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閣樓

? 瀑布不大,水潭倒還清澈,還沒到近前,迎面就撲來一股潮濕的空氣,炎炎夏日倒也是個好去處。

姬蕾挽着時憶白時不時的掃一眼身後的吳莘,想着怎麽能挽回剛才丢光了的臉面。

忽然時憶白腳步一頓,姬蕾被她捏疼了手腕,皺眉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一個淺栗色頭發的青年正坐在水潭邊的樹下看書。淺淺淡淡的發色,淺淺淡淡的人,穿了淡綠色的襯衣,幾乎要跟背景融在一起。

山下只有她們姬家,而這個水潭是姬家的禁地,要到這裏必須橫穿整個姬家。除了她她都不知道還有誰會闖進來。所以說,這個青年也是姬家人?

姬蕾有些疑惑,更多的是不安,因為這個人總感覺面熟,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樣。

“時憶白,這人是誰?”為了掩飾自己情緒的波動,姬蕾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松一些,然而适得其反,她出口的聲音有些高揚,驚動了不遠處的人。

他擡頭,像個好奇的孩子仔細打量過她,然後微微一笑,沒有言語又垂下頭繼續去看手中的書。

姬蕾的呼吸卻跟着他的笑一同消失,那笑那眉眼,如此的眼熟,眼下的朱砂痣像一滴血,狠狠刺痛她的眼仁兒。

亓陽曜,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不是……死在那場大火中了麽……怎麽會……

還是說,當初他們騙了她,畢竟她是事後才知道的,并沒有親眼所見。而且他長大了,跟她一樣,也成長了,年長她兩歲,二十多的年紀,可不是現在這幅模樣麽。

姬蕾像魔怔了一樣,找着各種理由說服自己,又企圖從他的五官身形上尋找亓陽曜活着的證據。五官長開了,眉形還是那溫溫軟軟的小月牙,眼睛很亮,剛才的匆匆一瞥,瞳仁兒還是像小時候一樣黑的純粹,眼角下的朱砂痣沒有變,只是比十年前略微瘦了,生出了屬于成年人的棱角。

姬蕾滿懷希冀的握緊了時憶白的手,被不知名的情緒左右,恐懼卻又期待着,“失敗,你看到了麽,他是曜吧,對不對,是曜哥哥,他回來了,他沒死……”忽然她轉過頭,像是想通了什麽,“對,一定是老頭子,他從小就不喜歡我,他一直把我當成是小怪物,我都知道。他不喜歡我,所以才騙我說曜哥哥死了,肯定是這樣。”

姬蕾撞邪了一樣的表情把時憶白驚住了,大力掙開她的手,不知道該怎麽讓她相信那個人即使再像也不是亓陽曜。

本來還覺得粉紅薔薇這反應過激了,猛然想起她剛才叫她失敗,除了本我,是沒人這麽叫她的。時憶白眉頭越攏越深,第一次見姬蕾的本我會在其他人格清醒期間出現,而且這切換的速度太快了。

這是怎麽回事。容不得她多想,姬蕾急于得到她的認同雙眼死死的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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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憶白視線在兩人中間轉了一圈,輕輕嘆了一聲。亓陽曜已經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姬蕾,你冷靜一點,葬禮你參加過的,屍骨有沒有入土你也看到了……我想可能僅僅是長的像而已。”

時憶白的否定讓姬蕾怔在當場,片刻回神後有些惱怒的去拉吳莘的胳膊,“吳莘,你說,他是不是亓陽曜?是不是我曜哥哥。”

吳莘沉默,他當然不知道是不是,可姬蕾的樣子卻太奇怪了。而且,那個男人……該怎麽說呢,雖然會動會笑,可總感覺他眼中缺了些什麽東西。劉海遮住眼睛的時候,陰氣沉沉,皮膚也是,白,太白了。

旁邊姬蕾還在眼巴巴的等着他回複。吳莘垂下頭嘆氣,輕聲說了句抱歉,忽然擡起手給了姬蕾一個耳光。沒舍得用大力氣,只動作誇張的造了造聲勢。

姬蕾瞳孔猛然收縮,因着他的力道微微側了臉。再轉回頭的時候,眼神終于恢複清亮,咧了咧嘴想笑笑不出,緩緩轉頭又看了一眼垂首看書的人,忽然毫無預兆的雙眼一閉,一頭紮進吳莘懷裏。

吳莘手忙腳亂的扶住她,低頭去探她的鼻息,才發現是昏過去了。茫茫然的去看時憶白,發現她緊盯着那人,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吳莘也不放心,總覺得事有蹊跷。幹脆把姬蕾推到時憶白懷裏,自己走了過去。

也不客套,開門見山。

“你是亓陽曜?”

“我?我不知道,他們好像是叫我曜。你這麽問,你認識我?”

他沒說謊,從睜眼後,只知道他叫做曜,以及別人都不喜歡他這兩件事。其他的一無所知。

吳莘面無表情的蹲下身,想去探他的鼻息。

察覺他意圖的曜沒有躲閃,笑容裏隐約帶出一抹嘲諷。

“你懷疑我不是人?”

吳莘倒也不拐彎抹角,他不躲閃,他果真就探手過去,在感覺到他唇前微微的熱息後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

“我連妖怪之血都信了,沒道理不信鬼神之說。你為什麽會在這裏,這裏不是姬家的禁地麽?”更別說你還鬼氣森森的。

曜往後撤了撤身子,最後幹脆仰躺下來,“我知道是禁地,但是如果我去別的地方,人們會害怕,用一種看髒東西的眼神看我。我到這邊來也沒人阻止。沒有人反倒清淨,是個好地方。”

他不是死人,又會讓活人恐懼,他究竟是誰,或者說他究竟是什麽?

吳莘直覺他沒有說謊,可還是無法排除來自他的安全隐患。想了一想,又換了個問題。

“那你認識她麽?”

“她誰,剛才昏倒的女孩兒?”

吳莘點頭,就聽到他接着說了下去,“她我不認識,不過她看我的眼神我不讨厭……亓陽曜,她是這麽叫我的吧,那是誰,跟我很像麽?”

吳莘不置可否的搖頭,他沒見過亓陽曜,當然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子,跟他像不像。不過從姬蕾的表現來看,這個亓陽曜八成就是她口中幼時的那個哥哥了。原先只道是對她很重要,卻不想會是個有如魔咒的人。

姬蕾被困在這個咒裏多久了呢。

從曜這裏得不到更多的訊息,吳莘起身折返。經過時憶白的時候,把姬蕾接過來,打橫抱着緩緩邁步。

時憶白想問他跟那人說了什麽,又不知怎麽開口。欲言又止,被吳莘眼角瞟到,笑笑跟她簡單交代了一下。

然後時憶白沉默了。吳莘有心問問有關亓陽曜的事情,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不太尊重姬蕾,最後作罷。

姬蕾這一昏就昏倒了晚上。錯過了飯點,一睜眼就摸着肚子嗷嗷叫。吳莘一早料到她會這樣,去廚房端了溫着的飯菜,喂小豬一樣給她喂了個瓷實。

時憶白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她已經變回粉紅薔薇了。可心中疑惑還是不減。直覺水潭邊的男人是個禍害,最好別再讓姬蕾看見他。

至于白天的事,三人則是商量好了一樣絕口不提。

相安無事的過了兩天,姬蕾還是有些無法釋懷,想着再去一趟看看,可吳莘跟時憶白二人串通一氣,壓根就不給她機會,無奈只能作罷。

吃吃睡睡吃吃又過了一天,姬修平忽然帶了話,讓她晚上到南院的閣樓去住。

南院的閣樓在整座宅邸最南邊的角落,院子裏綠樹成蔭,參天巨木枝枝叉叉把整座閣樓遮了個嚴實常年不見日光,夏天到了晚上都寒意森森。

因為特殊的原因,所以通常只有在祭祀的前一晚姬蕾會去那裏住。

老頭子下了吩咐,大約明天會辦一場盛大的祭祀。

姬蕾習慣了,他那麽說,她也就那麽做了。

沒什麽行李,也就什麽都沒收拾,吃飽喝足一抹嘴擡腳往外走。身邊低眉順目的兩個小丫頭趕在她身後截住了緊跟的吳莘。

姬蕾一回頭,吳莘就用那種害怕再被丢棄的小狗的眼神看她。姬蕾沒了脾氣,開始打商量,“他是我助理,我用慣了,就讓我帶着吧。”

倆小丫頭看着文弱,主意卻很正,紛紛用比吳莘還可憐的眼神表明她們是奉旨辦事,由不得己。

同時被三個人眼淚汪汪的瞅着,姬蕾眉梢一跳,有種自己是根肉骨頭的恐怖感覺。只能把吳莘扔給了時憶白,一晚上而已,她又跑不了。

時憶白很習慣這樣的短暫分別,拎了吳莘的衣領子把人拉回來往廂房一扔,顧自去完成這幾日堆積下的工作了。

吳莘沒事做,只能邊嚼着牛奶糖,邊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待到從出生到現在挨着想過一遍之後發覺天色已經很晚了,而時憶白所處的正屋也只有一盞微燈在閃爍。

再說姬蕾,舒服的躺在浴池裏泡了個澡,套上一早備在門口的浴衣打了個哈欠往閣樓上走。

進門之前,忽然被一個小丫頭攔住了,笑眯眯的問她還有什麽吩咐。

姬蕾無事,揮手打發她去休息。小丫頭應着,手腳麻利的往她腕子上套了一串東西。末了說她就候在外面,有事叫她就好。

姬蕾冷不丁被伺候成了舊社會的大小姐,有些不适應,別別扭扭的進了門,又關好窗。避難一樣逃開了小丫頭的視線。

常年無人氣的閣樓雖然認真打掃過,不過還是有股淡淡的黴味跟冷意。

夏天的暖風吹到這裏就會驟然降上好幾度。

姬蕾緊了緊浴袍的領子,鼻子一直癢癢,想打噴嚏。

走到桌邊去喝了杯熱茶,身上暖了一些,琢磨着今天也沒什麽娛樂活動,索性就直接上了床。躺在床上想跟時憶白發會兒簡訊互通下有無,結果摸出手機一看,信號格空空的,一直在轉着一朵菊'花。

這該死的樹,竟是連信號都遮蔽了。

無奈,只能睜着眼睛躺在床上等睡意。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鼻端忽然傳來一股甜香。

像花又不是,有種化學藥品合成的劣質香水的味道。

說不清楚是好聞還是難聞。

姬蕾吸了吸鼻子,确定這味道是真的存在後,一拍腦門兒,在心裏罵了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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