,“吳莘你個王八蛋,不是說好了一起逃走麽,食言會天打雷劈的,雷不劈你我劈了你!”
時憶白進門的時候就看到她這副瘋癫的樣子。呆在原地幾乎忘了反應。回神之後慌忙上前去拉她,“姬蕾,你瘋了,你這樣他真的會死的!”
姬蕾不為所動,掐着他領口的指甲陷進肉裏,沁出一串血珠。
時憶白吓壞了,衆人之中只有毛茸茸最冷靜,行為處事從來都淡薄,不争強好勝,也不忍氣吞聲,是她最放心的一個。
可是現在,一個吳莘擊碎了她所有的理智,她要瘋了。
不瘋魔不成活。
時憶白死死的抱着她,幾乎是喊出來的,“找到秦晴了,你還要見她嗎?!”
姬蕾一下子靜止了,就像是忽然按下了暫停鍵。
她一頓一頓的緩緩轉頭,嘴角緩慢的挂上一抹詭異的笑容。就好像是被忽然從夢中叫醒一樣,渾身上下都透着違和感。
時憶白有一種錯覺,姬蕾她現在的樣子,就好像把自己跟整個世界隔開了。剛才聽到她說秦晴,她才短暫的打開了一扇門,接觸到了這邊的世界。
這感覺太恐怖了,她不敢細想。所以她只是又重複一遍。
“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她現在誰都不認識了,瘋瘋癫癫的。我們是在山裏找到她的,當時她正趴在樹下啃一叢樹菌。你知道我是沒有同情心的,可是她當時的樣子真的很慘。”
姬蕾又咧嘴笑了笑,笑過之後忽然冷了面孔。雙眼瞳仁漆黑一片透不進光,她直視着時憶白,可眼中卻空白一片,“她很慘,很慘麽?有我們慘麽?會比我們還慘麽?這樣遠遠不夠,只是瘋了,怎麽可以。幫我聯系國內最好的精神科醫生,治好她。真正的地獄沒下過就瘋了怎麽可以。”
墨黑的瞳仁,毫無血色的嘴唇,迅速消瘦讓她的皮膚看起來青白一片,皮下血管的紋路幾乎都清晰可見。
時憶白于是沉默了。這個世界上能讓姬蕾變成這個樣子的人,又怎麽會是可憐之人,是可恨之人才對。
姬蕾的眼睛亮了,在找到秦晴之後,似乎又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
她從醫院出來,回家洗了澡,吃過一餐飯。躺在床上飽飽的睡了一覺。
然後第二天把自己關到了書房。
時憶白不放心,就搬回去了照顧她。
姬蕾在書房裏窩了兩天,每天只吃一餐飯,時憶白眼睜睜的看着她消瘦,看着她把自己隔開到另一個世界。
這是一個恐怖的過程,尤其是對方還是她愛慕的人。
時憶白于是開始害怕看見她,那雙眼裏已經不會再有她的姬蕾讓她害怕恐懼,或者也可也說她害怕被丢下一個人。可偏偏她是真的被丢下了,她又是一個人了。
姬蕾從書房出來直接回了本家,收拾了一個小包再次回到醫院。
吳莘狀況還是不好不壞,請了護工,沒敢怠慢,身上很幹淨。臉上消腫了,淤青反而看起來更恐怖了。
姬蕾輕輕摸着他的臉,低聲自語,“就這樣也挺好,你醜了,就沒人看上你了。到時候除了我要你,誰也不要你。多好啊,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那神神叨叨的樣子吓壞了護工,顫顫巍巍的貼着牆滑到門外一溜煙跑了。
特護307的小媳婦是個瘋子這個消息不胫而走,導致整個走廊大白天都安安靜靜,能繞路的絕不從這裏走。
當然這也合了姬蕾的心意。她正要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最好所有人都不從這裏走。
姬蕾深深的吸了口氣,俯下身吻了吻吳莘的額頭。
儀式馬上要開始了,既然他不願意回來,她只有親自動手把他捉回來了。
姬蕾把門鎖好,把窗簾拉好。安靜的坐在床邊直到午夜。
吳莘一直不醒,靈魂也一直在兩界徘徊,不願意徹底離去又無法附回本體。
所以,她需要推他一把。
姬蕾從帶來的包裏取出骨粉,開始在病房中央的地板上畫陣。
畫了一半,忽然傳來敲門聲,急而沉重。
姬蕾本來不想理的,可是時憶白在門後卻急了眼。
“姬蕾,你瘋了,你不是一直說這種違背自然規律的事情不能做麽,你現在在幹什麽。”
她說的已經很露骨了,再由着她說下去不知道會說成什麽樣。姬蕾皺眉,開門放她進來。
時憶白一進門眼神就黏在她畫了一半的骨陣上,眉頭越攏越深,“你到底想幹什麽?”
姬蕾表情淡淡的,又恢複了從前看不出喜怒的樣子。
“你看不出來麽,我要結契。”
“可是他還活着。”
“是啊,所以我才要幫他趕緊醒來啊。”
時憶白提起一口氣又咽下,她覺得姬蕾是真的瘋了。
“你瘋了麽,你不是說這些都是違背天意人倫的事情,從來都不做麽,為什麽現在……”
姬蕾眼神飄到吳莘臉上,柔和了一下,又很快堅定。
“從前不做,是因為沒有人值得我為此背負反噬,你還沒看出來麽,如果吳莘死了,我也會崩潰。和崩潰比起來,你覺得我是該在乎那幾年的陽壽?”
“……為什麽。你們在地下究竟遇到了什麽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時憶白沒有問她,盡管她不解。她只是陳述姬蕾變了的這件事,只是在陳述她被抛棄了的這件事。
時憶白沒有再阻止她,只是安靜的站在一邊看她畫陣,聽她清冷的嗓音淺唱吟哦,把咒語念的像是一首情歌。
她在給吳莘唱情歌,一首只唱給吳莘的情歌。
時憶白忽然滿腹辛酸,她守着一顆孤寂的種子百般呵護,看着她發芽開花,卻始終等不到她瓜熟蒂落。
她的姬蕾,她的小巫女,她的小妖怪,不要她了,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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